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土味,见招拆招,与众不同

2015-09-01 09:52刘宁
滇池 2015年7期
关键词:确定性萧红散文

刘宁

大凡能够成为作家,这其中肯定有很多的因由。其中既有作家共性的,也有他们独立彰显的原因。红孩是那种以多种文学创作样式及其新颖思想不断影响他人,并且不断激发他人性情的作家。读红孩的作品,自始至终感觉到他有着崇高的文学理想,他在近二十年,每两三年都会提出自己的文学思想,不管体制还是社会接受不接受,他反正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当然,他的理想不是空中楼阁,以我对他的观察研究,我发现他的文学世界是由一块块肥厚的“土地”,一片片纷纷扰扰的红尘世界,一场场戏谑、讽刺的人间喜剧构成。仅此而论,红孩就已经在当代文坛上独树一帜,卓尔不俗了。一、走过无数的土地。红孩是那种生活底子非常厚实的作家,在北京郊区农场的厚重生活,以至进城专门从事文化媒体工作,使他有无数的机会到全国各地去采风去观察生活去结识更多的人。要想看一个人的经历爱好,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的散文。红孩是散文名家,掌管着中国散文学会,他的许多散文是他行走的结果:《莱阳去看梨》《莱州去受粉》写的是山东,《太行山上的山楂红了》描绘的是山西,《黄河岸边的歌声》勾画的是黄河的剪影,《美丽的大脚》展现的是彩云之南的风景,《在台湾寻找美丽的乡村》则为美丽的宝岛涂抹上了浓重的一笔。大自然无言地感动着红孩的心灵,山河宛如静谧的小姑娘等待着作家的抒情。观红孩每历一地,必然会将一小市、一古庙、一泓水、一渡船演绎出故事来;必然会将这个地方的高僧老道、凡夫俗子勾出轮廓、画出神韵来。红孩认定:“一个优秀的作家,必须诞生在一块丰硕的土地上。一个没有土地的作家,是很难在文学上取得巨大成就的。”但是,红孩又认为,一位作家在掘地三尺之际,又必须离地千里,只有让作家的主体意识在土地上真正的觉醒起来,才有可能写出好作品。为此,他一直推崇鲁迅、萧红。在红孩眼中,鲁迅的鲁镇是鲁镇,又不是鲁镇,萧红的呼兰河是呼兰河,又不是呼兰河,因为地域从来是确定的,但又是不确定的。因此,扎根地域,又打破地域,把哲学、宗教、历史、地理、民俗、文化等诸多要素,甚至是音乐、舞蹈、绘画、建筑等各种艺术,兼容到地域里,才会有大成就。往深层里说,地域性是以写作的差异性、熟稔感为作品的个性作准备,

