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毅
(贵州财经大学 贵州城镇经济与发展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04)
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与城乡收入差距
——基于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
李顺毅
(贵州财经大学 贵州城镇经济与发展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04)
在分析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机制的基础上,选取2006—2011年中国省际数据,运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在一个地区的城市体系中,大城市过度扩张而中、小城市发育不足的失衡结构,将扩大城乡收入差距;城市体系协调发展,促进中、小城市充分发育,将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且,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进一步被强化,结构失衡的城市化不利于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注重中、小城市发展的城市化路径,则能够更为有效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城市化;城乡收入差距
城市化是加快经济发展、改善居民生活质量的重要推动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市化迅速推进,至2011年,城镇化率已超过50%,城市发展作为引领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但与此同时,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却仍在扩大,1981年城乡居民收入之比为2.57,2012年扩大到3.10。中国城市化过程中的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已引起社会各界的长期关注。未来中国的城市化还将加速发展,在此背景下,探索一条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的城市化道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
城市化过程不仅包括人口身份和就业的转换、产业结构的升级,同时也离不开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调整。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是指一定地域内一系列规模大小不等的城市在不同规模等级上的分布特征。它反映了一个区域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的分布状况。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城市化的发展模式或发展战略,例如优先发展大城市城市化战略往往会导致城市体系中大城市数量和人口比重的增加,而强调小城市发展的战略则会带来小城市数量和人口比重的提高,从而改变各级城市的规模分布结构。因此,对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进行实证分析,不仅可以丰富中国收入分配问题的研究,而且对于制定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的城市化战略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中国城市化过程中的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已经得到研究者的广泛讨论。姚耀军(2005)认为,劳动力流向城市会通过要素报酬的均等化缩小城乡收入差距,通过选取1978—2002年的中国数据进行检验发现,城镇化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具有积极作用;孙永强和巫和懋(2012)也认为,加快城市化进程将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还有很多文献强调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制度因素和城市偏向政策对城乡差距扩大的影响。姜长云(2003)认为,户籍制度及相关的教育、就业和福利保障等一系列制度的城乡分割与不平等是造成城乡差距的主要原因;陆铭和陈钊(2004)基于1987—2001年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的研究表明,城市化对降低统计上的城乡收入差距有积极作用,但是地方政府实施的带有城市倾向的经济政策显著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程开明和李金昌(2007)的研究结果表明,城市化与城市偏向是造成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进一步探其根源,林毅夫等(1999)认为,中国之所以存在政策的城市偏向,根源在于政府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战略;蔡昉和杨涛(2000)指出,这一战略及其衍生的一整套政府干预政策是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陈斌开和林毅夫(2013)认为,如果政府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资本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将导致城市就业需求的相对下降,进而延缓城市化进程,同时,城市吸纳劳动力的减少将导致农村居民无法有效地向城市转移,在土地规模报酬递减的经济约束下,这意味着农村收入水平下降、城乡收入差距扩大,他们还利用1978—2008年的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对理论假说进行了实证检验。此外,不少学者还从要素市场扭曲(李实、赵人伟,1999)、出口结构(孙永强、巫和懋,2012)、金融发展(张立军、湛泳,2006)、人力资本(郭剑雄,2005)、城乡劳动生产率(周端明、刘军明,2009)等角度分析了中国城市化过程中的城乡收入差距问题。
