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青:嬉皮士已经逃离大理

2015-09-10 06:44何任远
南风窗 2015年15期
关键词:册页南风窗大理

何任远

谈及自己眼中的自然,叶永青提到,在传统的语境中,人们总是用“隐”和“显”来形容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状态,把靠近权力和中心的状态称为“显”;把回归家乡,走到山里面的那种状态称为“隐”,但是在他看来,这种转换应该更加自然。

7月4日,中国著名画家叶永青和罗旭联袂在广州扉艺廊展出作品,题为“蚁工与飞鸟,罗旭&叶永青”的展出是“艺术家眼中的自然”的第二回展。

策展人管郁达指出,在中国城市化乃至世界全球化不断推进的今天,反思自然与人的关系已经成为艺术家的一个重要课题。在城市不断涌现新问题的同时,回归乡村,回归中国文化中的农耕社会,寻找一些思辨的灵感和素材,已经成为了很多中国当代艺术家对城市化反思的一种手法。同时,从乡村土壤中吸取灵感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家在世界舞台上彰显自己文化独特性的屡试不爽的手段。

参展的叶永青和罗旭都是来自云南的著名艺术家。相比起国内沿海省份,地处西南一隅的云南一直是北上广的人们探寻城市化以外的“乌托邦”的重要地方。管郁达用“蚁工”和“飞鸟”的关系来分别意指罗旭和叶永青的不同生活状态:固守本土的罗旭每日捏把泥土在原地修房子,对照周游列国的“候鸟”叶永青。两人的不同生活状态塑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自然观。《南风窗》特约记者采访了叶永青,他特别谈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是,两位艺术家所居住的云南这片土壤对他们创作的影响。

人与自然的关系永远在改变中

《南风窗》:策展人认为,艺术家对全球化和城市化有一种反思。作为策展人口中的“候鸟”,你认为在全球化的环境下,人和自然的关系是和谐的吗?

叶永青: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寻找一个关系。今天你还能找到一个真正人与自然的关系吗?其实这些关系都是在改变的,所谓的自然或者所谓的人的关系,其实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现在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城市里面,可能我是能够主动地从这个套路里面走出来,不断地游历不同的地方。我现在经常生活的地方—云南大理相对来说可能跟自然贴近一点,跟城市有一种距离。但是对于我来说,很难说这就是贴近自然。现实中,“中心”跟“边缘”,城市、人和自然的关系其实都在不停地转换之中。

在传统的语境中,人们总是用“隐”和“显”来形容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状态,把靠近权力和中心的状态称为“显”;把回归家乡,走到山里面的那种状态称为“隐”。但是在我看来这种转换应该更加自然。一个月亮的背面和正面很难看出谁是隐,谁是显。没有永远的显,也没有永远的隐;显也许在未来会变成隐,隐也许会转换成为显。所以人和自然的关系是一种转变灵活的关系,这种关系才是更自然的关系。

《南风窗》: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一种灵活体现吗?

叶永青:策展人跟我说起这个展览,我首先想起的就是我跟罗旭的友情。管郁达、罗旭和我,从来都没想过做一件有用的事情,交往超越了实用性,我们从来就是觉得一起很开心,一起喝酒,很快活,一起经历了起起伏伏。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正正经经地做一个展览。这个展览是一个“好玩”的事情,一个有趣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我能够呈现的,跟罗旭呈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罗旭是一个真正在“打洞”的朋友,我时常回到云南,它是让我感到安定的一个城市,而罗旭永远在云南,他永远在做最好吃的东西,他永远在那里修好自己的家园,种好自己的每一棵树,每天琢磨的是把自己的墙修得高一点。所以每一次来,总是感觉到有这么一份安定的东西。而我是在世界各地乱跑的一个人,所以他挖地三尺的这种态度,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营养。

这个展览,除了有自己平常看到的版画之外,还有3份册页。这3份册页,证明了我自己的一个生活状态—居无定所,每一天都在路上。边走边看边写边画,所以我的最好方法就是讲故事:一个册页就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其实是通过日记和记录的方式,它有图形,有形象,但同时也有文字,这是一种片段史。3个部分。一个是“逃之书”,也就是从中心逃跑掉。人的一生总被定义,社会也好,人群也好,社会的系统也好,总是在你身上贴标签。你是一个画鸟的人,一个教授,一个著名艺术家,但是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我们都可以从这些定义中逃跑掉。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逃跑有没有意义,我们的社会总是会把你擒获回来。我们不停地挣扎,也不停地逃避。

