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赵培玲

在南大念书时，女生宿舍楼后面种着三棵很大的栀子花树。每当栀子花开，期末考试就临近了，一向喜欢睡懒觉的我们也不得不早起诵读。

晨雾未散，在栀子花淡淡的幽香里读书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看着洁白如玉、香气袭人的栀子花，有同学会忍不住摘几朵放在自己的床头，让那清香在宿舍弥漫开来。

我的舍友总是第一个起床，她很聪明，很有才情也很用功，唯一遗憾的是，她长得很不好看。大学四年，她不喜欢和同学交往，校园里，图书馆，经常是她一个人的孤单背影。只有我偶尔会帮她打瓶开水、捎带买饭，在她读书忘了时间的时候。

每年栀子花开时，早晨起来，我的枕畔总会有一两朵沾着露水散发清香的栀子花，于是一整天都有一种清清爽爽的好心情，我知道是她给我的，我们相视一笑。

毕业后，她去了北京，和所有同学断了来往，包括我。我只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她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个疼爱她的老公，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那年栀子花开的时候闹起了非典，突然她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北京形势很严峻，消毒水和口罩全城脱销，她存了一些，问要不要快递寄给我。她的语调一如从前的平淡，好像我们昨天才分手，但要知道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任何联系。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找到我的电话，并且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送给我一份关心和牵挂。我只知道握住电话时，我闻到了当年的那缕花香。

后来我们仍然联系不多，但每到栀子花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起她，她在远方还好吗？

每天上班我喜欢穿过南京理工大学，从西门进去南门出来。这段时间校园的广播里总在播一首歌《栀子花开》。觉得好听，就下载下来。那天在办公室播放，才来的大学生突然幽幽地说，栀子花开了，大学生就要离校了。这才知道这是一首抒发大学生毕业之情的歌曲。“栀子花开，这个季节我们将离开，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就像一阵清香萦绕在我的心怀。”大学生们不仅难舍激扬的青春与校园里纯纯的友谊和爱情，心中还怀有对学习生涯终结的眷恋和对未来生活淡淡的恐惧。

一转眼，离开大学已经整整20年，我成为了这个大型企业的人事主管。世事的沧桑早已让我褪尽了青涩，日渐沉稳与坚定，情感也变得粗糙了。在那个栀子花开时节曾经有过的懵懂、自负和对未来的恐惧已经成为过去，但每一年，依然有很多跟当年的我一样的学生来到我面前，我是否善待过他们？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于是我要求自己，对每一个来报到的大学生新员工，一定要亲自谈一次话，并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帮助他们尽快完成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转型，我希望，小小的努力，能够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一缕花香。

每年栀子花开时，我家旁边的菜场门口总有一个老人在卖花，只卖栀子花。那是个很和善的老人，推着自行车，车上绑一个大箩筐，里面一把把的栀子花新鲜欲滴。花卖得非常便宜，他告诉我，花是他自己种的，在边边角角的空地上，他种了很多栀子花。他的花卖得很快，最后剩一些，他往往送人，于是从菜场回来很多人都拿着花，这便有了一路的清香。

今年，又到了栀子花开的时节，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来。菜场也有其他卖花的，但又贵又没有他的花新鲜。眼看花季快过了，他依然没来。我终于忍不住问另外一个卖花的，他怎么不来了。那卖花人说：“你问那老头啊，他春上死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怔，那个和善的老人今年不会来了，明年也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

种花的人去了，我不知道他种的花是否依然灿烂。

（本文系江苏省总工会“阳光女性 幸福中国”征文活动“一等奖”征文，略有删改。）

（编辑  刘建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