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卷/文
放野水墨
舒卷/文
董克俊,曾任第四、五届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贵州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贵州文联副主席,第七、八、九、十届全国美展版画评委。现任贵州民族学院客座教授。贵州政协画院名誉院长。
董克俊虽然已年近八十,一副瘦削的身板,但他在艺术表现上却野性难移,充满活力。20世纪80年代他的版画出了大名,90年代他又操起画笔,闯入了水墨重彩的领地。当时云南的重彩画已蜚声画坛,然而他不以为禁忌,认为云南的装饰风太甚,失去了视觉活力应有的种种可能性。董克俊的思想空间很宽大,包容性很强。对于民族民间,对于传统,对于西方现代,他都全方位地关注。原始艺术的野性,生命的直觉与放肆,传统文人斗方间的自我品位,他说他都喜欢。但他又说他更接受原始的粗野以及现代艺术的张扬和不拘小节的大气。这是董克俊发自内心的自我选择,应该说是他人性的流露。
螃蟹与农夫的故事 宣纸水墨 180cmx98cm 2012年 董克俊
他80年代的版画《热土地》《四并列》《无极》《土地》等作品和90年代的一系列水墨重彩的思维作派是一以贯之的。对于水墨,他有自己的见地,认为水墨是地道的国粹、中国专利,宣纸、毛笔、墨产生的物性变化玄妙,异国人望洋兴叹,无从着手。这一领域天地宽大,有开拓空间。我问他:“在这方面中国自身传统不是非常强大吗?你又怎样面对?”他说:“传统虽然是巨无霸,但它要改变自身走出困境非常艰难。在封闭自守的时期,它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稳坐钓鱼台,在当今天下,坐是很难坐稳,也坐不住。传统有一个坚固的核心思想理论是万变不离其宗,我认为不离宗的变化是不存在的。时代在变,人在变,思维方式变了,能不离宗吗?传统应在心中不在笔下。我操起水墨画笔,希望从中开拓一片自己的野地,种自己的庄稼。”
十多年过去了,2010年6月,当在美术馆看到董克俊展出的一批激情飞扬,直击心扉的水墨画时,我大为感动,我看到无尽的生命力量在迸发。他的水墨已进入了大度单纯化的时期,大块浓焦墨擦涂抹的画风和水墨满盈搅混成型的画风交替展开。浓焦墨横涂顺抹,墨线混藏其中,起着松散的串联形体的作用。干湿的墨痕无度的乱擦之下,生动的物象或明确或不确定地在错乱中以另类的水墨方式被展示出来。如《三个老者一盘琪》《捞痒痒》《童心》。还有绝然不同的另一些画,完全是以大量水和墨相破搅混完成。水渍淋漓,墨水交混在不太严格而又有把握的直觉中,似是而非地得到形的表现图像。笔痕墨痕融成一体,大致隐约地展现一些人物状态感觉的结构信息。我感觉到董克俊是在追寻属于大师的抽象或好似传统的意象画风,如《孤独》《昔日将军》等等。董克俊却调侃似的说:“年纪大了,眼出了问题,只好拣粗略的大块的方法来画。很多画家不是都因眼不好而画成大师的吗?中西方都有,我不妨也学学。”的确,我也注意到董克俊这些画里已开始露出“涂鸦”的趋势。用笔故作错乱,露出破绽,在错笔中导出视觉整体的不合尺度的完整性,在一些他称为“得意忘形”的作品中更为鲜明。
前不久,我在董克俊的工作室拜访了他,见到了一堆新水墨画大都是六尺和八尺。这样尺寸的画他仍然在画桌上完成,有时直接站到画桌上画。我问他为什么不挂在墙面上画,他说是习惯,更重要的是用笔的需要。他随口说:“我可以像扫地一样用笔涂抹,没有情绪的障碍。”在这些作品中,我首先触及到的是感觉的自由,学究式故作深奥的东西荡然无存。率真的野性充盈于笔头墨间,我想起评论家管郁达所写:“‘野生’而非‘家养’的方法。”(《董克俊艺术散论》)经过20世纪八九十年代现代艺术的远行之后,董克俊似乎有了回首的心境。我看到了他这些有着人间烟火,又不入写实传统、不入学院主义的经典规矩的具象画。对于人的形象捕捉,有了不见经传的独到。他对视觉形式的理解已非评论家王林“形式启蒙的旗手”的那种状态。形式在他笔下随性情之所欲,变幻莫测,在表现之中,在抽象以及具象之中,时隐时现,生命哲学和鲜活的人生状态在他那种野性霸道的水墨形式中强烈地张扬开来。我看到了《站立的汉子》《期待的女人》《挂在墙上的脸》等画作,一扫传统文人艺术的矜持和故作深沉。不加修饰的生命欲求充填涨满了“野生”的画幅。同时还看到《滚铁环》《踢毽子》《好吃饼》之类的意趣之作。我发现,董克俊这个时段思维跳动跨度很大。在视觉形式恣意游走之后,却又回首于人间烟火之中。其实“人”在董克俊图像中是一个观念或哲学的符号,借以识别水墨语言所承载的物性内涵。我有些明白了董克俊在通过他的作品探求当代水墨形式语言的终极表现力。看他的作品《挑担的人》《望着天空行走》《女人和马儿》,这些毫无说教的画好像再简单不过了,但这些画总在刺激人的神经,总令人在想它后面的东西。我想,董克俊的水墨作品,不简单之处、可贵之处在于他对过去的不适合当代思想的东西的大胆破除、改变、重建,而且是中国式的个人方式的重建。他对我说:“你不要太费劲去想,我的画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不解的深沉。就像一件装置作品,在展厅里,它很神圣,其实它就是一堆废物垃圾。艺术家把它从生活现状中抽离出来,告诉人们,这是艺术。人们明白了原来这些我们天天产生的东西,在展厅中变成了时代社会物质和消费的文化状态。就这样,一堆破烂不值钱的东西被放在一个很值钱的大房子里,比如美术馆、画廊之类的地方,有了开幕酒会,批评家的文章,于是艺术就产生了。”
我在董克俊好像很不在意的说法中,认识到一个艺术家和批评家的不同。在他口中,艺术很直观,他敏感艺术物质痕迹的思维化,从痕迹原初起点中找寻创造的方式,而非在文本中。“野生的方法”是董克俊作画形式的起点,结果展现出的艺术独立性是他的成就。
最后,董克俊特别强调说:“我无缘进艺术学院,是个遗憾,我成为了一个无法用学院尺度来圈定的艺术家,这是一个意外。我很喜欢‘野生的艺术家’这个称号。”
2014年12月
A GALLOP AMONG INK-WASH
物语 纸本水墨 188cmx98cm 2008年 董克俊
左 昔日将军之一 纸本水墨 180cmx90cm 2008年 董克俊
右 旋转的陀螺 布上丙烯 200cmx140cm 2008年 董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