对于中国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以往研究主要从城市地理学视角展开。周一星和杨齐(1986)分析了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城镇等级体系的结构特征、演变过程以及省区地域类型。许学强等(1997)介绍了测度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指标和方法,并对当时中国的城镇体系进行分析,同时也归纳了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与经济发展水平之间的关系。顾朝林(1992)系统研究了中国城镇体系的起源、产生、发展以及中国城镇体系的地域空间结构、等级规模结构、职能类型结构和网络系统结构等特征,并就中国城镇体系的发展条件、城镇化水平及城镇人口增长、国家地域开发等对中国城镇体系发展的影响进行了讨论。王放(2001)对中国城市规模分布的区域差异进行了实证分析。张涛和李波(2007)研究了中国的城市分布,认为基本符合齐夫法则(Zipf’s law),但也存在小城市代表不足和大城市缺失的城市规模结构不合理问题。此外,一些研究者还分别对甘肃、安徽、吉林、陕西等省份以及长三角地区的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分布特征进行了测度和分析(陈其霆,2003;赵静 等,2005;那伟、刘继生,2007;李景宜 等,2009;潘鑫、宁越敏,2008)。
从现有文献看,以往的研究还没有对中国城市化过程中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分析。本文首先从理论上讨论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机制。然后,运用2006—2011年的中国省际数据,通过动态面板数据模型检验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在城市化率提高的条件下,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强度将如何变化,由此将提升城市化率、完善城市体系结构、缩小城乡差距三个发展目标联系起来。
从以杨小凯为代表的新兴古典经济学视角进行解释,城乡差距来源于城市和农村在交易效率上的差异(杨小凯、黄有光,1999)。经济活动的空间聚集可以降低交易成本,城市的经济聚集程度要高于农村,因此,城市内各种交易活动的效率总体来说要比在农村分散情况下的交易效率高得多。由于城市具有较高的交易效率,城市内的分工水平也会高于农村的分工水平,进而导致城市和农村之间在生产力发展水平、商业化程度等方面存在差距。农村居民的专业化水平较低,生产率水平和商业化程度也较低,因而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得到的收入水平也会较低,由此产生了城乡收入差距。
按照上述解释,要缩小城乡差距,就需要提高农村的交易效率。从目前农村的产业结构和农民的收入来源结构看,农村居民面对的市场交易,除了农村内部的,更多的是要面向城市市场,因此,要有效提高农村的交易效率,重点在于城乡之间交易效率的提升。通过提高城乡间的交易效率、减少交易成本和市场分割,使各种要素能够更顺畅地在城乡之间双向流动,按照合理的价格配置资源,提高农村各种要素的利用效率和边际产品价值,从而增加农村居民的收入。
要提高城乡之间的交易效率,除了拆除城乡分割的二元制度所形成的障碍外,还需要建立起能够有效沟通城市与农村的空间节点。在现实中,空间因素会对经济活动产生重要影响,由于交易成本的存在,如果分工水平很高,往往所有交易集中在一个中心市场进行比分散在多个地点进行多个双边交易更有效率。但区域范围较大的时候,如果把所有的交易都集中在中心市场进行,则邻近贸易伙伴之间的交易也必须前往遥远的中心市场,这要支付往返中心市场的不必要的交易成本,从而降低了交易效率。因此,这就出现了集中在中心市场交易提高交易效率与去遥远的中心市场交易又会扩大交易成本之间的两难选择。面对这种情况,需要有一种交易活动的分层结构来平衡,因而也就需要出现与交易等级相协调的城市等级分层结构作为空间载体。城市等级分层结构表现为可以划分成若干个层次的城市体系,大城市位于顶层,中等城市位于中间层,小城市和小城镇位于底层。与邻近贸易伙伴的交易可以安排在附近的中、小城市进行,更大范围的交易则安排在大城市进行,这样就可以根据不同交易的需要就近交易,从而减少交易成本和空间上的障碍,提高交易效率。
根据桑托斯(Santos,1979)的“分享空间”(the shared space)理论,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的城市经济并非一个统一的整体,而是存在着两种循环模式。一种是以大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循环,这种循环主要由资本密集型的制造业、金融服务业、出口贸易、商品批发、邮政通讯等产业活动所组成,称为高级循环;另一种是以中、小城市和小城镇为中心并延伸到农村地区的经济循环,主要由非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小规模贸易活动和服务业所组成,称为低级循环。大城市尽管也需要低级循环所包括的经济活动,但其核心仍是高级循环;而在中、小城市和小城镇,一般来说,低级循环的重要性更大,所占比重也更大。在空间关系上,低级循环在城市及其毗邻的农村地区寻找合作伙伴,而高级循环则在城市与所在地区之外去寻找合作伙伴。高级循环的影响范围在空间上是不连续的,因为在城市等级结构中是以垂直联系为主,也就是商品往往顺着大城市、中等城市到小城镇的方向进行单向的流动,任何经济聚集体都是依赖更高一级的城市来为它们提供自身不能生产的商品。低级循环的影响范围在空间上是连续的,因为中、小城市和小城镇与其周围乡村地区的联系是横向的,农民主要在这些地区出售他们的农产品,同时也购买城市生产的产品。这些中、小城市和小城镇承担了连接城市与农村的任务,也成为城乡联系的节点。如果没有中小城市的合理发展,则大城市产业与乡村产业之间因经济活动内容、产品、生产规模、资金、技术等方面的巨大差异,无法形成统一的市场,会出现各种要素市场分割现象,进而导致城乡资源要素无法顺畅流动。因此,在各级城市协调发展中,中、小城市的充分发育有利于城乡交易节点的合理布局,有助于建立城乡间要素有效流动的通道,由此可以降低交易成本,提高城乡之间的交易效率,进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进一步看,在城市化水平提高的过程中,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将更加明显。