巴塔，阿塔，谁更狠

程蒙

火光、枪声和尖叫声，让整个学校顷刻变成了战场。面对全副武装、随意扫射的巴基斯坦塔利班恐怖分子，巴基斯坦西北部白沙瓦的陆军公立学校的1100名师生毫无还手之力。学校的礼堂里布满了弹坑，因为这里刚刚被扫射完的恐怖分子引爆炸药。在这起巴基斯坦校园袭击中，约150人不幸遇害，其中130人是年龄不满20岁的学生，年龄最小的只有5岁。

“最小的棺材却最沉重。”这是校园惨案之后，巴基斯坦媒体最沉痛的哀悼。在袭击事件发生后，巴基斯坦举行了为期3天的全国性默哀。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痛斥：“这是野蛮人制造的国家悲剧。”

惨案发生一天后，在各方的谴责声浪里，巴基斯坦塔利班公布了一组照片，照片中有6个手持AK-47步枪的武装分子，他们正是制造陆军公立学校惨案的凶手。在拍摄这组照片几小时后，他们实施了恐怖袭击。在巴基斯坦，军办学校属于全国最好的学校。除军人子女外，医生、教授、企业家等一些社会中上层家庭的孩子在此就读。在巴基斯坦塔利班看来，通过这种威胁军方子女的行为，可以达到削弱前线清剿巴塔组织的军方人士的士气。

2014年6月8日、10日，巴基斯坦塔利班两次偷袭卡拉奇国际机场，烧毁客机，并导致28人死亡。几天后，巴军方展开了代号为“利剑行动”的大规模清剿行动，声称清剿了巴基斯坦90%的不稳定地区。巴塔在利剑行动中大伤元气，但也积累了极大的怨气。而此次针对白沙瓦陆军公立学校的血洗惨案也是一种以超强硬姿态来对抗巴基斯坦官方强硬姿态的举措，目的正是要让谢里夫政府让步。

毛拉·法兹鲁拉，2013年11月接替被美军无人机定点清除的马哈苏德，成为巴基斯坦塔利班新任领导人，以做派强硬、一脸浓密大胡子而闻名。而事实上，巴基斯坦塔利班的发展模式已经很固定了，首先以打来博出名，打到一定程度，成为巴基斯坦政府的心腹大患之后，就开始与巴基斯坦政府谈判，而在漫长的拉锯谈判过程中，领导人因为种种因素而被除掉，接着上位的新领导人则会更加暴力。

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此次校园袭击就是在法兹鲁拉的授意下进行的。执行任务的巴塔成员曾接到明确命令，可以向高年级学生开枪，即使是在巴塔历史上，这样的暴行也属罕见。以前的塔利班一般喜欢选择在夜间去炸毁学校，这样可以尽可能避免伤害到学生，同时还摧毁了世俗教育。

塔利班的原意是伊斯兰教的学生，是发源于阿富汗坎大哈地区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组织。虽然都是采用塔利班的称谓，但是巴基斯坦塔利班和阿富汗塔利班之间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在这一次巴塔袭击学校，残杀妇孺之后，阿富汗塔利班公开表达了谴责。这看似有些意外，但细细想来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2014年12月17日，陆军公立学校遇袭第二天，巴基斯坦陆军参谋长拉希勒·谢里夫突然访问阿富汗，与阿富汗总统加尼举行会谈。据巴基斯坦《黎明报》报道，巴方怀疑校园袭击案的主谋、巴塔领导人法兹鲁拉藏身于阿富汗东部山区。而巴阿双方同意在反恐领域加强合作。

作为美国反恐战争最初的起点，阿富汗塔利班事实上正是美国扶植成立的。这个早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时代就开始建立宗教学校、吸收青年学生的组织最早是在巴基斯坦白沙瓦附近发源。巴基斯坦前总统扎尔达里曾说：“从某种角度而言，是美国中情局和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共同创立了塔利班。”而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2010年的一次采访中曾不无自嘲地说：“在苏联撤出阿富汗之后，我们心想，太好了，再见吧。然后就把这些训练有素的狂热分子丢在了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任由他们装备精良，制造出一场乱局。”

而在9·11后，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之后，马哈苏德领导的塔利班力量转移至巴基斯坦，渐渐在巴阿边境的部落地区壮大力量，成为与阿富汗塔利班平起平坐的地方势力。

