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玄应《一切经音义》中的舌音声母

2015-08-20 02:18
关键词:音系音义舌头

王 曦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一、引言

清代学者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卷五中证“古无舌头舌上之分”,知彻澄三母“求之古音则与端透定无异”;近代学者章炳麟则进一步论证“古音娘日二纽归泥说”。上古音声母只有舌头音端、透、定、泥而无舌上音知、彻、澄、娘的观点现已广泛为学界所接受。至于后来舌上音从舌头音中分化出来的时间,学界则有不同意见。我们研究了唐初僧人玄应所著《一切经音义》(下文简称“《玄应音义》”)的音系,可以确定其时舌上音已经分化出来了。

《玄应音义》25卷,汇总有玄应为465部佛经所作音义,是研究唐初语音的重要文献资料。现代学者周法高、王力、黄仁瑄、黄坤尧、李吉东等先后对其音系作过研究。

关于《玄应音义》舌音的分合,诸家有不同看法。周法高(1948:393)认为“端系和知系,玄应大体分立,但小有混淆”,但仍将端知、透彻、定澄、泥娘各并为一类,其对端、知二系的分立并无把握。王力(1980:19)认为“玄应反切中,知系和端系混用的地方,比《切韵》多得多,而且多数是以端系切知系”,断定“舌上尚未从舌头分出”。黄坤尧(2006:11)根据“知系混切者多用‘都’字,澄系混切者多用‘徒’字,都是限于某一个范围之内”这一现象,认为“舌上音大体上可以分出来”,但其并未进一步论证和分析。黄仁瑄(2006:29)则利用《玄应音义》中梵汉对音材料分析,认为“玄应音中端系和知系大体分立”,“泥、娘二纽应该分立”,“分立的过程还没有完成”。李吉东(2006:31)则只是列出了反切系联的结果,舌音分为端、透、定、泥、知、彻、澄、娘八类,未作任何证明和说明。

从诸家论证看,周法高、李吉东利用反切系联法研究,王力则利用反切比较法研究。我们(2012a:53-56)曾分析这两种方法都有不足,它们只能“证明音类的合并”,但“无法证明音类的分立”,“还不能够完全有效地发掘出音注材料所包含的全部语音信息”。黄坤尧虽然注意到切语用字的异常,但未作进一步论证,理由似有不足。黄仁瑄的研究只限于梵汉对音材料,对于其中能够直接反映汉语语音现象的大量音注材料未加利用,亦有研究的空间。

我们据以研究的《玄应音义》的底本是高丽藏本和丛书集成本,参校版本有赵城金藏广胜寺本、碛砂藏本、永乐南藏本、永乐北藏本、宛委别藏本、南京图书馆藏清陈倬校并跋本、南京大学图书馆藏清同治八年曹籀刻本、日本弘教藏本、敦煌吐鲁番遗书所存唐写本残卷、《慧琳音义》转录部分,此外另有日本古手抄本七种:石山寺写本、天理图书馆藏冈山真之藏本、广岛大学藏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大治本、金刚寺藏本、七寺藏本、西方寺藏本。有些版本前贤未见,也曾影响了他们的研究结论。

二、《玄应音义》舌音分立的五项证据

我们综合运用以上研究方法对《玄应音义》中舌音声母资料进行穷尽式研究,从混注情况、舌音各声类相逢概率、注音体例、书中所载《文字品》“比声”记录、译音词新译与旧译的差异五个方面考察,认为《玄应音义》中作为声母音位,舌上音已经分立,少数后世的舌上音字残留读舌头音的现象。

(一)《玄应音义》中舌音混注比例低,端知两组应该分立

《玄应音义》中舌音的混注情况如表1所示。

从混注比例来看,《玄应音义》中端知、定澄的混注比例都较低,透彻的混注比例稍高,而泥娘混注比例最高,在10%上下。试将其与时代相近的陆德明《经典释文》(沈建民2007:42)①《经典释文》,邵荣芬和沈建明都曾有专书研究成果,本文数据引自沈建明《〈经典释文〉音切研究》。、《王三》(邵荣芬2008:36)、曹宪《博雅音》(丁锋1995:13-14)和何超《晋书音义》(邵荣芬1980:106)中舌音混注数据进行比较,列表如下:

