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璐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的本质决定了其特有的财富观。生态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财富观进行了批判且提出了自己的主张,认为生态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指出在资本主义财富观支配下,社会生产的目的不仅在于对自然的控制还在于对人的控制。
生态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追求的是利益的最大化和财富的积累。利润主宰了资本主义的世界,积累才是资本主义的本质。[1]资本作为财富的现实表现形式,支配着全体社会成员,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把以资本形式积累财富视为社会的最高目的”。资本主义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金钱驱动经济的底线”。在这样的制度下,本应有着多样联系的生态系统只留下了单一的联系,人与自然之间也只剩下了工具关系,金钱成为唯一的原则与标准。经济的发展必然涉及到资源的利用,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源的选择与开发不在于是否最有益于自然和人类,而是在于能否为资本带来巨大的利润。企业追求的是财富的不断积累,为了积累,他们漠视生态的承受力,不惜违背自然规律,大肆浪费自然资源来增加利润。这种财富积累方式造成了资本与生态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人们劳动的目的也仅仅在于赚钱,人们为无限地占有更多的物质财富而生产,造成了生产和劳动的异化。总之,资本主义的财富观是一种异化的财富观。
在生产领域中,异化财富观的反作用催生了生态困境。生态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对更大利润的无节制的追逐,随之而来的便是经济的价值观——效率的主导,物欲的膨胀。为了生产出更多的财富,资本就成了牟利的工具,科学、技术也都服务于这一价值观。对利润的极度渴望使得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性和资源的有限性之间矛盾激化,出现了自然资源的枯竭,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同时,资本主义逐利至上的生产还会带来大量的废弃物,最终对生态环境造成污染。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资本家也有投资环保产业的,但其中多数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更好地赚钱。
在异化财富观支配下,人们的劳动也是异化的。人们被金钱所奴役,劳动只不过是获取金钱的途径,而不是人类力量的彰显和本质的体现。福斯特就认为资本遵循的四个规律中的普遍联系规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只表现为“金钱联系”。在这种“金钱联系”中,资本家所关注的不是生产过程和劳动者,而是商品的交换价值,工人的劳动只是为其不断地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财富观的捆绑下,劳动进一步异化,人在劳动中的主动性、创造性进一步丧失,人的个性与自由被金钱所消解。高兹也提出了经济理性来说明资本主义财富观中的劳动,认为在经济理性中,劳动不再是创造性的活动,其主体也在其中丧失了“人性的光辉”[2]。
异化的财富观在社会领域的表现是,人和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只留下了利益这一层,金钱关系主导着、甚至替代了社会生活中的各种关系。人们对他人、对社会的贡献可以用利润这一标准进行衡量,富有成了成功的代名词,金钱以及由此产生的等级制变身为社会的权威标准,拜金主义和利己主义成为社会中的普遍价值观。同时,资本家给人们许诺下物质丰富的未来,以此假象来干扰人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正确判断,淡化人们的斗争意识,在无形中消解了现存的和潜在的阶级对抗力量,以达到维护资本主义统治的目的。
异化的财富观还引起了文化上的消费主义。个人为了拥有更多的物质财富,满足无节制的欲望,将赚更多的钱作为生活的追求,把消费当成展示自己富有的一种方式。消费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真实需要,而仅仅是为了占有商品。为补偿自己的劳动,证明自己的富有,人们不断扩大消费,提高消费档次,为拥有别人没有的商品而满足、快乐。因此,更多的没有必要的消费产生了,奢侈消费不再是个别行为,而成为了社会的必要消费。人们更注重的是商品的价值而非使用价值,商品的生产更多地是为了满足浮夸的消费,这必然导致生产超出自然的承受力甚至有害于自然生态环境。再者,资本主义的消费观念是被统治阶级所控制的。资本家通过广告等媒体中介,使资本主义的财富观深入广大民众的内心,同时刺激虚假的需求以掩盖真实的需要,使得人们产生了一种对物的占有和无限追求的观念。人们的消费欲望已经脱离了人的真正的需要,消费逐渐成为一种病态,人们“对每个需要和每个事物自身的特殊质量关注的越来越少。”[3]莱斯和阿格尔就以异化消费理论来揭示资本主义对广大民众进行的需求误导,使劳动者在资本主义财富观的奴役下,将异化消费当成是劳动所带来的痛苦的全部补偿。资本家用消费主义来掩盖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本质,证明现实制度的合法性,以维护自己的长期统治。
资本主义的财富观还加速了生态危机的全球性蔓延。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目标在于追求更多的物质财富,为了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经济规模、加快经济的增长速度,资本家试图借助全球化来降低生产的环境成本。一方面,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用技术上的优势对本国资源进行保护,以维持经济的增长;另一方面,他们对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进行掠夺以弥补原材料的不足,进而生产出更多的商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直接将生产所带来的大量废弃物排放到发展中国家以改善自身的环境,从而使资源危机、环境危机出现了全球化的趋势,环境污染、资源短缺等问题成了全人类的共同难题。正如莱斯所指出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质上的富有与否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的环境质量。财富上的优势使其有更大的能力去攫取第三世界国家的资源,使自身的生态问题得到缓解,出现了物质财富的丰富有助于改善生态问题的假象;而第三世界国家又纷纷效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模式,为了更多的物质财富,对本国资源进行不顾后果的掠夺性开发,以致生态危机在全球蔓延。
