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是希望的一种
———论刘醒龙的中短篇小说创作

2015-09-06 08:38
新文学评论 2015年4期
关键词:刘醒龙短篇小说平民

◆ 陆 琰

浪漫是希望的一种

———论刘醒龙的中短篇小说创作

◆ 陆琰

从1984年在《安徽文学》上发表短篇小说《黑蝴蝶,黑蝴蝶……》以来,刘醒龙三十多年的创作历程被他自己划分为三个阶段,“《黑蝴蝶,黑蝴蝶……》、‘大别山之谜’,是尽情挥洒想象力的时期。以《威风凛凛》为代表,直到后来的《大树还小》是第二个阶段,这一时期,现实的魅力吸引了我。第三个阶段是从《致雪弗莱》到《圣天门口》”。

自1992年开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全面展开,经济体制的变化直接影响了社会交际,文坛充斥各类描述市场经济及社会生活改变的小说,与80年代类型化的改革小说不同,90年代的现实主义小说的叙述视角重新回归社会底层,尤为关注农村社会的矛盾冲突和发展方向。90年代是刘醒龙创作的第二阶段,他以“现实主义冲击波”的中鼎力量受到广泛赞誉。“现实主义冲击波”宣称“要把小说定位在普通读者的层面上”,“要站在大众的角度上,弘扬一种‘平民意识’”。而出生于农场干部家庭的刘醒龙,对平民生活的描写贯穿他的创作,被称为优秀的平民代言人,“他基本上承担着为中国现代社会平民们代言的角色和任务”。

而在刘醒龙的小说观中,他认为中短篇小说依附于时代,如果它不和时代的某种东西引起一种共鸣,它很难兴旺下去。《白菜萝卜》(《江南》1994年第3期)、《分享艰难》(《上海文学》1996年第1期)、《挑担茶叶上北京》(《青年文学》1996年第3期)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的发表让刘醒龙登上创作新高度的同时,很好地描摹了那个时代百姓的生存状态。

一、平民化视角下艰难生活的反映

90年代现实主义小说表现出一种平民化倾向,它像一面镜子,直接反映凡间俗事,琐碎生活逼迫人们抛却虚无缥缈的理想,扎根现实,不管你是农民还是市民,无论你是工薪阶层还是机关要员,你都必须耐下性子应付艰难世事。而伴随汹涌的市场经济大潮一并席卷社会的还有贫富差距加大、社会道德日益沦丧等问题,在对物质生活的追逐中传统价值观被重新建构。同时,穷困加深了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无力感。“刘醒龙无疑是表现这一历史时期矛盾冲突的出色作家”。刘醒龙创作于90年代的中短篇小说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小人物,从农民、工人到基层乡村干部,然而这些人物的生活基调有一个相同点:艰难。

《黄昏放牛》里曾经的“铁姑娘”秀梅如今只能落得一个女儿出嫁无法准备丰厚嫁妆、有病没钱医治的窘迫结局,她直言就算改革,发财的也不是全天扑在田里的种田人。瘦干干的小脚没有鞋穿、风大且凉的日子里却只能穿着背心短裤……几个细节就逼真地勾勒出《凤凰琴》中大山深处界岭小学的艰难处境。《火粪飘香》中吴四歌一出场就嚷嚷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上饭了,其生存状态之窘迫可以想见。

除了再现改革时期贫困农民的生存状态,刘醒龙的作品中也记录了容易被人忽视的“城里人”的艰难生活。《白菜萝卜》里,“城里人”也会在没钱买菜的情况下去捡废弃的白菜帮和烂了半截的萝卜,而曾经那么美好的周玲在生活的重压下更是走上“歧途”:“女儿户口在城里,我必须让她待在城里。为了女儿,我一切都可以忍受!”《音乐小屋》中的环卫工人万方因卓越的口琴演奏技巧而被小男孩邀请到家里授课,女主人回来,因为他那“不体面的职业”对他百般辱骂,万方居住的隔间和二楼仅有几步台阶的距离,却像是永无交集的两个阶级。而万方的舍友陈凯为了获得这个城市的尊重更是不得不使出苦肉计,自编自导一出平民英雄救人的戏码,其生活之艰辛不言而喻。

除了简单描绘平民生活外,刘醒龙在其作品中也对平民生活如此艰难的现状进行了自己的思考,撰文讽刺了改革并未切实关注民生,仅仅流于注重改路名等表面工作,抨击了精神生活建设未与物质生活改善同步等问题。

