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曾感动和激励着一代人为“科学的春天”奋斗,至今仍被人不时提起。三十多年过去了,这篇报告文学的作者徐迟和主人公陈景润皆已去世。那么,这篇作品是怎样产生的呢?
20世纪70年代末,全国上下都在为“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奋斗。实现“四化”需要知识分子,可十年浩劫,是非颠倒,认为“知识越多越反动”。因此,党中央决定召开全国科学大会,动员和组织科学家,投入到现代化建设中来。大会的召开,预示科学的春天即将到来。获此信息,我们《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志深受鼓舞,同时也考虑组织一篇这方面的报告文学,希望借此推动思想解放,呼吁人们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然而,写谁呢?又请谁来写呢?
我们想起当时流传的一个故事。某外国代表团来华访问,提出要见数学家陈景润。因为他们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了陈景润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论文,十分敬佩。后来,我们经过千方百计寻找,终于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找到陈景润。当时,国内许多人还不知道他取得的成果。如今,他震惊了国际数学界!陈景润在“文革”中受批判和打击,一度要自杀,但他挺了过来,冒着风险,潜心于数学的论证。然而,坊问又传出他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笑话,说他是个“科学怪人”。最后,同志们一致认为,就写陈景润!不管怎么说,这是位有贡献的科学家。那么,找谁写好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迟。
徐迟虽是诗人,但他做过记者,写过不少通讯特写,在《人民文学》发表过,反响颇好。于是,我挂长途电话到武汉。时值1977年深秋,这年诗人63岁。听得出,徐迟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多么激动!但最后,他只是说,试试看吧——一是他觉得对数学不熟悉;二是听说陈景润是个“科学怪人”,不知道好不好采访。因此,他有些犹豫,只说进入采访环节后再决定。
一个艳阳秋日,我陪同徐迟到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接待我们的是该所书记李尚杰。不一会儿,他离开办公室,带进来一个个头不高、面颊红扑扑、身着一套普通旧蓝制服的年轻人。老李向我们介绍:“这就是小陈,陈景润同志。”
我们问陈景润,最近忙什么。他说,最近收到国际数学联合会主席先生的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去芬兰参加国际数学学术会议,并作学术报告。据信中介绍,出席会议的有世界各国的学者三干多人,但作学术报告者仅十余名。他觉得事关重大,便将此信交给领导。领导让其自己定夺。回到所里,经过一番考虑,陈景润写了回信。大致有如下三点内容:第一,我国一贯重视发展与世界各国科学家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友好关系,因此,我感谢国际数学会主席先生的盛情邀请;第二,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个省,而目前台湾占据着数学会的席位,因此,我不能参加;第三,如果驱逐了台湾代表,我可以考虑出席。
陈景润还向我们述说了一些他在“文革”中被残酷批斗的惨状,以及他如何施计躲避参加斗争华罗庚老师的情况。听到这些令人感动的故事后,我和徐迟增进了对他的了解,也消除了某些误解。当然,陈景润也确有某些怪癖,但多半属于性格所致。他很有耐力和韧性,在当时那样艰难的条件下,他能够冒着风险,潜心研究“哥德巴赫猜想”,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
见面尚未结束,徐迟就动情地悄声对我说:“周明,他多可爱,我爱上他了!就写他了!”
(周紫摘自《今晚报》2014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