也是为深度写作提供可能。如果说红孩的

《中国文学的乡土情结——兼论地域文化与作家》《来自延安的散文——兼论散文地域性》等文表述了上述观点,那么其

《王蒙文学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关于〈闷与狂〉及其他》一文则是对他对土地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理论的进一步延伸。“人生就是一条直线,你可以选择一个又一个线段,这个线段就是你的直接经历,它是确定的。而人的思想是穿越线段后两端继续发展延伸的射线,它具有非确定性。艺术也是如此,王蒙文学的特点其确定性在于他始终不断地寻求变化,其非确定性在于是怎么变化。”红孩在这篇文章中,将文学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与人生哲学联系起来,由王蒙而谈及萧红,论述了作家在文体上创新的重要性。2014年 8月,红孩曾打电话和我谈到文学创作的跨界问题,并对《中国现代文学丛刊》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呼兰河传〉的写法和主题》的文章大肆赞扬。我理解红孩在这篇文章中看到论文写作者所提出的萧红创作是“画小说”而不是“写小说”的观点与自己产生了共鸣。显然,红孩是主张:“艺术之为艺术,就在于它既不能从固定的前提或模式中推衍出来,也不能通过事后的归纳与枚举而将其固定为后来者的前提或模式。”正是在这种创作理念的支配下,红孩的创作呈现出杂拌的特点。所谓杂拌就是混合性,就是跨界。红孩写作时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杂文评论皆有尝试,他做评论时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戏剧、音乐、舞蹈、影视、美术等样式均评,而这只是在形式上的红孩的杂拌,而就其作品包含的元素看:佛教偈子、民歌、民谣、俗语、历史、地理皆有。打破各类文体之间的界线,创造出自己的个性是红孩以一贯之的创作理念。在他看来,“文艺以自己表现为主体,以感染他人为作用,是个人的而亦为人类的,所以文艺的条件是自己表现,其余思想与技术上的派别都在其次。”红孩在走过的无数土地上不懈地进行探索,他想用大块的色彩去写散文,想用空间去替代时间,想用宗教提升文学写作的思想高度和象征性。不言而喻,三四千来的中国文化、中国历史,以及中国文学与中国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而红孩就在跨越万水千山中构建了自己的文学。二、提笔向红尘。对红孩的印象宛如“稚子犹捧牵牛花”,红孩就像他的名字,像是一个清澈而透明的孩子,又像是一朵素朴而粲然的牵牛花,散发着一种让人亲切而熟悉的味道。他具有浓郁的底层关怀的情愫,这些年写了很多普通的人物,《父亲的农民帝国》表现父亲深重的农民情结,《美丽的大脚》描述在云南与老同学相见的一份热诚。红孩讲:“从现在起,我将集中一段时间,把感情更多地投入到底层文学的扶持中。我知道那里是我的根,也是文学的根。”毋庸置疑的是,红孩来自底层,又回馈于众生。他用温良而朴实之笔写这些普通人的平凡人生,表现他们的善良美好、卑微缺陷,展示他们美好惬意的生活,或者卑微凄凉的人生。而在这些小人物中红孩最钟情,写得生动、最有情致的是女子。《女人的荷》弥漫着一个叫荷的女子的温婉,《唤声姐姐叫萧红》浸透对萧红的仰慕,《到荞麦园去闷得儿蜜》展现荞荞的率性。红孩展示了一个细腻而温情的女性世界,表现了一颗颗净化而善良的美好心灵。提笔向红尘,红孩的红尘里是爱、是情,是温暖、是同情。至此,我们也就在这些平凡人的烦闷苦恼、欢欣喜悦中,陡然发现生命的种种运行轨迹,看到那些寂寞、命运无际的卑微人物显露的一丝人世暖情。红孩的文字总是温暖的,它充盈着美好的理念,携带着浪漫的色彩,也因此,洋溢着生机。读红孩的文字,我总觉得他有一股我们熟悉的文学的律动。看得多了,我终于发现,苏俄文学对红孩的影响是巨大的。苏俄文学的那种表现人生和社会,揭示人类的病痛,拥有崇高的悲剧意识,展示人类崇高的理想,这正是红孩所追求的。“我喜欢穿着军装戴着大檐帽别着手枪在白桦林散步的丽达,她给我美的幻想给我青春插上革命的理想我愿意为那个理想去献身。”而每次见红孩,他都背着一个已经发黄的军挎包,上面印着毛主席的头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字样。