旧体制的变化,不良风气泛滥,让被传统文化道德理念浸润的人们精神受到腐蚀,在现世物欲横流的社会面前愈加手足无措。《黄昏放牛》中胡长升就直言,改革让麻将和婊子出来腐蚀社会主义,而德权的一席话更是点破了世道的变更:“往日那一套全作废了。如今谁的钱多谁就当劳模;谁会搞歪门邪道赚钱,就让谁当干部。”《民歌》中小园为了在比赛中胜过柳柳,先假意与其交好,然后再设计让袁副书记糟蹋柳柳,并利用此事件逼迫柳柳退赛。年轻女性往往是“温柔”、“善良”等优秀品质的代言人,而小园却为了一己私利,工于心计、步步为营;《农民作家》中华文贤与杨主任合谋,偷盗孙仲望家的牛,排挤他,侮辱孙仲望的妻子,只为将孙仲望创作的剧本《偷儿记》据为己有;《火粪飘香》中吴支书卖酒掺水,邱丙生卖茯苓片子掺红芋干,两人还堂而皇之地声称“现在什么都是假的,我这酒也不能太真了”。善良、信义、仁慈、勤劳等传统道德在利益面前逐步被人们忘却。

而社会生活艰难的根本性症结之一——腐败问题也在刘醒龙的作品中得以体现。《路上有雪》苛捐杂费是乡民背井离乡的直接原因;《挑担茶叶上北京》中的“冬茶”事件更令人发指,“放开了采几亩地才能得一斤活芽叶,茶树被冻死冻伤,来年必定减产减利”。如此违背采摘茶叶的规律只为巴结上司,以谋私利,文中最后,石得宝只能满腹心酸看着被欺骗的父亲走向自家的茶园;《秋风醉了》里的王副馆长兢兢业业完成本职工作,只求升为正馆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料因为自己不懂察言观色迟迟不得如愿,几经波折后无奈萌生退意,回家守着老婆孩子,反而获得了“各方面都成熟了,适合担任馆长一职”的评价,如此讽刺的结局深刻地批判了社会的腐败现象。

艰难时世,人心不正,众人举步维艰。刘醒龙,这位“社会的书记员”将自己的责任心,对于普通百姓乃至整个民族命运的关心、思考灌注在笔尖。

二、寄寓希望的浪漫化表达

诗意的情节呼唤人性向善,批判世间丑陋。《分享艰难》中,嫖娼被抓的嫖客主动为因洪涝灾害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送来善款,在强奸田毛毛被宽恕后,洪塔山卖掉了自己的桑塔纳轿车为乡村教师发工资,并积极谈成生意改善镇里的经济状况,一派祥和中,镇里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坏人都受到了洗礼,走上光明的道路。《民歌》里,“民歌”、“艺术”被富于了精神支柱的意义,它不仅仅是古九思的灵魂家园,还抚慰了所有经受苦难的心灵,而文末柳柳摆脱畏惧心理,重新歌唱,这样的设计直接消解了文章的悲剧色彩,却在一定程度上慰藉了读者的心灵。

三、充满具象的风俗画描写

刘醒龙生于黄州,在英山县度过自己青少年时代,自幼便受到楚文化的熏陶。刘醒龙早期作品“大别山之谜”系列小说全面展现了楚地风情,可以说大别山是刘醒龙的精神家园,乡土文化是刘醒龙小说的灵魂,而这一显著的特点在其90年代的中短篇小说中并没有消失,反而通过刘醒龙愈加成熟的创作技巧呈现,作品中随处可见乡土风情,却不单单局限于乡村之间。

爷爷说:“伢,你不懂。威风会长的,长出来就不得了了。”

——《威风凛凛》

——《黄昏放牛》

——《秋风醉了》

方言的使用不仅彰显了地域特色,也更加坚定地表达了刘醒龙从平民视角描绘百姓生活的决心,用乡亲们的语言写乡亲们的事。

刘醒龙发表于90年代的现实主义中短篇小说使其攀登创作高峰,以平民的视角关注社会改革时期发生的各种尖锐矛盾体现了一个作家的人道主义情怀,凸显知识分子的使命感、责任感,他以深情的笔触叙写“小人物”的生死歌哭。主观浪漫主义的介入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理性批判力度,但为刘醒龙的小说注入了脉脉温情,给读者希望与慰藉。同时,刘醒龙的作品摇曳楚风,展现了湖北的地方文化特色。“自古楚地出人才”,刘醒龙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为当代文学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注释:

①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年第1期。

②谈歌:《作文与做人》,《北京文学》1997年第9期。

③谈歌:《小说与什么接轨》,《城市热风》,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2~3页。

④贺仲明:《平民立场的现实审察——论刘醒龙近期小说创作》,《当代作家评论》1997年第5期。

⑤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家评论》2007年第1期。

⑥段崇轩:《90年代乡村小说综论》,《文学评论》1998年第3期。

⑦刘醒龙:《刘醒龙文集》,第3卷“疼痛温柔”,群众出版社1997年版,第428页。

⑧刘醒龙:《刘醒龙文集》,第4卷“乡村弹唱”,群众出版社1997年版,第177页。

⑨刘醒龙:《刘醒龙文集》,第4卷“乡村弹唱”,群众出版社1997年版,第455页。

⑩王涧:《另一种声音:90年代的乡村小说》,《当代文坛》1999年第6期。

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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