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之巅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陈萧军

云霄之巅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陈萧军

老兵档案

姓名：何其忱

年龄：95岁

主要经历：

中国空军中美混合飞行联队第一大队一中队（编者注：飞虎队）飞行员，参与“两航”起义和新中国第一条民航航线开通。

我叫何其忱，本名何培茂，1920年5月出生在四川省广安县。1940年秋考入重庆大学水利系，曾立志学习水电工程造福家乡，战争却改变了我的命运抉择。1942年春，中国空军在重庆大学招考留美空军军官学员，我通过了体检和英语考试被录取，踏上了飞行之路。

远涉重洋只为飞行报国

1942年5月，我去昆明云南驿航校报到，编入空军军官第十五期飞行班学习驾驶。没多久因日寇攻打滇缅公路，我们又被调到四川宜宾空军航校受训，完成半年的初级飞行训练后，我被选拔到美国继续接受作战机飞行专科训练。

1942年底，我第一次随军走出国门。战争时期去美国的航程很艰辛，部队绕道先到印度，从印度乘远洋船去往英国伦敦，在伦敦海港停留等待了一周多，才踏上去美国的航程，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达美国西部的亚利桑那州，驻扎在道格拉斯空军军官高级飞行技术学院。

在道格拉斯军官学院学习飞行期间，教学老师都是美国人，用英语授课。我英语基础比较好，经常一边学习各项飞行技能一边为同学当翻译。

1943年12月，我以中国空军副中尉军衔获得道格拉斯空军军官高级飞行技术学院毕业证书。此后被选派到美国纳洪塔空军战略轰炸机机长班学习，主要学习驾驶B25战略轰炸机以及该机型超低空轰炸战术。

1944年初，我从美国毕业后，回国参加抗日战争，被编派到中美空军混合大队第一大队一中队。第一大队是专开轰炸机的，共有10架B25型轰炸机，我担任B25型轰炸机机长，当时中美混合飞行大队的主要作战战场在华北、华南两个区域。第一大队驻扎在重庆及陕西的汉中机场，负责攻击长江以北的日军。

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轰炸和摧毁日军的军用机场。我驾驶B25型轰炸机，对被日军占领的北京南苑机场、西郊机场以及保定、山海关、沈阳、太原、郑州、汉口等机场执行轰炸。有一次，作战指挥部得到情报说日军在天津机场停有40多架战斗机，派我们机组去执行轰炸任务，我立即架机从汉中机场起飞，到达天津机场上空，发现敌机停置方位相互距离约100米，每架飞机三面用土墙围住，上面盖有钢板伪装，我采取低空轰炸战术，炸毁20多架日本战斗机后安全返回。由于我们对华北机场进行的频繁而全面的攻击，迫使日军将大部分重要的军用飞机都调去了华南或东南亚地区。

日军每占领中国的一个城市，都对钢铁厂进行军事管制，作为他们制造维修武器的基地。我们轰炸的另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日军武器制造修理厂。我曾经轰炸过日军占领的北京西郊钢铁厂，及沈阳、太原、洛阳、郑州等地的武器制造厂，到达目的地坐标上空，实行地毯式轰炸，一举将敌军武器制造基地全部炸成废墟。

1945年8月21日，日军与中国空军的洽降协议在当时的中美联合航空飞行基地——湖南芷江机场举行，我当天的任务是从重庆驾驶C-47运输机，送军方将领和谈判代表到达芷江机场，这趟飞行任务是我作战飞行以来感到最轻松的一次。

1945年9月8日，由我驾驶的C-47运输机从重庆九龙坡机场起飞，载着何应钦和8名军界、政界官员，飞抵南京大校场机场接受日本投降。9月9日晚我被邀请参加了日本投降交接仪式后的欢庆宴会。抗日战争胜利了！

回顾抗日期间，我共参加了20多起空军战斗，曾获得中美混合飞行联队颁发的奖证，被授予二等英雄荣誉称号。

走上“两航”起义的光明道路

1946年4月，我驾驶C-47运输机由南京飞到昆明，下机后在我的机舱内被查出一千多条美国香烟，而我事前却一无所知。我作为机长被指控利用空军运输机走私，判刑九年半。我蒙受冤屈在空军看守所被扣押了9个多月，但保释出狱时却接到宣判书：被开除国民党党籍并脱离军籍。