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意味着人口更多地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但人口流向会受到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影响。在大城市规模十分突出、中小城市发育不足的城市体系结构下,人口主要向大城市集中,城市结构失衡将更加严重。一方面,结构失衡的城市化过程导致中小城市与大城市的差距越来越大,中、小城市难以发挥联接城乡的节点功能,城乡经济分割更加严重,城乡生产率的差距会更大,从而使城乡收入差距问题更加严重;另一方面,随着农村人口转移量的增加,大城市容纳新增转入人口的能力将下降,同时就业竞争更加激烈,导致进城农民工的收入水平难以提高,这些将制约农村人口转移和农民收入提高,不利于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与之相反,在城市化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更加注重中、小城市发育的城市化模式,不仅可以缓解大城市过度集中造成的规模报酬递减,提供更多的农村人口转移空间,而且中、小城市的发展使其节点功能不断完善,能够更好地提升城乡之间的交易效率,在更大程度上促进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可见,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会进一步被强化。
综上所述,我们得出:
命题1: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角度看,中、小城市的发育程度越高,城乡收入差距越小。
命题2:在城市化率不断提高的背景下,更加注重中、小城市发展的城市化路径,能够更有效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一)计量模型的设定
本文运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对上述命题进行实证检验。首先建立检验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计量模型。考虑到孙永强和巫和懋(2012)的研究表明城乡收入差距的历史状态会对自身变动产生显著影响,本文在解释变量中引入被解释变量的一阶滞后项,构建动态面板数据模型:
uridit=β0+β1uridit-1+β2ussit+ξCit+εit
(1)
其中,下标i和t分别表示省份和年份,uridit为第i个省份第t年的城乡收入差距指标,uridit-1是其滞后一期指标,ussit为第i个省份第t年的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标,Cit表示其他控制变量,εit为误差项。
然后,检验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是否会进一步强化。由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指标只能反映一个省份内各城市在不同等级上的分布结构,即大、中、小城市的相对发育状况,而无法反映城市化水平的高低。为了检验上述问题,我们借鉴Rajan和Zingales (1998)根据倍差法(difference-in-difference)发展的交叉项方法建立如下模型:
uridit=α0+α1uridit-1+α2urbanit×ussit+γCit+εit
(2)
其中:urbanit表示城市化率;urbanit×ussit为城市化率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交互项,其系数α2反映在城市化率提高时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是否会进一步强化,如果系数为正,则说明具有强化作用。
(二)变量测度与数据说明
对于反映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为了使结果更加稳健,本文采用城乡收入比(srb)和泰尔指数(theil)分别进行估计。城乡收入比通过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除以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得到,城乡收入比越大,说明城乡收入差距越大。泰尔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3)
其中,theilit表示i地区t年的泰尔指数,j=1,2分别代表城镇和农村,incij,t表示i地区城镇或农村t年的总收入,incit表示i地区t年的总收入,pij,t表示i地区城镇或农村t年的人口,pit表示i地区t年的总人口。由于《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人口统计年鉴》中仅提供部分年份的各地区城镇和农村人口数据,本文按照已有文献的通常做法,用农业人口代替农村人口,非农业人口代替城镇人口。
对于反映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指数(uss),我们利用城市地理学中的位序—规模模型进行测度。Zipf的位序—规模模型是目前被广泛用于分析国家或地区城市规模分布的重要模型(许学强 等,1997),数学表达式为:
(4)
这里,Pi是所有城市按人口规模从大到小排序后第i位城市的人口,P1是首位城市人口, ri是第i位城市的位序,q是常数。对式(4)进行对数变换:
lg Pi=lg P1-q lg ri
(5)
为了观察城市体系的规模结构分布,可以将每个城市落到横坐标为位序、纵坐标为人口规模的双对数坐标图上,通过散点图可以看出该城市体系的规模结构特征。为了得到反映结构特征的具体参数指标,在实际应用中,一般是将理论公式(5)中的首位城市人口对数作为一个普通样本参加回归,回归方程为:
lg Pi=a-q lg ri+ui
(6)
上述回归方程中:a和q为估计参数,ui为残差项。a表示位序—规模分布规律下首位城市规模的理论值。q则反映城市体系的规模结构,q越大,说明城市规模分布越不平衡,大城市规模越突出而中、小城市发育越不充分;q越小,则表明城市规模分布相对分散,中、小城市发育更加充分。估计结果的样本可决系数R2越接近1,则城市体系越接近位序—规模分布,说明用该方法能够较好地反映城市体系的规模结构特征。已有文献表明,对于中国城市而言,在全国范围或省域范围内,位序—规模模型都能够较好地反映城市体系的规模结构(许学强 等,1997;赵静 等,2005)。因此,本文用参数q的值作为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值。
