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刘学堂
齐家铜器西承东接
文图/刘学堂
马家窑文化谱系的马厂文化,在其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中,西北甘青地区的黄土塬上和河西走廊一带,崛起了两支文化源流各异、内涵区别井然的考古文化类型。一支在东,一支在西,一支是齐家文化,一支是四坝文化,年代略有错落,东西遥向呼应。
青铜器在马厂文化中,还只是萌芽和昙花,在齐家文化和四坝文化中,则由幼芽快速茁壮,像突兀地冒出地平线的两棵青铜树,无比醒目地生长在黄土塬上及河西走廊。一棵枝繁,一棵叶茂。
齐家文化在甘青地区东部的大河及支流水系,获得了辽阔的发展空间,这里有交叉如网的水脉,有依山为怀、宽阔平坦的黄土堆积。马家窑文化谱系的人群,扯着猎猎的彩陶大旗,旋风似地浩荡过甘青西部河源上空,转势涌入到河西走廊,滚滚西流。可以说,四坝文化是马家窑文化以彩陶为标志的谱系树进入河西走廊西部变换结出的最后硕果。齐家文化发韧于甘肃东南部区域,泾河、渭河、西汉水流经区域。到了这个时节,煌煌的彩陶已成早日的回忆。器物的形态和装饰,渐渐洗去了利用无限圆鼓的器腹表现神意昂然神秘画面的历史遗风。陶器继承和变化为生活中的世俗之物,器表加饰些绳纹、篮纹、弦纹,附加堆纹、划纹等,多有承热、受热和加固器物的实用功能。由马家窑谱系的唯彩是葬,转换成了齐家谱系的唯玉是葬。前者以彩陶那无限变化的画面作为通神的祭坛,后者以玉琮、玉璧、玉环、玉璜作为通神的祭坛。目前发现的齐家玉器成千上万,足见原始宗教信仰系体系的彻底变化,成了南辕北辙。齐家文化所居地域辽阔,向四周呈开放的态势,齐家文化底蕴深厚,随着不断的开放与融合,使其顿然成为西北甘、青、宁一带互联交结的区域内最为强势的一支部落人群。齐家人从他们登上历史舞台的那天起,就开始了向西部的扩张,不断挤压着马厂人的活动空间和势力范围。韩建业结合齐家文化由东向西发展的历史,将其分为早、中、晚三期,到了齐家文化中期,齐家人已经步入甘肃中西部、青海东部和宁夏南部,他们甚至与马厂文化人群交错杂居,不断地将马厂人群从甘肃中部和青海东部逐渐排挤出去。来到这里的齐家文化的部落分支,只有个别的人群,少量地接受了马厂彩陶的遗风,这就是考古学家在广河齐家坪、武威皇娘娘台等墓葬中发现的那些马厂类型的圜底彩陶罐。还有其他一些齐家文化遗址中出土的少量陶器,还形成过齐家文化自己的彩陶风格,即用直线几何构成局部纹样,分布在器物的颈部、腹部,突出的如对顶的三角纹,还有蝴蝶纹样等。但彩陶的末世之态,表现得十分明显。正是在齐家人群强烈的排挤下,马厂人才不得不抛家弃舍,顺河西走廊,西向迁徙,最终抵达东天山。没想到,他们在天山东部,与西来的人群相遇,发生了东部欧亚历史上值得大树特树、堪称为哈密盆地第一次握手的重大历史事件。到了齐家文化的晚期,齐家人群无限膨胀,他们的对外扩张,无论是规模和频繁程度,都是此前所无与伦比的。以甘青地区为根据地的齐家文化,大规模地东进、北进。其中的一支,顺着黄河北向推进到黄河流经的那个“几”字的底边,到了内蒙古中南部,鄂尔多斯高原朱开沟文化的分布区域。在朱开沟文化陶器群中,平添了双大耳陶罐和折肩罐,它们是齐家文化的典型器物。另一支东向扩展,势力更猛,其终点就是传统认为夏文化核心区域——河南偃师的二里头。在二里头文化中原传统陶器系统中,平添了花边陶罐这类齐家文化的典型器物。紧随陶器而去的是青铜技样和器物,这才是后面我们要说的重点。
马家窑文化铜刀
