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文
沈敬东的光鲜史
杨卫/文
沈敬东,1965年生于南京。1984年毕业于南京晓庄师范学校美术班,1991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版画专业。1991—2008年就职于南京军区政治部前线文工团,2014年起任中国当代美术研究院油画院院长。
20世纪80年代,沈敬东处在学习和观望阶段,没有机会参加团体和展览,但在“’85美术新潮”的影响下,他也创作了一些作品。1986年他的连环画作品发表于《富春江画报》。
艺术家杜尚说过:“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这句话成为当代艺术的经典注释,表明了人的重要性。也就是说,一切的艺术风格和语言特征,都是围绕着人的,是人创造了艺术,又将其还原于人。这一观念的澄清,不仅改变了我们对艺术的定义,更为重要的是拓展了艺术的边界,使每个人的成长经验、身体感觉及思想观念等,都可以转化为艺术的材料和语言,丰富人类的认知。艺术家沈敬东的创作,就是基于这样一个当代艺术的观念,是利用自己的成长经验,将其巧妙地转化为艺术,沈敬东是中国当代艺术界独辟蹊径的一位艺术家。
蓝色十年 布面油画 200cmx300cm 2013年 沈敬东
1965年,沈敬东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与中国所有的“60后”一样,沈敬东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文革”的动荡中度过的。尽管对于多数成年人而言,“文革”是一场灾难,但在许多孩子眼里,“文革”时期却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文革”中一场一场的运动,席卷了工厂与田间,使遗落下来的孩子们处在一种散养状态,获得了相应的自由。而孩子们在自由自在的游戏中,仿效一些英雄故事里的情节,虽然受意识形态的渲染,往往是非不分,也不免有些残酷,但也因此而获得了凛然之气与英勇气概。我不知道沈敬东后来当兵穿上军装,是不是带有儿时的憧憬与梦想。但“文革”植下的那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意识,确实给整整一代中国人造成了一种尚武崇军的影响。
上 小黄花 布面油画 30cmx40cm 2014年 沈敬东
下 男兵女兵 布面油画 97cmx130cm 2010年 沈敬东
当然,“文革”影响孩子们的,不仅只是英雄的牺牲精神与英勇气概,还有一些独特的视觉经验。比如彩旗飘飘,比如五花八门的大字报,比如各种描绘阶级斗争的漫画、插图和“小人书”等等。就我亲身经历而言,这些视觉元素基本上构成了孩子们对绘画产生兴趣的诱因,而这样的一些诱因,我在沈敬东后来的艺术作品中,也似乎无时无刻都能够感受到。1976年毛泽东逝世后,“文革”长达十年的浩劫结束了。之后,中国政府开始拨乱反正,走向全面恢复,其最为显著的举措,是给“文革”中被打倒的老干部和知识分子们陆续平反,此外,就是恢复中断已久的高考。沈敬东在成长的关键时期,又赶上了这样一个好的时代,也算是一种幸运。于是,他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报名参加了绘画训练班,以期将来能够考上艺术院校,成为一名描绘世界蓝图的画家。
上 童年记忆 布面油画 120cmx100cm 2014年 沈敬东
下 姐弟 布面油画 150cmx200cm 2014年 沈敬东
1979年后,中国的新艺术开始蓬勃兴起,沈敬东沐浴着这种新气象,不久便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南京晓庄师范学校。晓庄师范是1927年由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创办的学校,历史悠久,人文根基深厚,不仅是过去南京的人才集聚中心,也是新潮美术的策源地之一。新潮美术的代表人物之一管策就曾在此任教,而南京地区最为活跃的一些当代艺术家,如王成、葛震、徐晨阳等等,也均毕业于此。沈敬东置身于这样的艺术氛围中,接触了大量的西方现代艺术,眼界大开,自此也逐渐将艺术兴趣转向了当代语境。
