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之前”
——蒋焕与宋冬的对话

2015-09-10 03:37
中国艺术 2015年1期
关键词:油画局部状态

感觉“之前”
——蒋焕与宋冬的对话

蒋焕,1964年生于北京。1989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

1985年入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现首都师范大学油画系),参与过一些前卫艺术讨论会 / 1986年“现代五人作品展”(北京大学) / 1987年“新时代画展”(中国美术馆) / 1989年“25X-北京师院美术系85级作品展”(中国美术馆) / 1989年“国际艺术交流展”(新加坡)

时间:2015年3月4日

地点:宋冬&尹秀珍工作室

宋冬(以下简称宋):我们从1985年同学相识,正好30年了。30年常被称为变化的转折点。你现在的作品与你去年的变化很大,原来能看到的人物外形的边缘已经出了画面,从局部入手,向抽象化发展了,对于你过去一直在意细微表达的边线,已经不太关注了。

蒋焕(以下简称蒋):实际上我更关注的是我赋予这人物造型了一种感觉,或者是他本身带来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多时候是局部的力量,在淡化整体的同时更能够调动感觉的专注力。在画模特的时候,我经常会用手去触摸,这种触感给我带来比视觉感受更真实的存在感,对内心的触动更强烈,所以我现在画画基本上是画那种触觉,这种感觉可以传递一种爱意,或者是一种情感。现在这种如丝状的笔触,一笔一笔的好像是在抚摸我所画的对象。我努力回到自己内心,不是在找一种形式,而是在找我自己的存在感。我觉得找到这种感觉很陶醉,它是一种很纯粹,很真实的东西。每一笔抚摸的状态都是在表达爱意,每次画的时候都能够让我心生喜悦,特别美妙。

宋:这让我想起了1985年你画的《轻轻的,我抚摸我熟睡的马》。那时候我们经常黑着灯在宿舍讨论理想、艺术和人生。你并非在意画马,也不在意你自己是否出现,在意的是去表达触摸对象时所得到的那种感受。你现在可能一直延续和保持着当时的那种对触摸本身更真切的一种微妙的体会。这一点似乎30年未变,只是今天更加明确化具体化了。

我喜欢的是你绘画时的心理状态和行为状态,笔在触摸画布时,像是触摸对象的皮肤,那种具有弹性和温度的表面带给你体验,当你去画她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把这种体会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呈现出来,那时候的画笔已经是你的手了,画布可能就是那个肌肤本身。包括你用宣纸覆盖未干的油画,用手轻触整个画面,使宣纸揭开时带走一部分你触摸过的肌肤。我觉得艺术中呈现的很多深层的体验,都来自我们年轻时生命印记中的那些存在的或者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东西。

蒋:说得特别对,我觉得一切美妙的东西都是柔软的、柔和的。上学时画的那幅画,《轻轻的,我抚摸我熟睡的马》,实际上还是在我心灵上从一开始奠定的写照,一直延续到今天,我们还是没有改变初衷,还是在把这种感觉一直贯穿到生命的现在,有时候它不单单是简单的人道主义,而是透过这个对人性更复杂更深层的一种挖掘。

含英 亚麻布油画 160cmx160cm 2014年 蒋焕

玉沁 亚麻布油画 150cmx110cm 2014年 蒋焕

上 夏香 亚麻布油画 100cmx190cm 2015年 蒋焕

下 细雪 亚麻布油画 100cmx150cm 2012年 蒋焕

脂 亚麻布油画 80cmx80cm 2015年 蒋焕

随之我想到了一种“之前”——“before”这么一个状态,这个状态是在结果呈现之前的时间区域内给人的感觉,此时的生命力是特别扩张、顽强、旺盛的,一切感觉都是最新鲜的状态,包括味觉、触觉、视觉、嗅觉都是最好的时候,那么这个时间段也是艺术家最容易发现自己,找到自己的时候,有可能是很短的时间,也可能是漫长的时间,就看在对结果追寻的过程中何时反躬自省。最近我正在做一部片子,反映人在这个时候的这种状态,对这个状态的留恋,包括对时间线性认知的再思考。