我们知道,天山东部的林雅人制作了大量的青铜装饰品,工具只有铜刀、铜锥等少量几类。这些铜刀,其后沿着河西走廊,在整个西北片区,广泛普及开来。铜刀是铜器最常见的器物,日常生活中随处可用,如果我们把视线从那些形态复杂、别具深意的孤零器物上移开,专注于这些不起眼的铜刀,可以把西北片区的青铜器网罗成一个青铜文化的特区,如前所述,它实际上和西北畜牧游牧文化区的边界大体重合。我们认为,这一区域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青铜文化体系,应称其为西北青铜文化圈。
当然,西北青铜文化圈的这个圈里,还包括其他一些因素,我们不能一一点出来讨论。我们的这个建议,受到了学术界的关注。青铜之路,步入东部天山,一路向东,开始和东西向的彩陶之路同路逆向相叠发展,彩陶与铜器成交合汇流。彩陶与青铜之间的关系,呈多角度、多层次,有潜有伏、有隐有显,有和风细雨、有回旋浪涡,这都是文化传播过程的常态,是文化传播的客观规律。梅建军借用戴蔻琳关于“彩陶”和“草原冶金”两个传统的说法,评价过笔者的这一建议,他认为这个概念是较为适当的,因为这的确有助于从总体上把握西北地区早期冶铜业的区域特征,无论是齐家还是四坝或天山北路,尽管其铜器与欧亚草原冶金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些文化有一个共同的基本特征,那就是使用彩陶容器,也拥有一些独特的铜器类型,提示着区域性技术创新的存在。这样一种“既联系又区别”的观点,对认识和讨论早期青铜冶金在中国其他地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齐家人制作的太阳纹铜牌饰
齐家人制作的无柄铜刀
齐家文化所处位置,是真正的文化交流的十字路口。从这里向西通过新疆天山,伸入到欧亚草原;沿黄河向北,直通中国北方草原地带,那里是中国早期游牧文化的重要策源地;向东直入中原文明起源的核心区黄河中下游区域河源地带,向南曲折进入长江的江源地带。大河及无数的支流,自西向东,扇面状展开,构成了中原文明的起源与成熟的西部怀抱,由这个怀抱里,不断东向汇流的乳汁,给中国早期文明的起源,提供了丰富的营养。齐家文化处于这样一个文明交汇的枢纽地带。齐家文化的研究历史较长,也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在齐家文化研究中,青铜器始终备受关注。
多数学者认为,齐家文化起源于陇山山麓。陇山也称为六盘山,在甘肃、宁夏和陕西交界处,南北走向,是陕北黄土高原与陇西黄土高原的分界,是渭河与泾河的分水岭,自古所说的“泾渭分明”就是指的这里。齐家文化最早孕育于这个区域,主要源头在龙山文化晚期相关文化,比如关系至为密切的客省庄二期文化。齐家人在西向的发展过程,与马厂人在黄河上源入支流区域相遇,展开了比较激烈的文化角逐,最终挤走马厂人,整合了青海东北和甘肃东部的大片区域。齐家人的分支活动,其中的一支,进入到青海东部的河湟地区,这里原是马厂人活动的重要根据地,齐家人到来后,对这里的文化进行了重建,形成了以柳湾墓地齐家文化墓葬为代表的文化类型,有学者称其为齐家文化的柳湾类型;另外一支,分布在兰州到河西的武威之间,南至临夏地区,以武威的皇娘娘台遗址为代表,称为齐家文化的皇娘娘台类型,是陇山山麓龙山晚期文化西进,发生汇流蜕变的结果。近年来的发现表明,齐家人活动的后期,在洮河上游形成了新文化群体,称为齐家文化的磨沟类型。由于这一文化群体生活的年代相对晚一些,他们制作的铜器,地方化特征显得尤其突出。
关于齐家文化的年代和分期,研究者众多,异说频出。但一般认为,齐家文化崛起之初的年代,在公元前2100年前后,即公元前3千纪末,结束于公元前1450年前后,即公元前2千纪中叶。这一时代和天山东部地区的小河文化、哈密盆地的林雅文化大体重合。最近,采用最新的科技手段,对齐家文化的一些典型遗址再度进行了年代重测,得出的结果比原来拟定的年代晚200年左右。那么,齐家文化兴起的上限会不会还要晚一些?尚可存疑。无论如何,齐家文化在公元前3千纪末和公元前2千纪初的一千纪之交,已经出现在了甘青地区前。