此外,本文还加入了以下控制变量:
(1)经济发展水平。引入各省人均实际GDP的对数(Ln gdp)及其平方项(Ln gdp2)。大量研究表明,收入差距与经济发展水平有关,而且库兹涅茨对发达国家的经验研究也表明收入差距与经济发展水平具有“倒U型”关系,本文加入这两个控制变量以检验这种关系在中国城乡收入差距问题上是否成立。
(2)产业结构(str)。用二、三产业占GDP比重来度量。由于城乡的主导产业类型不同,产业结构的变动会对收入产生影响,因此引入这一变量反映产业结构升级对城乡收入差距变动的作用。
(3)城市化率(urban)。用城市人口占总人口比例刻画。从现有文献看,尽管结论不同,但城市化水平的提高都会对城乡收入差距产生或正或负的影响(姚耀军,2005;程开明、李金昌,2007;孙永强、巫和懋,2012),因此将其作为控制变量。
(4)经济开放程度。对外开放对中国经济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大量研究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文献都控制了对外开放水平。本文采用进出口总额占GDP比重(trade)和实际利用外资占GDP比重(fdi)两个指标来反映经济开放程度。
(5)所有制结构。本文用国有单位就业人数占比(soe)来反映所有制结构。引入这个变量是由于所有制结构的变化会通过城镇地区非国有经济的发展和农村地区乡镇企业的发展,对城乡居民的收入产生影响,进而可能影响城乡收入差距(陈斌开、林毅夫,2013)。
(6)财政支出占GDP比重(fin)。政府财政支出会影响居民收入水平,但由于财政支出可能具有城市偏向性(陆铭、陈钊,2004),对城市和农村收入的拉动程度不同,从而可能影响收入差距,因此本文也将其作为控制变量。
表1 主要变量的统计特征描述
本文样本为2006—2011年中国23个省份(不含直辖市及数据缺失的省份)*样本的23个省份: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宁夏。的面板数据。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的计算数据来自相关年份《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地级及以上城市市辖区人口数据,138个样本值均以省为单位用OLS方法对方程(6)逐个回归而得,回归结果中138个方程的R2均大于0.8,其中67%的R2均大于0.9,因此,本文用系数q的估计值可以反映出各省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主要特征。计算模型中其他变量所需数据来自相关年份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人口统计年鉴》。各变量的基本统计特征如表1所示。
先对城市体系规模结构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进行初步观察。图1和图2分别给出了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与城乡收入比和城乡泰尔指数的散点图及拟合直线。从两图可以看出,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与城乡收入比和城乡泰尔指数均呈正相关关系,即:大城市突出而中、小城市发育不足的结构特征越明显,城乡收入差距越大;中、小城市的发育程度越高,城乡收入差距越小。
图1 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与城乡收入比散点图 图2 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与泰尔指数散点图
(一)估计方法
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中,由于在解释变量中加入了被解释变量的一阶滞后项,往往会导致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与不可观测的截面异质性效应产生相关性,如果采用普通的面板数据估计方法,将会产生内生性问题,估计结果是有偏且不一致的。为了克服这一问题,本文采用系统GMM方法对动态面板模型进行估计。该方法的特点是同时对水平方程和差分方程进行估计,并以差分变量的滞后项作为水平方程的工具变量,以水平方程的滞后项作为差分方程的工具变量,从而使估计量具有更好的有限样本性质,提高估计结果的有效性(Blundell and Bond,1998)。
表2 回归模型(1)的估计结果
系统GMM估计的有效性取决于工具变量的有效性以及残差项不存在自相关。借鉴孙永强和巫和懋(2012)使用的检验方法,首先,对工具变量进行过度识别检验,即Sargan检验,该检验的原假设是工具变量为过度识别,接受原假设则说明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其次,GMM估计要求原方程差分后的残差项不存在二阶自相关,因此需要构建AR(2)统计量以检验一阶差分方程所得出的残差项是否接受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的原假设。此外,系统GMM分为一步法和两步法,相比而言,两步法不易受到异方差的干扰,因此本文使用两步法进行估计。
(二)估计结果分析
为检验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表2报告了回归模型(1)的估计结果。为了使结果更加稳健,分别对反映城乡收入差距的两个指标即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进行估计。Wald检验表明,模型的设定整体上具有显著性;Sargan检验接受原假设,即工具变量为过度识别;AR(2)检验表明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可见,这里用系统GMM两步法估计的动态面板模型是合理的。