(表2) 诸书舌音混注比例情况一览表

比较以上诸书音系,《玄应音义》中知端混注比例明显低于另四种音系中的混注比例;透彻混注低于《经典释文》;定澄混注比例与《王三》和《博雅音》相近,低于《经典释文》;唯有泥娘两母混注比例较高。《玄应音义》中泥娘混注例有两大特点:(1)只限以泥注娘15例,以娘注泥则没有;(2)除“你,奴履反”(14/673/195上②文中所标数字分别表示:“《玄应音义》卷数 /丛书集成本页码 /高丽藏本页码和上中下栏”。若该条目在丛书集成本或高丽藏本中未见,其页码则以“×”代替。)1例外,其余14例中的被注字全部为二等字,也就是说,《玄应音义》中三等字中娘纽自注34例,混注则只1例,则三等韵中泥娘混注比例只有2.9%。诸位研究者认为《经典释文》、《王三》、《博雅音》、《晋书音义》音系中知、端两组都已分立,则与诸书情况大致相同的《玄应音义》中知、端两组也可以认为已经分立。

(二)从概率统计看,舌头音和舌上音属不同类别

陆志韦(1999:373-431)曾于1939年发表《证〈广韵〉五十一声类》,首开用概率统计方法研究古音的先例。陆先生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克服以前研究方法的模糊性,为分类找到精确的标准。其所分51声类,大体上和曾运乾、白涤洲两位先生的分类一致。这说明陆先生使用的概率统计方法是有效且可靠的。为了考察《玄应音义》中舌音声母的分合情况,我们按照陆先生的方法和步骤对《玄应音义》中的全部声类的相逢概率进行了统计。

关于声类的确定,我们以周法高(1948)对《玄应音义》声类系联结果为基础。周先生通过系联,声类凡45类。这45类中有个别字不能系联,周先生根据与《切韵》系韵书比较而归于相应类中,标明为该类不能系联者。我们根据版本校勘对周先生系联的切语上字作了个别增删修订①例如,《玄应反切考·声类考》齿头音心纽不能系联者中收有“荀”字,此字仅见于《摩诃般若波罗蜜经音义》“適无”条:“適无,荀历反,谓主適也。”(3/126/36中)此条音注高丽藏系和慧琳本、永乐北藏本等均作“都历反”,碛砂藏系其他各本则作“荀历反”。此处“適”之音义当以高丽藏系为是。碛砂藏系其他各本作“荀历反”误。周法高《玄应反切字表》亦“据丽、琳”等改为“都历反”。《玄应音义》除此外没有以“荀”作切上字者。“荀”字当删。又如从纽下失收“疾”,我们据《善见律音义》“牛”条:“,疾辛反。”(16/739/215 上)补收。“疾”不能与其他从母字系联。。周先生的45类中另有不能系联的单字凡47个,都单独列出进行统计,故共有92类(各类取出现次数最多者为代表)。唇音“匹”字较特殊,亦单独列出为一类,故得93类。需要说明的是,不能系联的字出现次数都很少,统计时由于数据稀疏而难以作出判断,引用时不列出。

据王曦(2009:97-130)考察,《玄应音义》重纽韵只存在于支开、真开、宵三韵的平声;部分重韵合并,如脂开与之、东一与冬、删与山等。其韵类如区分声调共有240类,如举平以赅上去,则只有120类。统计93类在240韵类中相逢次数,得整个声类相逢次数表。由于此表太大,无法在此全部罗列,今仅列出本文涉及的舌音部分(下同)如下:

(表3) 舌音声母相逢次数表

根据陆先生的计算公式240Qab(QaQb)②陆先生公式原为240(ab)/ab,其中a表示a类出现的韵类数,b表示b类出现的韵类数,(ab)表示a、b两类相逢的韵类数。为表意更明确且符合统计学通行惯例,我们改为240Qab(QaQb),Qa表示a类出现的韵类数,Qb表示b类出现的韵类数,Qab表示a、b两类相逢的韵类数。计算相逢机率并取对数、去小数点,得到表4。