然而，尽管都自称塔利班，但巴塔和阿塔却有着很大的不同。阿富汗塔利班的主要成员来自下层群众，曾在1996-2001年间掌握过阿富汗国家政权，有自己完备的地方组织、军事机构、外交机构。目前，阿塔在阿富汗34个省的33个中都建立了影子政府。而巴塔的力量则主要来自部落地区，在政治理念、人员构成和组织结构等方面都与阿塔相差甚远，组织内部斗争现象十分普遍。本次阿塔对于巴塔的谴责上就可以看出两者的区别：“蓄意杀害无辜者，甚至包括妇女儿童，这违背了每个伊斯兰组织必须遵守的伊斯兰基本教义。”

在对抗美国的时候，巴塔和阿塔有一些共同诉求，但在具体的国内环境中，彼此区别甚多。阿富汗塔利班已经加入到了阿富汗和解进程之中，并积极融入主流政治群体，那么在这个过程中，阿塔需要树立起负责任的政治派别形象，因此跟巴塔划清界线，势在必行。

12月8日，对于阿富汗而言，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经历了长达13年的反恐战争之后，北约国际安全援助部队降旗回国，昭示着在阿富汗针对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的作战行动结束。从2015年1月1日起，北约部队将仅在阿富汗保留1.3万名士兵，提供训练和援助。《经济学人》认为，如果阿富汗总统加尼能在此时将阿富汗塔利班拉回到谈判桌之前，那么阿富汗可能迎来一个新的时代。而对于巴基斯坦塔利班来说，一旦阿富汗政治和谈进程结束，那么自己将被各方抛弃，而巴基斯坦政府将能集中精力解决掉巴塔。

“这不是结束，这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但这毕竟是开始的结束。”这句略显绕口的名言出自英国前首相丘吉尔之口，用来形容今日的巴基斯坦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作为美国的反恐前线，巴基斯坦近年来一直是恐怖阴霾不散。而眼下的气氛因为恐怖袭击而变得更加紧张。对此，美国《时代》周刊认为，巴基斯坦的反恐战争“鼓舞”了那里的“圣战者”。

惨案之后，抗议巴塔的示威游行出现在巴基斯坦西北部多个城市。在愤怒的抗议声中，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做出了最严厉的声讨：“现在，巴基斯坦宣布，恐怖袭击者可判死刑。”尽管死刑条款明文记录在巴基斯坦的法典中，但实际上，自2008年以来，巴基斯坦就不再执行死刑。此时恢复死刑，可谓巴基斯坦政府的强硬回应。与此同时，巴基斯坦军方也展开了强有力的军事行动，剿杀了119名恐怖分子。

巧合的是，就在惨案的当周，美国反恐题材电视剧《国土安全》迎来收尾，中情局的反恐战场也从阿富汗转移到巴基斯坦。然而真正的反恐战争远比主流美剧表现得更为恐怖。在巴基斯坦的一所医院里，从前线负伤下来的士兵对于反恐战争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巴塔之所以如此残忍，是因为巴军方接受美军的战术策略指导，所以自己属于“背锅”群体;而如果政府一直持续这样反恐，战争将很难取胜。

12月20日，美国无人机在巴基斯坦西北部北瓦济里斯坦地区发射两枚导弹，击毙至少5名塔利班成员，其中包括1名高级指挥官。这已经是2014年以来，美国无人机在巴境内展开的第21次空袭。但极端主义的顽疾依旧难以根除。症结究竟在哪儿？

2014年9月，英国电视4台播出的纪录片《巴基斯坦：隐蔽之耻》提供了一个答疑的视角。据纪录片介绍，巴基斯坦有400万儿童，这些儿童迫于贫困，很早就开始工作。这其中有150万儿童无家可归，露宿街头。在白沙瓦，最穷的一批孩子只能靠捡废品来维持生计，而且工作时长每天超过14小时。十几年的反恐战争让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都出现了较长的经济停滞，如果没有正常的就业渠道和谋生手段，自然而然就会形成新的极端团体。

在巴基斯坦政府眼中，塔利班可以分为好塔利班和坏塔利班。在坚决打击极端分子的同时，帮助温和派和部落区居民融入到主流社会，这才是从根本上消除恐怖土壤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