表2中:第(1)和(3)列回归没有包含控制变量,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回归系数均为正。第(2)和(4)列加入了各控制变量,结果表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与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都呈正相关关系,而且在统计上显著。这反映出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越高,即大城市过度突出而中小城市发育不足的结构失衡越严重,城乡收入差距越大;相反,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越低,即中、小城市发育越充分,越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这一实证结果与本文命题1是一致的。
对于各控制变量,人均实际GDP对数的平方项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经济发展水平与城乡收入差距呈U型关系,而非库兹涅茨曲线的倒U型关系,这一结果与陈斌开和林毅夫(2013)等对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结果是一致的。二、三产业比重对城乡收入比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第一产业比重下降、产业结构升级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但对泰尔指数的回归系数为负且不显著。城市化率对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的影响也不一致,前者为正而后者为负。在开放程度方面,进出口的系数均为负,而且在对泰尔指数的回归中具有显著性;外商直接投资对城乡收入比的回归系数为负,对泰尔指数的系数为正,但都不显著。总体来看,对外开放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其原因主要是对外贸易和引进外资拉动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国有经济比重对城乡收入比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而与泰尔指数显著正相关,反映出一个地区如果国有经济比重较高,城乡收入差距可能较大,原因可能是,国有企业容纳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能力往往不如非国有经济,从而制约了农民增收。财政支出占比与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均显著正相关,说明正如陆铭和陈钊(2004)、陈斌开和林毅夫(2013)指出的那样,财政支出由于具有城市偏向,从而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此外,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的一阶滞后项尽管系数符号不同,但都具有显著性,说明这两个变量会显著受到以往的影响,这里采用动态模型进行估计是必要的。
表3 回归模型(2)的估计结果
为检验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是否会进一步被强化,表3报告了采用交互项的回归模型(2)的估计结果。为使结果更加稳健,仍然对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两个指标进行回归。Wald检验、Sargan检验和AR(2)检验都表明,使用系统GMM两步法估计的动态面板模型是合理的。
表3中,城市化率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指数的交互项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如第(1)和(3)列所示,在不包含控制变量的情况下,对于城乡收入比交互项系数为正,对于泰尔指数交互项系数为负。第(2)和(4)列中,加入了各控制变量后,交互项的系数均为正,而且都具有显著性。这表明:在城市化率不断提高的过程中,失衡的城市体系结构导致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效应更加明显;而更加注重中、小城市发展的城市化路径,能够更为有效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由此,本文命题2得以支持。
从各控制变量来看,对两个被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也较为一致。人均实际GDP对数项均显著为负,二次项均显著为正,与模型(1)相同,经济发展水平与城乡收入差距仍呈U型关系。二、三产业比重与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均为正相关,但后者不显著,说明产业结构升级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扩大城乡收入差距。进出口、外资直接投资与反映城乡收入差距的两个指标均负相关,但不显著。国有经济占比的系数都为正,但也不显著。财政支出占比对城乡收入比和泰尔指数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表明它具有扩大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其原因仍然可能是城市偏向政策的结果。
本文从理论上分析了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机制,并运用2006—2011年的中国省际数据,通过动态面板数据模型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表明:在一个地区的城市体系中,大城市过度扩张而中小城市发育不足的失衡结构,往往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城市体系协调发展,则会促进中、小城市充分发育,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且,随着城市化率的提高,城市体系规模结构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会进一步被强化,结构失衡的城市化不利于城乡收入差距的缩小;注重中、小城市发展的城市化路径,则能够更为有效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中国的城市化本身就肩负着缩小城乡差别的使命(万广华、朱翠萍,2010),但过去的实践却不尽如人意。