(表4) 唇音声母相逢概率表

从全表数据看,《玄应音义》声类45类的情况大致与陆志韦(1999:373-431)统计结果相似,所有声类可分为甲群和乙群两大类,各群内部关系协和,群间大致相冲突。“知勅直女”类属甲群,“都他徒奴”类属乙群,二者明显可以分开。

耿振生(2004:152)对概率统计法有中肯评价,对其优越性和缺点的点评非常精到,此不赘引。耿先生最后指出,该方法“有其局限性,需要跟其他方法配合使用”。故此,我们再运用其他方法作进一步研究。

(三)从玄应注音体例和实际注音情况看,舌头音和舌上音区分清楚,没有混同

玄应在注音中有采用代表字注音的倾向,即在同一条词条中,如果几个被注字的声类相同,则切上字多用同一个字;如果韵类相同,则多用同一个字作切下字。例如:

A.《分别功德论》第二卷:缮埴,市战反,下市力反。缮,治也。埴,黏土也。谓和治土也。(18/854/250下)

B.《文殊师利问菩萨署经》:黤黮,乌感反,下他感反。不明也,亦深黑也。(5/248/74中)

C.《分别功德论》第二卷:斗薮,又作擞,同。苏走反。郭璞注方言曰:斗薮,举也。通俗文:斗薮谓之。难字音都谷反,下苏谷反。论文作抖捒,非体也。(18/854/250下)

《玄应音义》中,同一词条内同一字注有多个读音者凡712组,其中所注多个读音的声类发音方法相同、发音部位有舌头和舌上之别者凡条12组。如果玄应语音中端知组未分,则这些音注应采用相同的切上字。但我们发现,玄应在为这12组音注注音时都采用了不同的切上字来准确地区别其读音的不同,没有一条有知端组混注现象。这也说明玄应语音中知、端二组分立。现将这12组分列如下:

(1)《大般涅盘经》第四卷:摴蒲,勅于、他奴二反。(2/74/20中)

按:“勅于”反为虞韵彻母,“他奴”反为模韵透母。虞韵只拼舌上音,故用彻母“勅”字作切上字;模韵只拼舌头音,则用透母“他”字作切上字。

(2)《密迹金刚力士经》第三卷:淳湩,……下竹用、都洞二反。(4/212/61上)(3)《维摩诘经》上卷:牛湩,竹用、都弄二反。(8/366/109上)

(4)《修行地道经》第一卷:湩现,竹用、都洞二反。(12/558/163上)

(5)《出曜论》第八卷:牛湩,竹用、都洞二反。(17/809/236下)

按:“竹用”反为用韵知母,“都洞”反、“都弄”反为送韵一等端母。用韵只拼舌上音,故用知母“竹”字作切上字;送韵一等只拼舌头音,则用端母“都”字作切上字。

(6)《独证自誓三昧经》:趠第,丑校、他吊二反。(5/243/73中)

(7)《出曜论》第五卷:跳趠,……。下勅校、他吊二反。(17/807/236上)

按:“丑校”反、“勅校”反为效韵彻母,“他吊”反为啸韵透母。效韵只拼舌上音,故用彻母字“丑”、“勅”作切上字;啸韵只拼舌头音,则用透母“他”字作切上字。

(8)《不空羂索经》:率恧,女六反,又奴故反。(5/253/75下)

按:“女六”反为屋韵三等娘母,“奴故”反为暮韵泥母。屋韵三等只拼舌上音,故用娘母“女”字作切上字;暮韵只拼舌头音,则用泥母“奴”字作切上字。

(9)《大智度论》第一百卷:弥窒,古文懫同,丁结、猪栗二反。(9/442/130中)

(10)《佛本行集经》第五十二卷:窒利,丁结、竹栗二反。(19/891/262上)

按:“丁结”反为屑韵端母,“猪栗”反、“竹栗”反为质韵知母。屑韵只拼舌头音,故用端母“丁”字作切上字;质韵只拼舌上音,则用知母字“猪”、“竹”作切上字。

(11)《舍利弗阿毗昙论》第十四卷:下,……竹世、丁计二反。(17/790/230中)