宋:我觉得“之前”这个概念,谈的是一个临界点,它是结果即将发生之前的期待和想象,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因为有了大量的想象空间,所以经常会幻想,幻象总是比实际来得更有想象力,是一种微妙的地段。可能大家大都在求一个结果,但是有很多结果的后面是空虚。得到结果,也就结束了。但在结果即将发生还没发生之前的阶段是一个有着丰富不确定性的,可能性极多的地带,界限是模糊的。它像是一个需要求证的未知数,我们似乎知道那个结果的必然,但求证的过程十分欢愉。就像我们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的毕业展《25X》,当年的我们都是未知数,30年有了各自的“解”,虽然这些“解”非常不同,但每个“解”都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后的结果。现在仍然是下一个“解”的“之前”。模糊界限可以使彼此扩大。我对虚化的东西抱有好奇心,包括对“过程”本身有很大的兴趣,这是“我在”的一种方式。你说的“之前”这个状态,包括你最近的画趋于虚化的倾向,边缘轮廓外展至消失,内部边沿都是模糊的状态,看到这些我就想到你那时画的创作《我的失明》,也想到当年我们在课堂上画荷马时,咱俩讨论《荷马史诗》和自由主义及自我实现,包括人性、尊严和战争。我记得我画石膏像时尽量地夸大荷马的“盲眼”,而你在石膏像的背景中加上虚化的众多战车。我们都是睁着眼睛看世界的人,一个盲人看世界为什么比睁着眼睛看的还要清楚,实际上在谈的不是视觉问题,是心灵的感悟和认识的启蒙。当身体的某些器官丧失掉功能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其他的能力会被调动出来,那种潜能是我们平时被忽视的。就像那时我们谈你的作品《我的失明》,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希望用心去观看,发现心的潜能。

蒋:那时候因为年轻不会去总结自己的感受,没有特别逻辑的东西支撑自己,绕了二十多年,才把握住原初的感觉。这是一个真心喜欢和爱的过程,这种感觉一旦调动出来,那么作品的表现风格问题迎刃而解,同时技术也会大大得到提升,也不用去想风格语言,画面上自然呈现出情感的流露。比如荒木经惟的摄影,他拍照的时候完全将手、眼睛、相机、心灵绑定到一起,这样他在一个瞬间得到的感受和生发出的感情才如此打动我们。

宋:荒木经惟的作品用一个字来表达的话就是“爱”,那个相机是他身体的一个器官,表达着他对爱的激情、欲望、暧昧、忧郁、彷徨、悲伤甚至绝望。他拍摄的对象已经不再是眼中之物,而是体会之物、心触之物。他会赋予一只猫、一朵花、一个井盖儿、一个电线杆子、一座建筑、一条街道和一座城市等等很多爱的激情甚至是深层的性意识。艺术的门类和方式太多了,当你爱上了她,你跟她之间就像情人眼中出西施一样,即使是别人都说不行,但是你自己喜欢,她就是最美的。“之前”的这种状态就是你的西施。你不但已经爱上她,而且要给她一个更舒适的环境。上次我们交谈的时候,你说想营造呈现作品的氛围,想把环境光调得非常暗,让光从画面背后的四周发出来。绘画通常是让人看得清楚,把光正向调适合。但你现在要营造另一种氛围,把“光”变成一种元素放在油画作品里。

蒋:是的,我觉得它就是一种爱,如果这个光让人们感到很温暖,很柔和,那它为什么不是一种爱呢,这是和我的画面特别契合的一种东西,因为我的画就是要给人带来这种柔和的爱意。

宋:你现在画的那些画儿,画的是局部,可你关心的不是局部的事儿。因为局部,所以让人的那个“全”不在了,希望呈现出宽泛的“全”,你忽略了那个边界,也不在乎实际上的边界到底在哪儿。

蒋:回到一开始所谈的,我不想让这个框架给框住了,我想抛弃掉这些框架,可能越画越局部,甚至放大到一块皮肤。

宋:你未来的画儿,有可能就是皮肤或者两个皮肤之间有一种交界模糊的线,有可能会抽象化。

蒋:其实我现在是越来越抽象,这个图像的终极,所谓的大象无形其实就是抽象,这应该就是无形的形。

宋:大象无形是超越形的。触摸身体的感觉是超越视觉的身体体验,画画的时候应该忘了所谓的技巧,当技巧融入你的身体,化为肉身时,无法之法就会就自然而然地就将体会流露出来了。

FEEL “BEFORE”:A CONVERSATION BETWEEN JIANG HUAN AND SONG DONG

上 祈年 亚麻布油画 80cmx80cm 2013年 蒋焕

下 浸云 亚麻布油画 160cmx160cm 2012年 蒋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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