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保罗
近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对深化国有企业改革作出重大部署,强调要坚持问题导向,继续推进国有企业改革,切实破除体制机制障碍,坚定不移做强做优做大国有企业。
按照问题导向的改革方法,深化国有企业改革不能总是停留在一些无谓的争论上,而必须从实实在在的问题着手,通过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推动改革的深入。
那么,目前的国有企业有什么亟待解决的突出矛盾和问题?《意见》列举种种,概括起来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对国有企业的监管问题,一类是国有企业的内部管理问题。对于前者,监管的核心是有效监管,对于后者,管理的核心是提高效率。
联系着两个问题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如何确定国有企业管理者的业绩考核指标(关键绩效指标),换句话说,我们如何来判断一个国企的管理是有效率的。这个问题,一些监管部门可能都没有搞清楚,或者搞清楚了却“顾左右而言他”。
判断“效率”,目前最常见、也最可量化的标准是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在一些地方,对国企负责人的考核体系看起来已相当完备,光考核方式就有好几种,包括了年度经营考核、任期经营考核,还有具体奖惩制度等。从理论上说,国企的考核早已比很多私营企业还严。
但问题在于,我们设置的评判标准或许还值得商榷。比如,评判“保值增值”重要指标之一是净资产收益率(ROE),另一个叫法是“股东权益报酬率”。国企的股东是国民,那这就等于以“国民权益收益率”作为考核指标。这简直太棒了,国民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但只要稍微有一点财务常识,你就知道这个指标有问题。特别是在目前的金融体系之下,这可以说是个“坏指标”。为什么?必须先弄清另一个财务指标再说。
考察企业经营效率,另外一个指标是总资产收益率(ROA)。ROE和ROA都是一个比率,简化地理解,他们的分子相同,分母不同。如果企业是一家100%国有的企业,那么前者是净利润与股东权益(国有股权,不包括负债)的百分比,后者则是净利润与公司全部资产(国有股权加上负债)的百分比。
数学和逻辑的常识会告诉你:如果企业拼命负债,它便很容易提高它的ROE。因为借来的钱通过扩大生产经营,也可以创造利润,把分子做大了,但借的钱却不会出现在ROE的分母中。
但ROA就不一样了,负债必须算在ROA的分母里。也就是说,企业从银行借钱时,必须考虑债务的使用效率,不能随便乱借钱铺摊子。只有在借钱的使用效率较高,导致ROA值整体变大的时候,企業才倾向于借钱。
遗憾的是,在现实中,很多国企的考核指标都是ROE,而不是ROA。这种考核方式引发的结果不言而喻:企业会拼命从银行贷款,做大利润的盘子和ROE的值。同时,利润做大了,留存收益就可能变多,当留存收益转化为股本,国有股权就真的“做大做强”了。国企老总胸前会戴上大红花。
但这个“激励机制”的负效应也有目共睹,就是债务风险。国企负债的狂飙,正成为当前中国经济主要风险之一。要知道,1990年代国企大改革的直接诱因就是国企债台高筑,举步维艰。
去年,财政部的一项统计显示:截止到2013年,全国国有企业资产总额104.1万亿元,负债总额67.1万亿元。按此计算,平均资产负债率为64.5%。
央行一位副司长去年也透露,2012年,我国非金融类企业部门的杠杆率为106%,2013年进一步增至109.6%。这一数值远高于德国的49%、美国的72%、日本的99%—中国的间接融资总量中,国企一直是大头,杠杆也主要是国企的“功劳”。
今年3月份,原国家体改委副主任邵秉仁在2015博鳌亚洲论坛上的批评更尖锐,“央企他们资产负债率,他们的资金回报率,各项指标老实讲与民营资本没法相比,如果长此下去必将掏空国家”。
国企的问题千头万绪,但不负责任的负债以及堆积的债务风险才是燃眉之急。改革势在必行。
目前,我国央企领导人的主要考核依据是《中央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暂行办法》,其规定业绩考核系数的计算基数主要是:企业资产总额、利税总额、净资产收益率、经济增加值、营业收入、职工平均人数、技术投入比率等。仔细分析,这些指标对“量”的考核超过了“质”。要拿到高分,从银行借钱是最立竿见影的办法。
考核标准的“小问题”真的需要改革了。事实上,解决这个“小问题”带来的“溢出效应”或许超出想象。比方说,当国企不再不顾收益地借钱,那么国企群体对中小企业融资的“挤出效应”必然有所缓解。业绩压力巨大的银行客户经理们,自然会追着那些资质还算过得去的中小企业贷款。
今年年初,中信集团前董事长孔丹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国企是国家经济的支撑和骨干,是遇到风浪时候的大锚。中国的国企起到了这个作用,其在主客观上实际都成为了中共执政的基础。”这话,说得很中肯,也很到位。
国企既然如此重要,改革更不能流于“假大空”,扎扎实实解决一个个具体的“小问题”,才能够真正把改革推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