按:“竹世”反为祭韵知母,“丁计”反为霁韵端母。祭韵只拼舌上音,故用知母“竹”字作切上字;霁韵只拼舌头音,则用端母“丁”字作切上字。

(12)《瑜伽师地论》第二卷:咤迦,《字林》丁各反,又竹格反。(22/983/288上)

按:“丁各”反为铎韵端母,“竹格”反为陌韵二等知母。铎韵只拼舌头音,故用端母“丁”字作切上字;陌韵二等只拼舌上音,则用知母“竹”字作切上字。

(四)玄应为“文字品”比声中上咢声和舌头音代表字所作注音显示其语音中知、端组分立

在《玄应音义》第二卷《大般涅盘经音义》“文字品”之“比声”中,玄应认为梵文“凡有四十七字,为一切字本。其十四字如言三十三字,如是合之以成诸字,即名满字”,他“将梵文字母分为‘字音’、‘比声’、‘超声’三部分,‘字音’是梵文的‘摩多’,‘比声’及‘超声’是梵文的‘体文’”。其比声25字中,列有上咢声和舌头声各5个,现转录如下:

①此字碛系作“茶”,丽系作“荼”。“茶”为麻韵澄母,“荼”为模韵定母。梵语比声二十五字和超声八字都带有短a,其代表字取自歌戈麻三韵,考虑到丽系“茶”、“荼”二字常混,此处当从碛系作“茶”。②此字碛系作“咤”,丽系作“组”。理由同上注,今从碛系作“咤”。

庄淑慧(1996:276-280)曾对《玄应音义》47字母作过详细分析,现将其比声中上咢声和舌头声二表转录如下:

(表5) 《玄应音义》比声中的上咢声

(表6) 《玄应音义》比声中的舌头声

从上二表可以看出,梵文比声中有上咢声和舌头声的区别,玄应译音分别以舌上音知母字“吒”、彻母字“咃”(特意以彻母字“丑”作切上字加注)、澄母字“茶”、澄母字“咤”(特意以澄母字“佇”作切上字加注,以“贾”作切下字协助标示送气)、以娘母字“拏”分别对译梵语中的上咢声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不送气浊音、送气浊音、鼻音;以舌头音端母字“多”、透母字“他”、定母字“陀”、定母字“驮”(特意以定母字“徒”作切上字加注,以“柯”作切下字协助标示送气)、以泥母字“那”(特意以泥母字“奴”作切上字加注)分别对译梵语中的舌头声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不送气浊音、送气浊音、鼻音。对应整齐,丝毫不乱。这说明玄应语音中舌上音知组应已产生,能够明确地辨别舌上音与舌头音的区别来。

(五)译音词新译与旧译间对音用字的差异显示玄应语音中知、端二组声母有别

佛经中有很多译音词,一些早期的译音词由于来源不同、译经师不同、时地变化等原因,被译词和译音词的语音到玄应时代已经产生了差异。玄应为了提醒佛经阅读者,不单在注释中将这些用时音读来已不甚准确的旧译译音词指出来,还提出正确的、符合时音的新译译音词。如果将这些错讹的旧译译音词与正确的新译译音词进行比较,也能够发现其中隐藏的某些语音特征。这种将同一梵语的旧译译音词与新译译音词的音节进行比较、以考察玄应语音的特点的方法,我们姑且称之为译音辨讹考察法。

在《玄应音义》中,我们发现有2例新译改旧译涉及定母和澄母区别的例子,试举如下:

(1)《大菩萨藏经》第一卷:旃茶罗,驰家反。……旧云旃陀罗,讹也。(21/948/277中)

(2)《对法论》第八卷:旃茶罗,直加反。……旧言旃陀罗,讹也。(23/1060/311中)

按:“旃茶罗”、“旃陀罗”所对译的梵文为 can˙d˙āla。旧译词以舌头音定母“陀”字对译梵文上咢音d˙,玄应以为不妥,认为以舌上音澄母“茶”来对译才是正确的。同时,为了避免有人将“茶”误写或误读为“荼”,又加注“驰家反”和“直加反”来提醒读者注意。

