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朝亮 潘晨璟
摘 要:基于一项对南宁市城市居民社区意识的问卷调查,对城市社区意识及其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南宁市居民的社区意识总体上较为积极,居民的人口特征、阶层特征对其社区意识的影响较小,而社区与互动因素的影响较大,特别是社区参与经历是社区意识的主要影响因素之一。总体上看,城市化对居民的社区意识的消极影响并不明显,加强社区内居民间的互动、协作则有助于促进社区意识的提升。
关键词:南宁市;城市社区;社区意识;影响因素;阶层回归
中图分类号:C912.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494(2014)06-0109-05
一、问题的提出
社区意识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至滕尼斯1887年在《Gemeinschaft and Gesellschat》(《共同体与社会》)中对传统与现代两种社会形态的比较研究。滕尼斯所指的“Gemeinschaft”常被译为“共同体”,表示任何基于协作关系的有机组织形式,主要强调人与人之间亲密的人际关系、高度的同质性以及强烈而稳定的凝聚力、归属感和认同感。
对于社区意识的功能和价值,大部分研究都肯定其对增进个人亲社会行为、促进社区稳定、提高生活质量的作用。社区意识也常被假定为一种积极的文化力量,较强的社区意识是健康社区的重要标志,也有学者认为社区意识在主观建构上应当是中性的[1]131。
受到城市化、市场化程度的不断深入以及单位制社会转型等因素的影响,当前城市社区面临着多重发展困境,培育社区意识也常被视为建构社区整合机制的重要途径。本研究试图从城市化和市场化的角度探讨社区意识的内涵和影响因素,寻求阐释城市生活方式的新角度。
二、研究设计
(一)抽样与样本结构
本文资料来自2013年9月~12月在南宁市城区18个社区的问卷调查,依据城市化特征区分出四种社区类型:(1)单位型社区,这类社区中居民大多数属于一个或多个企业、事业单位,社区生活、社区事务与工作单位还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居民对社区的认知、态度等多与对单位的态度交织在一起,居民之间邻里交往较多。(2)老旧居民区。这类社区多位于城市中心地带,社区基础设施、居住环境较差,但居民居住时间较长,邻里关系网络相对稳定,老年人、贫困弱势人口较多。(3)混合型社区。这类社区居民结构较为复杂,既有单位职工宿舍区,也有商品化住宅区,而且社区内都有一个或多个商品批发市场,社区人口流动性较大,基础设施参差不齐,各类组织机构较多且关系复杂。(4)商品化住宅小区,这类社区主要由单个或多个商品化住宅小区构成,形成时间不长,居民主要通过购买商品房或租房等形式在社区居住,采用小区式管理模式,邻里交往相对较少,人口异质性较强。
在18个社区以登记住户居民为基础,采用随机抽样的方式分别抽取55位居民作为问卷调查对象,剔除18岁以下调查对象和无效问卷后,四种社区回收有效问卷分别为205份、225份、233份、197份,共860份,有效回收率为86.9%。样本分布为,男性占45.0%;年龄结构为18~29岁占23.3%,30~39岁占24.4%,40~49岁占22.0%,50~59岁占14.1%,60岁及以上占16.3%;受教育程度为小学及以下的占13.1%,初中占27.1%,高中或中专占30.5%,大学及以上占29.3%;中共党员占16.2%;就业状况方面,在职者占55.3%,离退休占22.6%,失业或待业者占22.1%;月收入在500元以下者占19.7%,500至2000元者占57.6%,2000元以上者占22.7%;居住时间不超过1年者占16.7%,1~5年占30.4%,5~10年占14.7%,10~20年占17.8%,20年以上占20.4%;居住方式方面,自有住房占66.7%,租房居住占33.3%。
(二)研究假设
社会意识的影响因素分为三类:人口特征、阶层特征和社区与互动特征。本研究的基本假设有:
假设1:城市居民的人口因素(如年龄、性别、就业状况)会引起社区意识的显著差异。
假设2:城市居民的阶层因素(如受教育程度、收入、政治面貌)会引起社区意识的显著差异。
假设3:社区类型、社区互动因素(如居住时间、居住方式、社区参与经历等)会造成社区意识的显著差异。
(三)变量
