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
不同于官办的专家咨询机构,也不同于各种社会组织,广州“公咨委”的出现与发展颇有些偶然和另类色彩。
2012年,在广州同德围城市改造中,为搜集民意而成立公众意见咨询委员会,出人意料地在民意搜集、协调居民矛盾、督促整治项目等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此后,公咨委便在广州市重大民生决策中得到推广。
据统计,广州近年来在重大城建项目、地区综合整治、城市废弃物处理、水环境整治和异地中考等方面,成立了5个市级,4个区级,2个街、社区级的公众意见咨询委员会,委员人数近200人。但与此同时,“公咨委”在身份定位和运行机制方面的争议,也逐渐显现。
广州的公咨委究竟有何创新之处?它又能否上升为一种可复制推广的模式?
“同德围模式”
上个世纪,广州市内环路、地铁1号线等重大市政工程的拆迁户,均被安置在同德围地区,加上原有的村民,同德围3.8平方公里上居住了30万居民。大量人口的聚集使得同德围公共资源极度缺乏,对外交通只有一条路、没有一所高中,也没有一个大型综合医院。
2012年广州市“两会”上,居住在同德围的市政协委员韩志鹏提交万言书,希望市政府能够整治同德围。市长陈建华在实地调研之后,要求市政府对其开展综合整治,同时提出“同德围整治要全民参与”,直接促成了广州首个公咨委的诞生。
同德围公咨委成立时首批成员只有20人,后扩到37人,除8名来自人大政协、企业媒体的代表外,另外29人全部是同德围居民。同德围公咨委成立之后,很快搜集到1000多条街坊意见,形成包括新建高架桥、医院、学校、公园、地铁等一共10个整治项目。
对收集回的意见市政府非常重视,市长陈建华甚至让公咨委成员走进市府常务会议。普通市民走进市政府最高决策机构进行平等对话,创造了广州的纪录,在国内其他城市也未有先例。
同德围公咨委不仅帮群众解决了问题,也帮助政府在城市改造中协调矛盾。政府在实施这10个项目的过程中,碰到有居民维权的,公咨委很快就协调化解了。
2013年4月,广州市政府出台文件推广“同德围模式”,要求重大城建项目都必须成立类似的公咨委。金沙洲公咨委、广州市重大城建项目公咨委等也很快成立了,公咨委制度在广州得以大范围地推行。
广州的公咨委大致可分为两大类:区域公咨委和专业公咨委。区域公咨委侧重解决区域性综合事务,包括同德围公咨委、金沙洲公咨委;专业公咨委则针对某一特定专业领域,包括城市废弃物处理公咨委、城建公咨委。东濠涌公咨委属于这两类的交集,既涉及治水这一专业领域,又结合了东濠涌周边整治。
除了城建公咨委采用“投票表决+讨论制”的议事规则,其他4个公咨委的议事规则多采用“讨论制”。城建公咨委在广州大桥拓宽工程表决中,最终结果为12票赞成、8票反对,与听证会“全票通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其它一些公咨委涉及内容较为宏观,不方便通过投票表达意见,主要以开会讨论的形式表达诉求。
公咨委委员们除了“开开会”,到基层调研、撰写建议书等也是履职手段。去年生活垃圾“定时定点”在全市铺开,广州市城管委便安排了多次固废公咨委委员视察,还有委员暗访“定时定点”试点小区。
参与式治理创新
民调机构也可以收集民意,政府街道办也能协调矛盾,那么公咨委的创新之处在哪里?