林雅人制作的轮形铜饰
甘青地区的史前考古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曾经热闹一时。其后,研究者的目光多聚焦中原地区、西辽河流域、长城等北方地带、长江中下游地区,西北史前考古受到冷落,长期寂寞。在一片寂然的西北史前考古中,唯西北青铜器的研究,萧然独行。李水城说,这是西北考古研究一片冷寞中的亮点。西北史前考古寂寞中的热闹,总与齐家文化青铜器的发现相关。不过,将齐家文化遗址群发现铜器和林雅墓地一处相比,单从绝对数量和发现的机率上考察,就相差悬殊,难以同日而语。林雅人的700座墓葬中半数葬铜,一墓多者可达数十件。齐家文化的铜器发现,实为散见。目前为止,不计宁夏等地的发现,仅就齐家文化核心分布区的甘肃和青海来讲,依然寥若星晨。甘肃境内发现齐家文化遗址650处,青海境内发现齐家文化遗址1100处,墓葬遗址的分布相当密集,出土器物数以万件。在近2000处齐家文化遗址里,出土铜器的遗址和墓葬,只有10多处。屈指算来,重要的有甘肃武威皇娘娘台的30件、青海贵南尕马台的49件(关于这一遗址,能不能算是齐家文化,还有新说)、甘肃积石山县新庄坪的12件、甘肃武威海藏寺的12件、甘肃永靖秦魏家的8件、青海互助总寨的4件、甘肃广河齐家坪的3件。铜器的种类也不多,有刀、斧、锥、环、矛和镜等,铜器的总数也不过130件。
林雅人制作的穗状镂空铜牌
林雅人制作的长形牌饰
正是齐家文化的这些零散的铜器,包括四坝文化铜器的发现,引得国内著名研究文明起源学家聚视西北,纷纷猜测解读。严文明说:“火烧沟地处河西走廊的西头,在这样早的时代竟有如此发达的青铜工艺,看来中国的青铜文化,是不会只有一个起源头。”张忠培认为,黄河上游及甘肃西部地区的青铜文化的发展水平较高,而且它们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这说明中国青铜文化的起源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的,并进一步指出这里的青铜文化,“就其技术发展水平来说是一孤岛”,“很可能与中西文化交通有关”。安志敏说得更具体,他说中国铜器的起源,很可能是通过史前时期的丝绸之路进入中国的,偏处在西北地区的齐家文化,早期铜器的发展便远盛于中原地区,可能是首先接触到铜器的使用,并影响及龙山文化。安志敏的观点,更有远见,只是没有将齐家文化的铜器与青铜之路这一世界体系联系起来,论证难以深入。近年来,一些中外学者才将西北青铜器研究的视野,从西北移到整个内陆及欧亚地区,新论频出,不乏长文大作。其中,用力最深的学者有四位,中国的梅建军博士、李水城教授,以及法国人戴蔻琳,美国人胡博,他们推动了西北地区早期冶铜研究的国际化过程。1995年,菲兹杰拉尔德-胡柏在《早期中国》杂志发表了一篇长文,试图用考古的实证,来探讨中国早期铜器与境外文化联系的论文。该文认为齐家文化受到了塞伊玛—图比诺文化的影响,证据是齐家文化的一些铜器在形制上与塞伊玛—图比诺的同类器物有诸多相似之处,还分析了齐家青铜器与巴克特里亚地区的关系。同年,戴蔻琳完成了《中国西北地区的新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齐家文化及相关问题》长文,提出甘肃广河齐家坪遗址发现的双耳斧和塞伊玛墓地发现的铜斧很接近,只是没有几何装饰而已。