《玄应音义》中知、端组方面辨正旧译的例子虽然只有2条,也从一个侧面证明玄应语音中舌上音与舌头音有别。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玄应语音中舌上音知、彻、澄三母已经从舌头音中分立出来。泥母和娘母的混注比例虽然有10.14%,但玄应以“拏”对译梵语上咢声,以“那”对译舌头声,还特别为“那”注以“奴贺反”以示强调。这说明玄应语音中泥、娘两母也是分立的。

罗常培(2004:38)曾论证:“知彻澄三母在六朝的时候或者还有些地方保存上古的舌头音,没有完全分化;然而从六世纪之末(592),到十一世纪之初(1035),它们确曾有过读作音的事实,至少在梵文字母译音里找不到反证。”施向东(1983:30)研究了玄奘的梵汉对音材料,认为“知彻澄与端透定这六个声纽在唐初中原方音中已经分化为两组”,“玄奘方音中泥纽和娘纽是不同的”,“两纽分立的局面也是明朗的”。黄仁瑄(2007:26)研究了玄应的对音材料,也认为“玄应音系端组声纽对译梵语齿音t组辅音、知组声纽对译梵语舌音t ˙ 组辅音是对音大势”,故“玄应音中端系和知系大体分立”。黄仁瑄利用唐五代玄应、慧苑、慧琳、可洪、希麟五部佛典音义,对这一时期的舌音分化情况进行历时观察,认为“从玄应音系的大体分立,到慧苑音系、慧琳音系、可洪音系和希麟音系的完全分立,唐五代佛典音义音系的舌音声母是逐渐地巩固了自己的分立地位”,泥、娘二纽在玄应、慧苑、慧琳音中大致可分,而到了可洪音系,却“几乎已经不分”,说明“泥、娘二纽在唐五代时期经历了一个分立、合流的历史过程”。

三、余论:关于舌音混注情况的一点说明

罗常培(2004:64)在比较《切韵》、《广韵》和《集韵》反切后发现:“凡以舌头切舌上的‘类隔’大多数都是属于二等的。”黄笑山(2002:33-36)在考察《切韵》反切时也曾发现“泥娘类隔和端知类隔韵集中在二等韵里”。我们对《玄应音义》中以舌头音注舌上音的混注情况分等进行了统计,结果与罗先生和黄先生的观察是一致的。

(表7) 《玄应音义》舌音混注分等统计一览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玄应音义》中舌音混注主要集中在二等韵中,三等韵的舌音混注才5例,占全部以舌头音注舌上音41例的12.2%。这一结果正好与罗先生和黄先生的结论相一致。

黄笑山分析了二等韵中舌头舌上相混的原因:“《切韵》时代二等韵有介音/-r/”,“假设舌尖声母/t-/、/th-/、/d-/受二等韵/-r/介音影响,变得和卷舌声母的音色相同”。也就是说,舌头音端/t-/、透/th-/、定/d-/、泥/n-/在与二等韵相拼时,因二等韵所带的/-r/介音的影响而与舌上音知/t-/、彻/th-/、澄/ɖ-/、娘/ɳ-/的读音相同了。

端母 /tr-/ = /tr-/ 知母

透母 /thr-/= /thr-/ 彻母

定母 /dr-/= /ɖr-/ 澄母

泥母 /nr-/= /ɳr-/ 娘母

这应该就是端知组混注大都发生在二等韵里的原因吧。

基于此,在舌上音知组的音值问题上,我们也同意罗先生和黄先生的观点,认为舌上音知组是一个舌尖后塞音。故可将《玄应音义》中舌音声母拟音如下:

舌头音:端t 透th 定d 泥n

舌上音:知t 彻th 澄ɖ 娘ɳ

[附注]本文在写作过程中曾先后得到南京大学鲁国尧教授、复旦大学刘晓南教授、安徽大学杨军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李蓝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刘广和教授、南开大学施向东教授、日本大东文化大学丁锋教授、台湾辅仁大学李添富教授等学者的悉心指导和热心帮助,文中概率统计考察部分,得到安徽大学王修力先生全程指导和安徽大学周礼刚、陶志富、田立宝、王苏婉等朋友全力帮助,在此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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