城市治理改造如果单靠政府,政府不熟悉具体的情况,肯定会遇到民意的反弹,所以必须走群众路线,大家的事情大家一起办,有事好商量。
另一方面,在参与式的治理创新中,如何把社区里那些有能力、有意见、想表达的人选拔出来,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安排一个有效的议事规则,最后把这些意见与政府的决策能够有效融合起来。
公咨委参与式治理创新,代表了中国城市管理向城市治理、从政府一元领导到多元协同的转型,它为广州甚至全国的城市治理现代化提供了一个基层探索。
过去城市建设缺少的是资金和技术,现在主要问题是在建设过程中碰到的一些社会矛盾、社会利益多元化。怎样协调好利益平衡,是推进城市建设的一个关键因素。广州通过公咨委这样一个平台,协商民主,解决了许多利益平衡的问题。
在同德围整治的过程中,一些项目的推进也遭到部分居民维权的困扰。例如同德围南北高架在施工到海防街时,20多户居民表示高架桥距离民居太近,阻挠施工。而南德变电站更是如此,附近白云雅苑的业主认为变电站的电磁辐射会致癌,反复上访要求工程搬离甚至停工。
过去面对这种居民维权时,政府往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协调解决矛盾,但有时依然事倍功半。而同德围公咨委去协调的时候却比较顺利,通过耐心地登门沟通,最终维权居民都放弃了抗争,配合工程施工。
同样是协调矛盾,为什么公咨委出面,效果好过政府?这其中,公咨委的民意代表身份是顺利协调矛盾的关键。
同德围公咨委30多个委员有70%-80%来自于本地居民,利益代表很本土化。他们熟悉情况、了解民情,也知道大家的利益渴求在哪里,这是政府和专家没办法达到的,所以公咨委去做协调效果比政府要好。
原来政府并不是不征求民意,但是政府的程序更多是引入专家意见,普通市民的参与度不是很高。公咨委提高了市民的参与度,代表了最基层,保证公共利益和个体利益尽可能地实现平衡。
同德围公咨委主任韩志鹏,曾用“草根”总结公咨委的特点。在广州市城建领域5个公咨委中共有委员144人。其中,市民代表占比最高达到46.53%;利益相关方代表占23.61%;专家学者和代表委员,分别占比15.28%和14.58%。
因此,公咨委更关注“草根声音”,市民代表的比重也是最大的。同时,也引入了专家学者,以保证公咨委的专业性。
公咨委的制度设计中,也没有忘记利益相关方。利益相关方代表一般为企业,例如,城市废弃物处理公咨委的5名利益相关方代表,均来自资源回收企业或行业协会。此外,重大城建项目公咨委还针对不同的议题,招录不同的利益相关方代表。
身份的尴尬
广州公咨委在实践中,已经证明了参与式治理的有效性,但要大范围复制推广,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随着公咨委探索的推进,一些瓶颈也逐渐暴露出来。
根据广州市政府出台的公咨委制度,公咨委的成立需由主办决策事项的政府部门发起和挑选入围委员,还负责公咨委日常运作和经费支出。在这种意义上,公咨委并不独立于政府。
在实际运行中,多个公咨委也的确对政府部门有所依靠。东濠涌公咨委需借用越秀区税务和建设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办公场地;金沙洲公咨委仍需通过建委设立的工作领导小组来联系各职能部门,想去民政局注册成民间机构也苦无依据。正因如此,公咨委的“立场”问题一直被公众质疑。
相比起身份和独立性,有的公咨委委员则更关注团体本身的运行制度。
目前,多个公咨委都存在较严重的人员组织松散问题。一些公咨委全体会议一直凑不齐人;付出较多的委员也无奖励、补贴,持续性不强;不热心的居民、企业代表常年“玩失踪”;日常的行政维护也无特定工作人员。连最成功的同德围公咨委的主任韩志鹏也坦承,该委仍缺失规章制度。
此外,经费管理也是一大问题。由于缺乏详细的使用依据,东濠涌公咨委的运作经费就一直未动用过;废弃物处理公咨委因没有独立账号,有委员想捐赠运作经费一度受阻,政府曾想向公咨委购买服务也因此搁置;城建项目公咨委的经费甚至一直无保障。
这些问题跟公咨委的性质、定位不明晰有关,反映了公咨委缺乏身份地位的尴尬。
应该说从诞生开始,公咨委的定位就是一个民主公开的议事和民间监督机构,可以说它是独立于政府的第三方机构。在这方面需要制定法律法规,把公咨委的身份地位和运作方式完善化。
公咨委运作经费的问题,无论由项目业主方出钱,还是由组建的行政部门出钱都不是最佳解决方案,可以考虑采用政府采购服务的方式来运作。
公咨委最大的特点是“一事一议”,就一些具有重大公共价值的事项成立公咨委,让关注这个领域的热心人士和利益相关方代表参与,更加有针对性,也会发动更多人参与到公共事务之中。
(作者单位:广州市社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