不过,回头细细揣磨他们的研究,将齐家文化与欧亚草原联系起来的证明材料,只是偶尔发现的那几件成型的武器:齐家坪遗址和岷县杏林遗址出土两把铜斧、出自青海西宁沈那的那把铜矛,材料甚少。
林雅人制作的太阳纹铜镜
林雅人制作的铜剑
铜器在齐家文化分布范围内,主要发现在齐家文化柳湾类型人群集中分布的青海东部的河湟区域,以及河西走廊的东部一带。齐家文化的铜器分布规律是西多东少。李水城说,齐家文化铜器发现的区域,向东不过洮河。
齐家铜器出现的时代,是西北青铜器研究的关键问题之一,争论较多。据张忠培先生对齐家文化的分期看,这一文化的初始阶段,是没有铜器的,后来才有零星的青铜小件,情况有点像马厂文化类型青铜器的发现。不过,没过多久,齐家文化人群中的极少数群体开始学会使用铜器工具,也学会青铜装饰。武威皇娘娘台处于齐家文化相对较早的阶段,这里发现发掘墓葬88座,只在一座三人合葬墓中有一女性的腰间发现了一枚铜锥。我们很难确定这座墓在皇娘娘台墓地所处的时间结点,但足见当时人们基本不用铜器随葬,或者铜器非常稀缺,这和我们在哈密天山北路墓地遇到的情况有着天壤之别。比较欣慰的是,皇娘娘台遗址中出土有一组青铜工具,有刀、锥、凿、钻等,表明当时的居民已经开始利用这些工具加工器物。这也使我们想到小河人,当时的他们是否也使用这类工具加工过木器呢?皇娘娘台墓葬和遗址出土的这些工具和装饰品,都被张忠培先生分到齐家文化的三至五段里。齐家文化中,经过科学发掘,出土铜器的重要遗址还有秦魏家遗址、齐家坪遗址、大何庄遗址等,也都被张忠培先生分到了齐家文化的六至八段。还有一些齐家铜器采自地表,难断年代。考古发现与研究表明,铜器的制作业没有贯穿齐家文化的始终,空间上也不普及。齐家人登上历史舞台后,在走过了不短的一段路程之后,只有极少数人群中的个别人,接触到了铜器,开始制作和使用,铜器不能算作是齐家人重要的手工业部分。
过去的人们,在论证齐家文化青铜工业发展所达到的水平时,常常以青海贵南的尕马台墓地为例证。尕马台墓地发掘墓葬40多座,材料尚未发表,人们并不知道这一墓地究竟出土了多少铜器。齐家文化铜器,包括出土和采集,总共有130余件,李水城说,尕马台墓地就有49件,不仅数量多,40余座墓葬中出有49件铜器。比起齐家文化其他墓地和遗址,尕马台人制铜业发展的水平和使用的普遍性,像是鹤立鸡群。尤其是这一墓地M25出土的那面七角星纹铜镜,一石激浪,引发了学术界关于铜镜起源问题思路的转折。尕马台墓地是一处非常奇怪的墓地,40余座墓葬,排列比较整齐,有单人墓葬,也有合葬墓。40余座墓葬中,有30多座为俯身葬,有一些个体的头颅还不知去向,还有二次葬和扰乱葬现象。铜器中,除那面知名度极高,曾当成中国早期铜镜始祖的铜镜外,都是一些装饰品,有指环、手镯、铜泡。从埋葬习俗到铜器风格,都与齐家文化大相径庭,而和齐家后的卡约文化的面貌风格更为接近。所以,有的学者认为,尕马台人是齐家人的后裔,演变成了早期卡约文化人群的一支,不能算入齐家文化范畴,墓地的年代不会早于公元前2千纪中叶。
齐家人制作的太阳纹制玉铜锥器
齐家文化中,最能引起学者兴趣的,是那几件青铜武器。
这几件器物都是孤品,显然不属于齐家文化自身的传统。中外学者大多认为,齐家坪遗址和岷县杏林遗址的铜斧,青海西宁沈那的那把铜矛,均与所谓的塞伊玛—图比诺现象有关。所谓的塞伊玛—图比诺现象,指的是东起蒙古、西抵芬兰这样一个广阔的区域内,东西有数千公里存在的具一定共同特征青铜器群。目前发现的属于塞伊玛—图比诺的金属器物有422件,铸范30件。塞伊玛—图比诺没有陶器出土,也没有发现居址,墓葬中少见人骨。青铜器中以柄端饰有动物形象的刀和剑,以及表面饰有几何纹样的竖銎斧为代表。塞伊玛—图比诺的年代,多数俄国学者认为在公元前16~前14世纪,少数学者倾向于更晚或更早一些。