另外一个册页是我的一段旅行,我从少年时代就很喜欢艺术家高更的旅程,他的作品提及一个“塔西提岛”的地方。而我终于到达这里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册页“芳香之旅”,里面就有这个岛的作品。“芳香之旅”其实就是看待我童年梦想的作品,少年时代对艺术追求的梦想,这种感想跟我当年在意大利罗马和美国纽约所接触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你到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事情,其实这些事情是跟记忆有关的,所以最终发现,我不是一个旅行家和冒险家,我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第三个册页其实就是到我的老朋友罗旭家里访问的题材。罗旭一直在做房子,做房子变成了他的一个宿命,造房子对于他来说像是“偷吃禁果”的故事,一旦偷吃了禁果就欲罢不能的样子,这个果子好像是被施了魔法,吃了以后就永远走下去的样子。这是他的一个梦想,或者说一个美梦,这个美梦往往成真,所以他就是不断地盖房子,所以围绕这个神话我画了一个册页,名为“禁果集”。

这就是我参加展览的3个册页,用3个册页来表达我的一个状态,它跟艺术有关,但更多跟生活有关。

《南风窗》:对于你来说,人情比土壤更加重要吗?

叶永青:其实很难判断,人情会变,人性也会变,土壤永远都在。但是罗旭永远跟土地在一起。

《南风窗》:西方的人经常说,在中国的大理,有很多嬉皮士前往“朝拜”,你觉得这些在大理生活的嬉皮士也是在逃避吗?他们会有一天回归到生活里面去吗?

叶永青:大理不是城市,大理是乡村。大理也好,云南其他地方也好,它之所以对我们还有吸引力,是因为它们还是乡村,离开“乡村”两个字,它就没有魅力。

的确,大理是中国最早被背包客发现的地方,被西方外来者或者游客发现的地方,这些外来者看到了这些地方的价值,也在这些地方创造出自己的价值。比如他们教会了当地的白族怎样烧一杯咖啡,或者烤一个比萨,他们产生了中国一个最有意思的文化混杂和共生的生活。的确,大理发生了一些在中国其他地方没有发生的事情,也就是“移民”。在中国所有的城市,都产生了移民。但是这些移民是工作和现实就业带来的移民。但是大理的移民我认为跟生活方式有关,跟文化有关,跟兴趣有关。

云南确实出现了很多嬉皮士,但是这些东西都在变化,你所说的这些嬉皮士,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云南了。在我生活的地方,基本上看不到这些嬉皮士了,他们去了老挝,因为生活的成本在增长,大理和丽江这些地方也跟中国其他城市一样,变得充满急躁和功利主义,形成了浮躁的氛围。在这种氛围下面,我认为这种嬉皮士的状态消失了。

但是今天的大理依然是中国的一个罕见的地方,它出现了所谓的“逆城市化”现象—不同的人群,各种各样的人群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到大理,有学音乐的,有学艺术的,有做电影的,从世界各地来到大理。他们有些是气候难民,有些是因为城市的压力,有些是因为有独立工作的可能性,来到大理。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兴趣共生”,因为大家有文化和兴趣上的共识。在大城市,我们聚集是因为相互之间有利益的结盟,一个大的城市就是一个大的利益共同体,在大理出现了一些新的征兆,而这些征兆就是兴趣共同体。核心是“永不工作”,不是说不工作,而是不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工作,为自己的兴趣工作。这是在中国很少见的现象。这个现象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愿意讨论这个机会,所以这也是探讨人和自然关系的一个机会。

《南风窗》:能够总结你在大理的生活方式吗?

叶永青:每个人做自己,回归自己。

叶永青(1958- )出生于云南昆明,1982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现任四川美术学院教授。曾在北京、上海、新加坡、英国伦敦、德国慕尼黑、德国奥格斯堡、美国西雅图等地举办个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艺术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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