因变量为社区意识。采用高鉴国对社区意识内涵的解释,即社区意识应包含四个维度:社区认同、社区归属、社区凝聚和社区满意,社区认同涉及社区对个人的符号意义和社会价值,即社区成为个人的自我认同对象的过程和程度;社区归属是对社区的情感投入;社区凝聚突出集体互动;社区满意则是以社区评估为内涵的情感形态[1]131。结合SCI指数等量表,考虑不同调查对象的接受程度和表达习惯设计了22项陈述式题项,经过专家评阅和试调查,对因子负载较低的题项加以修改或剔除后,最终形成了包括19个测量题项的量表初稿,分别按照李克特量表分为“很不同意”、“不同意”、“不好说”、“同意”、“很同意”5种程度,并依次赋值1、2、3、4、5。采用主成分法对量表进行因子分析,以总量表和所获因子为因变量。
结合既有研究,并考虑样本特征选取自变量,采用多元阶层回归分析数据,将所有自变量分为三个区组,变量及定义如下:第一区组人口因素,包括年龄(连续变量)、性别(男=1,女=0)和就业状况(在职=1,不在职=0);第二区组阶层因素,包括受教育程度(视为连续变量,1=小学以及以下,2=初中,3=高中或中专,4=大学及以上)、月收入(连续变量)和政治面貌(党员=1,非党员=2);第三区组社区与互动因素,包括社区类型(4分类别变量,转化为3个虚拟变量,以“商住型社区”为参照组)、居住时间(连续变量)、居住方式(自有住房=1,租房=0)和社区参与经历(连续变量)。其中,社区参与经历由居民曾经参与过的六类社区活动综合评价构成,包括参加“社区帮贫扶困的志愿者活动”、“社区文娱活动”、“社区体育健身活动”、“社区慈善募捐、献爱心活动”、“社区培训教育活动”、“与邻居交流征求意见”等,每项指标根据居民的评价从“很少”到“很多”分为5个等级并依次赋值1~5,构成一个值域为[6,30]的连续变量。endprint
三、研究结果
(一)社区意识量表的因子分析
首先将样本随机分为大致相等的两部分,对其中一部分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以对量表中的因素关系进行判断;再对另外一部分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确定内部结构是否合理采用。
1. 探索性因子分析。
利用SPSS18.0软件,采用主成份法进行因子分析。分析结果显示,KMO指数为0.917,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卡方为4822.875,自由度为171,p<0.001,说明量表适合进行因子分析。采用最大方差法进行正交旋转,提取出4个因子,累计方差贡献率为67.209%。根据因子描述特征,因子1命名为社区满意因子,包括6个题项;因子2命名为社区认同因子,包括6个题项;因子3命名为社区归属因子,包括4个题项;因子4命名为社区凝聚因子,包括3个题项。具体结果见表1。
2. 验证性因子分析。
利用AMOS7.0软件对另一半样本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使用极大似然方式进行模型拟合,卡方/自由度=1.818,GFI=0.910,RMSEA=0.064,RMR=0.051,NFI=0.825,TLI=0.911,CFI=0.875,这些拟合指标中,卡方/自由度<2,而GFI>0.9,RMR在0.05和0.08之间,NFI、TLI和CFI均接近0.9,可见拟合指标良好,模型可以接受,这说明社区意识总量表的结构效度可以接受。利用SPSS18.0软件进行量表信度检验,总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919,社区满意、社区认同、社区归属、社区凝聚分量表的系数分别为0.889、0.831、0.856、0.865,表明社区意识量表及其分量表信度较高。
(二)社区意识影响因素的回归分析
以社区意识总量表及社区满意、社区认同、社区归属、社区凝聚4个分量表的平均得分为因变量,采用多元阶层回归分析,将三组自变量人口、阶层和社区与互动因素依次加入回归模型,以比较三组自变量对因变量影响的差异,分析结果见表2。
1. 人口因素与社区意识。