著名考古学家罗越提出塞依玛—图比诺的年代定在公元前1700~前1500年,大致归在安德罗诺沃文化体系中。近来,哈萨克斯坦的考古学家有一种新的认识,认为塞依玛—图比诺年代可早到公元前20世纪,晚到公元前18世纪,其年代与齐家文化年代大体相当。青海西宁沈那出土的那件长达61厘米多的铜矛,梅建军就认为它与西伯利亚鄂木斯克附近属于塞伊玛—图尔宾诺茹思托夫卡墓地所出铜矛相似,前者尖部圆钝,明显是一件礼仪性用具,而后者矛身窄而尖,为实用的武器,沈那铜矛是茹思托夫卡铜矛的演变型。日本学者高滨秀认为这件铜矛的年代在公元前16~前15世纪。日本另一学者三宅俊彦则认为这件铜矛是由塞依玛—图比诺同类器物发展而来,时代更晚一些,甚至到了卡约文化的中期以后。无独有偶,杏林遗址出土了一件单耳竖銎斧,还一把有柄弓背刀,胡柏也认为其受到塞伊玛—图比诺的影响。梅建军说,塞伊玛—图比诺的影响,还可以包括齐家坪遗址出土的那件双耳竖銎斧。可见这几件著名铜器,一定有其西来的故乡,传入青海河湟之地的时代,约略在公元前2千纪上半叶的后段。
齐家文化人群在青海东部和甘肃西部形成之后的不长时间里,偶见有铜器并不稀奇,原居在此地的马厂人已经初识了铜器这种新生事物。齐家人接触到铜器后,并未像哈密的林雅人群那样,一时迸发出超乎寻常的青铜文化创新能力,从而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青铜器群体,成为青铜之路东段、青铜文化变型后的传播中心。齐家文化里那一组数量不多的青铜工具,在东天山林雅人和小河人的墓葬中比较稀见,可能另有原因,我们试着解读如下:林雅文化和小河文化中,都没有发现西方式铜斧及其他典型的青铜工具。林雅人唯铜镜是尊,流行随葬铜镜和镜形饰,武器类只试着做了一件三叉护手的短剑、一把相当草率体小形拙的管銎小斧。小河人几乎不用成型的铜器随葬。但这不能说明林雅人和小河人从未制作出成型的青铜工具和武器。从技术层面上讲,他们完全具备了条件。小河人群每举行一次丧葬大典,都要砍若干红柳、胡杨巨树。木器的加工制作,是当时最为重要的手工业部门。木器加工的技术之高超,今天看来,亦令人惊叹,有着专门制作木器的能工巧匠。木作工匠制作成组成套的木器,必定使用了成组成套的青铜工具。只是小河人并不将这些青铜工具拿来随葬,给我们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和历史谜团。林雅人同样如此,说不定他们在通过反复的试验,就铸锻出仿照西方样式的战斧工具。其后,天山地区偶尔发现的青铜工具武器,有助于说明这一点。还有一种可能,这些武器和工具的种形、风格都是外来传入物,是现实生活中世俗的实用器物,不合当地宗教信仰、丧葬传统,因此,也不用来随葬。
齐家人使用的铜器,除上述工具外,其他的饰品,比如牌饰、耳环、手镯等大多都可以在林雅人制作的同类器物中找到祖根,有的只是地方化的变形。从青铜器的类型方面讲,齐家人并没有创造出多少新鲜和流行起来的新器物,基本是西来青铜器群体承续,只是到了磨沟人活动时期,器物类型和风格才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以上所言,无论从青铜器器类组合和群体的多样丰富而言,还是从铜器发现的数量和出现的比率上观察,齐家人的青铜制作业,都不及林雅人。齐家人在青铜之路上的重要作用,更多地体现在他们接过了西来青铜技术接力棒,经他们之手,快速地将其传播到了中原和中国北方,甚至南方其他地区,从而引发了中国早期青铜文化结构的重大变局。
作者系新疆师范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