于是,不禁感慨,这真是一个红孩子,展示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摒弃一切骄傲和偏见,寻找永久的人性,让我们在黑暗中看到生命的亮色,引领我们精神提升。这真是红孩的本性。三、最爱人间喜剧。而对于红孩来讲,他的创作是不确定的,他是一位艺术风格多样,不断探索的作家。他是一个不断出概念出思想的作家、评论家。他在到处说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进行大胆的尝试。譬如对短篇小说的创作。我非常喜欢他那些短小之中孕育博大的人物素描小品。众所周知,短篇是非常难以驾驭的一种文学体裁,即使是一位非常成熟的作家要想在有限的篇幅里做到思想、形象兼具都非常不容易,而红孩恰恰在这一方面表现出非凡的才华。最近他完成的《老街旧坊——北京郊区人物系列》就是这样的杰出。红孩写人物都有偏执性,秃子的秃,二狗的吃,侉李的侉,老神仙的神,大奔头的疯,马同学的卑,红孩写人物的偏执个性就像巴尔扎克笔下《人间喜剧》中的人物,每个人物其他的个性都被作家忽略了,而只剩下最典型、最突出,也因此最具有个性的特点。如果再品味,便又发现红孩的人物素描小品与俄国的短篇小说大师契诃夫有了共同之处。红孩写得这些老街坊几乎都是多余人,带着底层人生存的卑微琐碎,日常生活的伧俗狭窄。红孩展示他们身上的种种缺陷,暴露他们人生的卑微渺小,这个时候,红孩就像是一位临床诊断的医生,从各类人物身上发现人类弱点和病症。而他笔下的人物又由于身体的缺陷、或者个性的残缺,以及所做的事情,而显得特别的滑稽、有趣、诙谐,也因此形成反讽。显然,他用白描手法为我们勾画了一个个令人啼笑皆非,又深省的“人间喜剧”。然而,红孩是本着严肃的态度来写这些小人物的命运的。他对自己笔下的小人物寄予了极大的同情和关爱。我们在这些人物的欢乐、兴奋,同时也是滑稽、变形中,看到红孩严肃的人生态度和悲悯的人道主义情怀。而红孩笑的艺术正是来自对中国民间的笑文化的延续与继承。红孩之所以能够得心应手地驾驭短篇,完全得益于他为短篇小说的写作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他曾将鲁迅、孙犁、茹志鹃等人的短篇作品反复揣摩,也曾经多次为铁凝的短篇小说、散文写评。短对于红孩来说,是如鱼得水;短对于红孩来说,就是简洁、利索、不拖沓。而红孩《老街旧坊——北京郊区人物系列》之所以能够短小精悍更在于他语言功力非凡。在《王蒙文学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关于〈闷与狂〉及其他》这篇文章中,红孩就已经表现出一种非常鲜明的幽默、调侃、戏谑的语言。那是一句套一句,一句顶一句,如同连环般的语言——“我不说,我不抢着说,我怕别人先说,别人先说我就不好再说,我就得转化思路,我就得顿悟,我就得冥思苦想,我就得见招拆招,我就得一鸣惊人,我就得与众不同,我就得发飙,说一些歪理邪说,说一些你不敢说的话,说一些你想不到的话,让王蒙先生知道我,让与会者知道我,让这个会结束后大家还议论我。”看他这段语言,抖包袱、逗乐、调侃全在里头。他曾经说,文学语言有两大特点:一是恬静,二是闹,对话一定要有趣,符合人物性格。在《女人的荷》等散文里,红孩运用了大量恬静的语言,而在《王蒙文学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关于〈闷与狂〉及其他》这篇文章里则运用的是典型的闹腾语言。闹腾就是热闹,就是逗趣,就是让人听着快乐,甚至捧腹大笑。但仅就此而论,红孩的语言艺术似乎还没有达到极致,在我看来,最能体现他语言魅力的是《老街旧坊——北京郊区人物系列》。“秃哥真格叫秃,秃的脑瓜瓢儿一根毛儿都没栽上。秃哥怕秃,常弄顶绿军帽扣在上面。在村里能真的瞅见秃哥秃瓢儿的人没几个,就连他嫂子也没瞅见几回。”“其实,他个头不大,按当地人的说法儿是有捏的地方没有被打的地方。”“真格”“脑瓜瓢儿”“栽”“扣”“有捏的地方没打的地方”——红孩的文学语言是响亮的京腔,干净利索,咬着生脆,听着顺溜。然而,“文学不单是对语言的运用,而是对语言的一种艺术认识,是语言的形象,是语言在艺术中的自我意识。”红孩用语言营造出来的人物,活像是出赵树理小说里走出的,每一个人物发声背后都蕴藏着活生生的个性。就是说,红孩以自己独特的语言塑造了独特的人物,表现了丰富的底层生活,呈现了精深的文学思想,从而创造了自己独特而具魅力的文学世界。我不知道我的这种表达红孩是否认同,或许认识红孩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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