对资本主义财富观的批判之后,生态马克思主义指出要从资本原则、越多越好原则回归到人和人、人和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他们主张要超越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物质主义、经济主义以及消费主义等观念,超越金钱至上、超越控制自然等错误的观点,以共同建立起一个“较易生存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经济增长不再是评判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金钱的多少和消费品的占有量也不再是财富的衡量尺度。人们将自然财富视为社会发展的前提,物质财富的生产只是人的能力的展示载体,个人创造的财富越多,人的发展就越趋向于自由和全面,这个社会的最终目标是真正实现人和自然的双重解放。
高兹提出以生态理性替代以获取利润和积累财富为目的的经济理性。生态理性是价值理性的一种,“更少的生产,更好的生活”是其一贯倡导的原则。在生态理性中,劳动是一种成功展示人类创造性的活动,人们在劳动中找到自我,在劳动中获取快乐和满足,通过劳动来提高自身的生活质量。生活中的消费品并非越多越好,而是够了就好,其中“够了”的意义并不是一个经济上的足量,而更多的是指向文化范畴和价值范畴。财富也不仅仅再是物质财富的简称,还包括精神财富。当人们发现人生中的重要东西是金钱无法购买的,从思想意识上真正认识到金钱并非万能、并不能等于一切之时,人们便不再以量化的物质来衡量社会生活,此时,以资本为主体的资本主义制度才可能被动摇。奥康纳也认为自然应该被理解为作为前提而存在的必须之物,而不能为了财富不择手段。福斯特提出了以社会变革和培育新的生态道德价值观为主要内容的生态政治战略,反对为了利益而对生态造成破坏。阿格尔则主张通过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去实现社会变革,扭转人们追求虚假需求的观念,主张无限的占有并不等于幸福,认为人们不应该被广告媒介所制作出的虚假需求所束缚,人们的满足并不是来源于对商品的无限追求中,而是应从充满创造性的、体现人类力量的劳动中去追寻。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就当今的生态问题进行了价值观上的探究,认为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念密切相连,指出了生态危机的资本主义制度根源,进一步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财富观的表现与危害,主张建立与生态文明建设相适应的正确的财富观。纵然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财富观有着各种局限性,例如夸大了消费的作用和文化观念等主观力量,在解决问题的方式上也带有乌托邦的色彩,但我们不能否认,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财富观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同样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当前,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决定了我们不能忽视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物质财富的增长,因为这既是社会进步与发展的重要标志,也是进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重要物质基础。但同时要注意,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应正确处理好劳动尺度和人的尺度的关系,使劳动的过程真正成为展示人的个性与自由的过程,成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过程,而不是资本控制下的工具性行为。异化财富观支配下的劳动只会导致“现代化的贫穷”,这个“贫穷”在高兹看来不是我们通常指的经济意义上的绝对贫穷,而是一种贫富分化的相对贫穷,是一种资本家制造出来的虚假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失落,同时也造成人与人之间在物质上不断攀比的虚荣心。虽然物质生产能力的不断提高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更好的条件,商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但人们的贫穷感却加深了,出现了异化的贫穷。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已经丢失了自己的真正需求,精神上的贫穷日益深化。而这种精神上的缺位,正是人们秉持“越多越好”的资本主义财富观的结果。
在社会文明建设上,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财富观启示我们要打破人与人之间金钱是唯一联系的观念。要正确对待金钱,金钱只是一种进行交换商品的工具性手段而已,而非“万能的上帝”。生态马克思主义倡导建立一个生态理性为主导价值观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这个社会不仅公平正义,而且民主和谐,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每个人都享有自由发展的权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目标与生态马克思主义倡导的生态社会主义有着诸多共同点,比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倡导以人为本、强调公平正义原则、追求共同富裕的目标等等。在发展经济的同时,我们要谨防人们的社会关系被金钱所掩盖或牵制,着重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避免金钱联系成为人与人之间的单一联系;谨防异化财富观造成的社会贫富差距扩大化,着重处理好经济发展质与量的关系,避免社会的畸形发展。要注重促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制度完善,特别要通过完善社会成员之间的物质利益分配机制促进生态建设。
在生态文化建设上,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财富观启示我们要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不能将人类生存的终极意义归结为对物质财富的占有。财富观反作用于人生观,资本主义的财富观认为追求物质财富是人生的最高目标,这就导致了人们对自然界进行控制的极度渴望,通过对自然资源无止境的开发来增加自己的物质财富。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此异化成一种占有与被占有的关系。然而,人的真正存在意义在于人的创造性的发挥与人的全面发展。要解决生态危机,在思想上就要根除金钱万能的观念,正确对待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改进人类现在的生产方式,建立起人与自然之间平等和谐的友好关系。总之,我们要改变将财富仅仅看作是对物质的占有的观念,“财富”不仅包括物质财富,还有包括精神财富在内的其他内容,最终是指向人的全面发展的。
[1]John Bellamy Foster.Ecology against Capitalism[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2002:80.
[2]Andre Gorz.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M].England:Verso,1989:19-20.
[3]William Leiss.The Limits to Satisfaction[M].Montreal: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198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