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佚文《周莘仲广文遗诗·引》的发现与介绍——兼谈汪毅夫先生台湾近代文学研究的特点

2015-08-15 00:50:27庄恒恺
语文学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汪先生竹枝词林纾

○庄恒恺

(福建工程学院 人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118)

林纾(1852-1924),清末民初文学家、翻译家。原名群玉,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福建闽县(今福州)人。光绪八年(1882)举人,屡试进士不第,遂以授学、著译、绘画为业。他是福建工程学院的前身——苍霞精舍的重要创始人之一。

周莘仲,名长庚,福建侯官人,清代同治壬戌(1862)举人,曾任建瓯、彰化等地教谕。唐景崧在《诗畸》卷首之序文中称周莘仲为善于“诗钟”的“闽中作手”(黄得时《唐薇卿驻台韵事考》录唐氏序文时,误将“周莘仲广文长庚”读为“周莘、仲广、文长庚”,见《台湾文献》第十七卷第一期)。[1]

林纾的这篇佚文名为《周莘仲广文遗诗·引》,是汪毅夫先生发现的。汪先生曾言:“林琴南此文是我在1987年发现的,拙著《台湾近代文学丛稿》(海峡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曾作介绍。这是一份珍贵的文献。”[2]查汪先生所著《台湾近代文学丛稿》,收有《台湾近代文学史事编年》一文。在“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乙未)”条下,记:“五月,周莘仲《周莘仲广文遗诗》刊行于福州,林琴南为之作序。《周莘仲广文遗诗》收有周莘仲的在台之作《台湾竹枝词》(十三首)、《阿脂》、《玉山》、《火山》、《登大冈山》、《浊水溪》、《唐维卿观察督学台澎率呈四律》等。书前有林琴南序,其文略谓……”[3]

林琴南的这篇集外佚文,虽经汪先生在《台湾近代文学丛稿》等书中介绍,但似乎未引起学界注意。因此,他在《清代福州对台文化交流的若干情况》一文(收录于《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中,又对此文进行了评介。汪先生云:“在1895年‘痛失台湾’、‘普天忠愤’的声浪里,林琴南等福州人士的诗文和事迹也很可注意。……1867年,林琴南赴台省父(其父时在台湾经商),1878年10月又‘奔曜丧于台阳’(曜即林秉曜,林琴南之胞弟)。林琴南二度到台,居于淡水者都三年有余。1895年5月,林琴南编校《周莘仲广文遗诗》,序其书曰:‘莘仲周先生殁且三年,李畲臣茂才宗典为梓其遗诗。既成,江伯训孝廉校之。为诗凡若干首,古体发源眉山,伏采潜发,永以神趣,在时彦中可为卓出。近体极仿义山,及国初宋荔裳、王阮亭诸老,俪句深采,不伤刻镂,所谓独照之匠耳。集中作在台时纪时揽胜为多,皆足补志乘之缺。嗟夫!宿寇门庭,台湾今非我有矣!诗中所指玉山、金穴,一一悉以资敌,先生若在,徒能为伯翊之愤耳,究不如其无见也。余杜门江干,以花竹自农。一锄以外,了不复问。今校阅先生之诗,感时之泪,坠落如溅,念念先生于无穷矣。光绪乙未五月后死友林纾识。’林琴南写作本文时,当年五月初六,日军在台湾登陆。林琴南在文中以‘宿寇门庭,台湾今非我有矣!诗中所指玉山、金穴,一一悉以资敌,先生若在,徒能为伯翊之愤耳,究不如其无见也’、‘感时之泪,坠落如溅’极言其‘痛失台湾’的感慨。”[4]

此外,在《台湾近代诗人在福建》一书中,汪毅夫先生以“宿寇门庭谈岛事,榕江旧友尽泪颜”为第五章的标题。在此章中,他除了再次介绍林纾的这篇佚文,还记录了所发现的林纾佚诗一首。汪先生记:“我另发现林琴南有关台湾的佚文、佚诗各一种。……一九一四年,林琴南在《贺林尔嘉四十寿辰》一诗里又提及台湾景物,诗云:‘四十年前过板桥,陈陈景物忆前朝。却看鲁殿灵光在,坐见昆明劫燹销。一老精神寄山水,诸郎英发想风标。勋名宁为先生祝,但把乔松媲后凋。’”[5]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汪毅夫先生既善于发现和介绍稀见史料,更乐于分享这些史料。撰文介绍之外,他亦常常捐赠所藏史料。2005年,他将所藏《周莘仲广文遗诗·引》(包括木刻和铅印本两种版本)影印件赠送给了福州林琴南纪念馆。[6]

汪毅夫先生在《多学科研究的视角——以台湾文学研究为例》一文中写道:“10余年前,有台湾学界友人批评我对台湾竹枝词的研究缺乏‘文学审美’。对此,我低头不语。在我看来,学术研究应该有分工,各工种之间不当互相排斥。”[7]汪先生对台湾竹枝词研究的工作和工作成果包含了周莘仲的诗作。