已有研究很少从城市体系规模结构的视角进行分析,本文的结论表明,以往城市化过程中各级城市的结构失衡也是造成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因此,进一步完善城市体系结构,促进中、小城市充分发展,可以作为中国新一轮城镇化进程中,逐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手段。加快中、小城市的发展本身也符合城市化的趋势。发达国家的城市化进程大都经历了发展初期人口、资本和知识技术等资源向大城市集中,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大城市的拥挤成本、环境成本、住房成本等不断攀升,就会出现低效集聚和规模收益递减趋势,中小城市却因为具有租金和工资水平较低的成本优势而具有更大的增长潜力,进而促使产业和人口从大城市向中小城市转移(Black and Henderson,2003)。陈彦光和周一星(2003) 也认为,城市规模不是城市产出能力的决定因素,城市的发展也不一定要向大城市“看齐”,大城市的优越性只有依托于中、小城市才能得以体现。可见,从长期来看,推进城市化与发展中、小城市具有一致性。在城市体系结构上,城市化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更加注重中、小城市发育的城市化,不仅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而且也不会弱化城市化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拉动效应。目前,中国的城市化水平已经超过50%,大城市已经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发展,同时大城市也面临着更大的发展压力,进入城市病的集中高发期,而中、小城市和小城镇的发展却相对滞后,具有较大的潜力。因此,在各级城市协调发展的前提下,应该从政策上更加注重引导中、小城市加速发展。政府应通过改革,避免优质资源过度向大城市集中,消除政策性歧视,为中、小城市发展释放制度红利;通过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城市功能、夯实产业基础、建立城乡联动网络,以增强中、小城市的吸引力和带动力,使它们真正成为中国实现城乡一体化的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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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彭 江)
Scale Structure of Urban System and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On Provincial Panel Data in China
LI ShunYi
(Institute of Urban Economics and Development, Gui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Guiyang 550004)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mpact mechanism of the scale structure of urban system to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and conducts empirical tests using dynamic panel data model based on provincial panel data in China during 2006-2011. The results show that in the urban system of a region, imbalance structure of excessive expansion in large cities and underdevelopment in medium and small cities will widen the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 but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urban system and promoting medium and small cities to fully develop will conduce to narrow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Moreover, with the increasing of urbanization rate, the degree of effect on the scale structure of urban system to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will further strengthen. This means that structural imbalance urbanization is not conducive to reducing the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nd urbanization path of more attention in medium and small cities can more effectively reduce urban-rural income inequality.
scale structure of urban system; urbanization; urban-rural income disparity
2014-05-16
李顺毅(1984--),男,天津人,经济学博士,贵州财经大学贵州城镇经济与发展研究院副教授。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生态文明建设背景下滇桂黔石漠化连片特困区新型城镇化研究”(14CJL026);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贵州省工业化进程中生产性服务业发展研究”(12QN032);贵州省科技厅软科学联合项目“贵州县级城镇居民生活质量比较研究”(2013LKC2020)。
财贸研究 2015.1
F299.2;F124.7
A
1001-6260(2015)01-00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