1984年,沈敬东从晓庄师范毕业,两年后,他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取南京艺术学院,继续深造。此时,正值“’85美术新潮”风起云涌,南艺更是作为新潮美术的重镇,涌现出了丁方、杨志鳞、李小山、柴小刚、徐累等一大批风云人物。沈敬东虽然还是学生,没有直接参与到美术新潮运动中,但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耳濡目染,还是从美术新潮中获得了意识的启迪。他后来致力于当代艺术的探索,并最终辞去军职,成为职业画家,应该说,都是得益于南艺读书时期的熏陶。正是美术新潮的启蒙,让沈敬东明白了当代艺术必须介入现实,与时代精神相结合。而越是走进现实,沈敬东就越有一种向往自由的迫切感。
1991年沈敬东从南京艺术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南京军区政治部的前线文工团,当了一名文艺兵。这是沈敬东梦寐以求的工作,是少年时军人梦的实现。而这段当兵经历,不仅丰富了沈敬东的人生,使他的身份在中国当代艺术界与众不同;更为重要的是,这段军人生涯衔接了他少年时代的美好憧憬,为他后来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能量与形象资源。
对于沈敬东的军人身份,也许会有一些人挑剔,毕竟这跟当代艺术相距甚远,很难必然地联系在一起。但是,如果仔细推敲,却能够发现其内在的关联性,实际上也是如出一辙。因为中国的当代艺术是从反叛传统开始的,在这种激烈的反叛中,英雄人格就是当代艺术家的精神人格。而这,恰恰也是军人的信奉与操守。这就是“’85美术新潮”的运动模式,仍然带有“文革”造反模式的原因,也是沈敬东参军入伍的初衷。当然,沈敬东的自我身份定位,以及自己艺术风格的形成,也并非一帆风顺,而是与许多艺术家走过的探索之路一样,经历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过程。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沈敬东做了一系列关于身份与面孔的作品,就可视为是他对自己身份游移与模糊的一种焦虑。
1999年,也就是世纪之末,沈敬东策划了一个题为“百年、百人、百家姓”的展览,以一百种不同人的不同命运为线索,拉开了对人的身份意识与成长史的反思。此后,每隔两年,沈敬东都会组织这样一个类似主题的展览,相继又于新世纪之初策划了“一百个艺术家的面孔”(2001年)、“一百个艺术家讲自己的故事”(2003年)、“一百个艺术家名片”(2005年)等一系列艺术活动。从这些艺术活动中,我们能够看到沈敬东关注的艺术方向,与社会学背后个体的成长经验密切相关。正是出于对个体命运的观照,使沈敬东理解了“重要的是艺术家”这一命题,从而对自己的“文革”记忆也好,当兵经历也罢,都有了全新的认识。“军人”系列作品,就是沈敬东经过一系列自我反思与文化确认之后,将自己的独特人生经验转化为艺术作品的一种有益尝试。
沈敬东的“军人”系列作品,大致始于2003年,于2006年基本成型。其实,这些作品的题目不叫“军人”,而是被沈敬东分为“英雄”系列、“战友”系列与各种军人肖像系列等等。但因为这批作品的题材都与军人相关,要么是沈敬东刻画的自己,要么是表现的一些军中战友,要么是反映一些小说和故事里的英雄形象……所以,为了方便起见,我将其笼统称为“军人”系列。关于这个系列作品,已经有不少艺术史家与批评家专题撰文了,我就不重复他们的观点,我只想说沈敬东这批作品的意义,在于他对军人形象的塑造,既不是站在主流意识形态的立场歌功颂德,也不是从在野的角度解构调侃,而是将自己作为军人的独特经验昭示出来,跟整整一代人的少年憧憬与童年记忆相关联,让我们会心一笑的同时,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在中国当代艺术界,不乏有一些表现历史题材、挖掘个人记忆的作品。但是,像沈敬东这样以幽默的方式进入创作的艺术家很少,太多的艺术家都喜欢以苦涩、压抑和愤怒的情绪回忆过去、表现历史,以至于给后人留下的一些历史印象,均是索然无味,暗淡无光。从这个意义上说,沈敬东的艺术创作也是对过去与今天的某种视觉解放。正如“军人”系列作品之后,他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从容不迫地表现其他任何题材一样。幽默、诙谐和略带俏皮的风格,以及光鲜、亮丽而又不失童趣的语言,已经铸成了沈敬东的艺术特征,使他的艺术不仅只是为灰暗的历史抹上了一笔光彩夺目的颜色,更重要的是,还为中国当代艺术拓展了一种乐观向上的精神维度。
2014年4月22日
于通州
THE BRIGHT AND VIVID HISTORY BY SHEN JINGDONG
英雄 不锈钢雕塑 高7米2013年 沈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