在《丘逢甲史实三题》一文中,汪先生进行了如下的考订:“连横《台湾诗乘》记:‘仙根在台之时,著有《柏庄诗草》,乙未之役散佚,闻为里人所得。傅鹤亭曾向借抄,弗许,故未得。其旧作唯台湾竹枝词四十首,久播骚坛,为选二十,以实《诗乘》’,并记所选二十首之中‘第九、第十五、第十八、第十九首,与周莘仲广文台阳竹枝词之第七、第三、第一、第四首相同,恐为抄传之误。’……我们曾见《周莘仲广文遗诗一卷》,封面有陈宝琛题签,其文曰:‘周教谕遗诗,陈宝琛题’。卷首并有林琴南作于乙未(1895)年五月的序文一篇,序文中说明是书曾经江伯训、林琴南校阅。书中收有《台湾竹枝词十三首》。兹从《柏庄诗草》中检出已见于《周莘仲广文遗诗一卷》之‘台湾竹枝词’凡八首:黑海惊涛大小洋,草鸡(周本作‘朱明’)去后辟洪荒。一重苦露(周本作‘雾’)一重天,人在腥风蜑雨乡。/竹边竹接屋边屋(周本作‘竹边屋接竹边屋’),花外花连楼外楼(周本作‘楼外花连花外楼’)。客燕不来泥滑滑,满城风雨正骑愁(周本作‘秋’)。/红罗检点挂(周本作‘嫁’)衣裳,艳说糖(周本作‘糍’)团馈婿乡。十斛槟榔万蕉果,高歌黄竹女儿箱。/盘顶红绸(周本作‘绡’)裹鬓丫,细腰雏女学当家。携(周本作‘筠’)篮逐(周本作‘小’)队随娘去,九十九峰采竹牙(周本作‘歌采茶’)。/鲲鯓(周本作‘沙鲲’)香雨竹溪孤,海气(周本作‘氛’)笼沙掩(周本作‘蔽’)画图。衬出觉王金偈地,斑支花蕊(周本作‘花底’)绿珊瑚。/峰顶烈焰火光奇,南纪冈峦仰大维。寄语沸泉休太热,出山终有冻流时(周本作‘作冰时’)。/竹子高高百尺幡,盂兰盛会话中原(周本作‘中元’)。寻常一饭艰难甚,梁肉如山饷鬼门。/贺酒新婚社宴(周本作‘生番婚宴’)罗,双携雀嫂与沙哥。鼻箫吹裂前峰月,齐叩铜环起跳歌。”[1]

汪先生自谓:“谁谓此番工作、此等工作成果无关紧要呢?”诚哉斯言!窥斑见豹,从以上所记林纾佚文《周莘仲广文遗诗·引》的发现与介绍经过,可以看出汪毅夫先生台湾近代文学研究的特点有二:首先,善于发现和利用稀见史料,并且精于考证。这一特点早已获得前辈学者的肯定。俞元桂教授在《台湾近代文学丛稿》的序言中说:“毅夫同志治学,长于辑佚考据。”孙绍振教授在《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的序言中亦云:“毅夫之所以值得敬重,就在于他就是做热门文章,也坚持他一以贯之的冷门精神,不管多么热门的论题,他所用的资料大都是相当冷门的。……毅夫对于此等文献,不仅表现出他的兴趣,而且显示了他的特别的热情。了解毅夫的朋友完全可以从中感受到他这种可贵的学术个性。”其二,重视边沿问题。汪先生曾说:“一言既出,无人响应:一点也没有轰动效应。这就叫边沿论点。”[7]他于1987年发现《周莘仲广文遗诗·引》这篇佚文之后,曾在《台湾近代文学丛稿》、《台湾社会与文化》等著作中做了介绍,但似乎未引起注意,之后出版的一些与林纾有关的传记和选集中也未提及或选录此文。因此,汪先生又在《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台湾近代诗人在福建》等书中再次介绍,并在发表于2014年第八期《台声》杂志的专稿中重提此文。二十七年的坚守,体现了他对于学术进步的追求。汪先生曾指出:“学者应以推动学术进步为责任,提出边沿论点追求的不是轰动效应而是学术进步。”[7]在当下略显浮躁的学术界,像汪毅夫先生这般对于学术边沿问题的坚守是难能可贵的。

[1]汪毅夫.台湾社会与文化[M].海峡文艺出版社,1994.

[2]汪毅夫.历史的证言和证物——“甲午(1894)·乙未(1895)”120年纪念[J].台声,2014(8).

[3]汪毅夫.台湾近代文学丛稿[M].海峡文艺出版社,1990.

[4]汪毅夫.中国文化与闽台社会[M].海峡文艺出版社,1997.

[5]汪毅夫.台湾近代诗人在福建[M].幼师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

[6]新华网福建频道,2006年2月23日报道,《福建省领导向有关单位赠送文物影印件》。

[7]汪毅夫.闽台地方史论稿[M].海峡书局,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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