人口因素首先加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5个因变量的回归模型均拟合良好(M1、M4、M7、M10、M13),R2分别为0.024、0.033、0.009、0.014、0.032。年龄对总量表、社区归属、社区凝聚有显著影响,且比较稳定,即年龄越大,社区意识、社区归属感和社区凝聚力越强,即使加入阶层和社区与互动因素后影响依然显著。而性别仅对社区凝聚有显著影响,男性感受到的社区凝聚力要弱于女性,这与女性之间的邻里互动更多有一定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就业状况中在职者的社区意识、社区满意、社区认同、社区归属得分均显著高于不在职者。
2. 阶层因素与社区意识。
在控制人口因素之后,加入阶层因素的回归分析显示,5个因变量的回归模型均拟合良好(M2、M5、M8、M11、M14),阶层因素的加入显著提高了模型2、模型8和模型14的解释力,ΔR2分别为:0.016、0.019、0.014,其中政治面貌是解释力增加的主要贡献变量;同时,人口因素相关变量的解释力均有所下降。具体来看,党员的社区意识总量表得分、社区认同、社区归属和社区凝聚显著高于非党员,阶层因素中受教育程度和收入变量与社区意识之间的线性关系并不显著。
3. 社区因素与社区意识。
最后引入的社区因素对社区意识有显著影响,5个因变量的回归模型均拟合良好(M3、M6、M9、M12、M15),且所有因变量的F值和R2都有显著提高,社区因素的加入显著提升了各个回归模型的变异解释率(ΔR2M3=0.254,ΔR2M6=0.229,ΔR2M9=0.192,ΔR2M12=0.150,ΔR2M15=0.087)。具体来看,老旧型、混合型社区的社区满意度显著低于商住型社区,而其他维度则不存在显著差异,单位型社区在所有维度上都与商住型社区无显著差别。此外,居住时间与社区满意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其他维度则不存在显著相关关系,自有住房者比租房者的社区归属得分更高,而在其他维度上则没有显著差异。值得注意的是,社区参与经历与所有维度都存在显著相关关系,且标准化回归系数较其他变量更高(Beta值分别为0.510、0.466、0.425、0.369、0.293)。分析人口因素的影响可见,除年龄因素对满意度的影响显著增加外,年龄、性别、就业状况对相应因变量的影响都被削弱;阶层因素中,政治面貌的影响也被削弱。这说明基于人际互动的社区参与是社区意识形成和变化的主要影响因素之一,其他因素则是相对次要的因素。
综合分析来看,三组影响因素中社区与互动因素对因变量的影响最为显著,而社区参与经历的影响尤为突出,阶层因素的影响则比较微弱;同时,所有回归模型的R2值都较小,三组影响因素对社区意识及其各维度的变异解释量都不足,说明社区意识的影响因素比较分散,还有待于探索更多更重要的影响因素。
四、结论与讨论
(一)结论
通过以上数据分析,大致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 南宁市城市居民的社区意识总体上处于中等偏上水平,量表中各题项平均得分最低1.11,最高4.89,均值为3.50,表明居民对各题项的选择多倾向于“同意”。这一结果同在国内其他大中型城市(如上海、南京、石家庄等)进行的同类研究差异不大,居民对社区的情感和关注总体上是比较积极的。从总量表所包含的四个分量表来看,社区凝聚平均得分最高(3.78±0.71),其次为社区归属(3.50±0.75)和社区认同(3.50±0.63),社区满意最低(3.36±0.77),这说明基于居民邻里互动和邻里信任的社区凝聚力对居民社区意识的提升有重要作用,而社区归属感和认同感说明了居民对社区地域依恋和情感需求依然强烈,社区满意度则更多表明居民对社区的需求预期仍在不断增长。endprint
2. 南宁市城市居民社区意识受社区与互动因素的影响较大,人口因素、阶层因素的影响较小。根据数据分析可见,社区与互动因素加入回归方程后所增加的变异解释率增加量(ΔR2M3=0.254,ΔR2M6=0.229,ΔR2M9=0.192,ΔR2M12=0.150,ΔR2M15=0.087)远高于人口和阶层因素。就社区意识的形成来说,居民之间的互动比静态的人口社会特征更加重要,这说明:社区意识难以自发自动形成,而是建立在居民间一定频率和强度的互动基础上的。