经原来的同事介绍，1947年6月我进入中央航空公司，任副驾驶。我在国民党空军任正驾驶时飞行时间挺长，飞行技术也好，但却受央航美国人的刁难迟迟不能被提升为机长。这期间我飞国际国内各条航线，飞国外航班时每到一处都要被海关人员检查，甚至搜身看是否携带走私物品。其实真正走私的都是美籍飞行员，可他们却从不接受检查。这让血气方刚的我深感羞辱，暗自决心一定要振兴中华民族的地位和航空事业，不再受外国人的欺负。

1949年4月，中央航空公司迁至香港，这时解放区的好消息频频传来，解放军在北方节节胜利。我意识到曙光就在北方，曾经托北京的学友寻找线索，想投奔解放区，却无门无路。1949年8月至10月期间，央航先后有两架飞机起义飞向解放区。其中一架飞机是空军轰炸机中队长、蒋介石专机的副机长李福遇，也是重庆谈判后送毛主席回延安的专机机长，他直接驾机飞向解放区了，这对我内心震撼巨大，也是我向往已久之事。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积极参加了由中国共产党组织的“两航”起义人员的动员工作。凡是我的飞行学友，我都在思想上动员他们奔向光明，在经济上无偿地帮助他们解决家庭安置等问题。11月9日，中航、央航共12架飞机起义，飞达北京、天津。我随组织安排与其他飞行人员离开香港回到广州，后又北上到天津，走上了“两航”起义的光明之路。从此我更名为“何其忱”，意为“何其热忱”，代表了我回归祖国的兴奋与热情。

首航新中国第一条民航航线

起义后我第一次接受的飞行任务是1950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广场参加阅兵式，接受毛主席和党中央领导人检阅。当时“两航”起义军管处从央航起义的机长中选出我、林远礼和伍庆香三人代表新中国民航和空军一起接受中央军委统一指挥，进行阅兵前训练。从1950年初开始，为躲避美军飞机从朝鲜方向进入我国领空袭击，我们转向中原地带，在太原、西安进行编队练习。我是领队飞机机长，驾驶C-47飞机带领其他飞机训练了3个多月，先是高空编队技术基本练习80多小时，然后又在北京的机场实地进行低空编队演习和起落记时训练。这是建国后的第一个国庆节，新中国人民军队海陆空三军仪仗队在天安门广场前接受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检阅。我作为飞行领队机长，编队带领3架运输机和空军数架战斗机，光荣地飞过了天安门广场上空。

1950年8月1日，新中国成立后民航航班正式开通，开通的线路有两条，一条是天津—北京—汉口—广州，由潘国定为首航机长，驾驶“两航”起义时他开回的“空中行宫”飞机行驶全条航线。另一条航线是天津—北京—汉口—重庆，由我作为首航机长，驾驶C-47飞机早上7点从天津起飞经北京、汉口到重庆机场，再从重庆返回北京。在北京降落后，军委民航局在机场举行了开航庆祝仪式。自此，新中国民航航线从北京延伸全国，辐射世界各地。

1951年9月到1952年7月期间，我被调到人民空军十三师民航直属中队，支援解放军进军西藏，接受了在空中禁区进行空投物资的艰巨任务。我一直跟随解放大军进入拉萨，往返飞行在“世界屋脊”川藏上空近11个月，空投飞行次数40多次。1952年8月1日，解放军西南军区给我颁发了奖章，我荣立解放西藏二等功。

1958年，江西南昌320军工厂制造出“运五”型飞机（编者注：可乘坐10人的单发动机、农用低空飞行机）。飞机的试航工作是最危险的，多数机长都不愿意去，而我愿为国效力，欣然接受了这项试飞任务。在6月至11月期间，试飞过程中，我凭借多年的飞行经验在多次起落中查找出4个主要问题，并与生产技术人员深入调查研究提出多项改进措施。经改进装配鉴定合格后，我再次试飞，检验性能完好并签字确认。就在那年，“运五”飞机正式出厂，安全飞翔在祖国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