3. 性别、受教育程度、收入、社区类型、居住时间和居住方式等因素对社区意识及其子维度影响的假设并未得到充分验证,可能的原因为:第一,社区意识作为联结社区成员与社区整体的一种主观心理建构,其本质是不稳定的,正如西摩·萨拉森所指出的,社区意识是很容易发生缺失的,难以通过一些静态的指标变量进行解释或预测。第二,处于快速发展中的南宁市的社区建设还在不断探索之中,居民的社区意识尚未形成稳定的特征,相同人口、社会特征的群体并未表现出相似的社区意识。从样本结构来看,连续居住时间在20年以上的仅占20.4%,而5年以下的却占了47.1%,有研究指出,只有在社区居住时间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例如20年),社区意识才能达到一定的强度和稳定性[2]。第三,国内外研究结论存在一定差异。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社区意识的内涵存在一定的差异,社区结构、社区成员互动方式以及情感表达方式等都存在明显的中西差异。例如西方研究往往认为“经济地位越高社区意识越强”,但中国的许多相关研究结论则正好相反,因为在中国穷人比富人更“有求于社区”,从而导致弱势群体的社区意识更强[3]。此外,单位制社会转型、社区内阶层分化等因素也会影响到社区意识。
(二)讨论
南宁过去十年的城市化水平大幅提高,城市面貌日新月异。近年南宁定位于发展区域性中心城市和面向东南亚的国际性城市,致力于打造现代生态宜居城市,这意味着这座城市未来的城市化还将处于一个持续的加速时期,快速城市化的浪潮必然会对社区生活和社区建设产生深远影响,社区建设与社区管理将面临更大的挑战。同时,居民社区意识的影响因素会进一步复杂化,从本研究来看,社区意识及其影响因素的动态性特征非常明显,社区意识不可能自发自觉的形成,社区意识的培育必须坚持“立足社区,互动为本”的原则,通过加强社区内互动,创造更多的邻里交流的机会,完善社区互动机制。
首先,加强社区公共设施和社区服务建设,建设“宜居社区”,提高社区满意度。本研究发现,老旧型、混合型社区的社区满意度显著低于商住型社区,其主要原因在于商住型社区多为新建社区,居住条件、社区环境等更为优越;而老旧型社区多存在房屋破旧、卫生状况差、治安不良等问题,许多被访者甚至要求调查员向“上级”反映各种社区问题,而混合型社区中治安不好、私占公共设施、交通拥挤等问题较为突出。因此,如何解决好这两类社区在硬件设施和公共服务中存在的问题非常关键,毕竟“宜居社区”的前提就是首先要有良好的社区环境。2007年持续至今的“城乡清洁工程”有效的改善了许多社区的环境状况,许多居民也肯定了其对提高社区满意度的作用。
其次,鼓励志愿性社区组织的发展,增强居民“主人翁”意识,提升社区认同感、归属感。邻里之间主动、自觉的守望互助、团结协作是社区意识与社区参与形成良性互动关系的重要途径,自下而上的发展起来的志愿性组织是这种互动模式的典型代表。2007年获得“全国和谐邻里建设示范社区”称号的望州南社区在实践中发展起来的以“能帮就帮”为核心理念的“南宁精神”,与该社区志愿性组织的发展密不可分。
再次,构建个性化社区互动平台,完善社区参与机制,提高社区凝聚力。社区意识根本上是一种建立在有效的邻里互动的基础上而形成的集体意识,在个体层面表现为归属感、认同感等,在集体层面则体现着社区的凝聚力、整合度。当前,我国城市社区参与存在动员式参与多于自愿性参与、参与机制单一、参与内容缺乏吸引力等问题,南宁市的多数社区也概莫能外。因此,不同社区应基于自身特点和居民需求有针对性的建立社区互动平台,特别是基于小区、楼组构建“好邻里”模式的交流、互助、协作机制(如邻里论坛、QQ群等网络化交流平台)。
最后,推动社区居委会等组织的功能转型,发展服务型居委会,提高服务质量和服务水平也非常重要。这有待于制度层面的深化社会管理、社区建设改革,借鉴其他城市的成功经验,如上海等城市推行的社区“议行分设”、沈阳等城市尝试的自治型社区管理模式等。这些城市的实践经验已经证明,改革后的新模式能够有效的提高社区满意度、增强社区的归属感和凝聚力。
综上所论,社区意识不是一个单一的、纯理论的概念,而是一个充满实践性和应用价值的现实问题。增强社区意识有助于推动社区发展,提高城市居民生活质量,完善城市生活方式,形成良好的城市精神。
参考文献:
[1]高鉴国.社区意识分析的理论建构[J].文史哲,2005(5):131.
[2]桑志芹,夏少昂.社区意识:人际关系、社会嵌入与社区满意度——城市居民的社区认同调查[J].南京社会科学,2013(2):65-66.
[3]周佳娴.城市居民社区感研究——基于上海市的实证调查[J].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1(4):60.
责任编辑 陆 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