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少数民族女性的传统教育及变化发展——以贵州黎平县侗族为例

2015-08-15 00:47刘小萍王展光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10期
关键词:黎平县侗族民族

刘小萍 王展光

(1.西南石油大学,四川·成都 610500;2.凯里学院 建工学院,贵州·凯里 556011)

我国少数民族聚居区多集中于交通相对落后的山区,这导致了其在传统教育上的特殊性,即以宗族或家庭为基本单位的教育模式更具普遍性,这显然不同于汉族地区以学校为基本单位的教育模式。这也导致少数民族传统教育对于家庭教育的重视,而这之中来自于母亲的教育又扮演着教育启蒙的“角色”;[1]而且,少数民族地区女性教育的发展又非外源式的植入模式,它有着自我独特的产生和发展背景。[2](P24)那么,在对少数民族传统教育的研究中自然不可忽视其对于女性的特殊教育方式;而其,通过对这一特殊教育方式的研究也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少数民族传统教育模式的产生、发展过程。

侗族作为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的一员,其丰富灿烂的历史文化为我国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形成贡献了不可忽视的力量。黎平县地处贵州省东南边缘,为湘、黔、桂三省接壤处,为贵州省最大的以侗族为主体民族的自治县,被誉为“侗乡黎平”、“第一侗乡”,[3](P2)比较完好地传承了本民族的传统教育。

一、侗族传统女性教育的内容

(一)劳动教育

由于侗族受农业文化影响较深,加之本民族长期受封建思想影响,对于日常的生产、生活模式已经形成了明确的分工和固定的形式,对于侗族女子而言,完成家庭中的日常事务就是其主要任务。[3](P36)而这种特性的形成正是源于母亲的“启蒙”。

在对当地的调查中也显示,该地区有一个自古传承的习俗,即家庭中穿衣均由家庭主妇负责,且与此相关的纺织活动则开始于女孩少女时期。[3](P79)也正是对纺织技能的如此重视,侗族男性在选择配偶时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查看其纺织技术。而且,侗族女孩自小就从母亲等女性长辈处熟知,纺织技能的好坏正是社会评判女性是否优秀的主要标准之一,一个优秀的侗族女性必须具备娴熟的纺织本领,这也是女性完善自身的一种刻苦训练。这也显示出侗族传统女性教育的一个特征:易于将某一具体的生产、生活技能的掌握上升为对女子品质的审视标准,即将抽象的思想、道德等评判标准具体化、生活化。

(二)伦理道德教育

在对黎平县侗族的调研中发现,该民族自古以来就对“法”和“礼”表现出相当高的崇尚之情,也将其广泛推行于生活实践中,只是实行的方式并非能为社会普遍认可和接受,多带有自我的民族特色,尤其是祖辈、父辈口耳相传的方式极为普遍。[4]这也与侗族的自我发展历程相关,自古以来民族地区间的盟约都是其行为约束的首要方式,侗族也在与其他村寨或民族的斗争中不断约束和规范着彼此的行为。具相关文献考证,黎平县侗族地区历史上就普遍建有带军事联盟性质的自治组织条款,用以维护当地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例如,涉及惩治抢劫、偷盗等不法行为,婚姻调处,财产纠纷等款约,都已经成为侗族民间的习惯法和道德准则。对于这些民间规范的传承也就自然成为侗族民间法制教育和伦理道德教育的基本内容。

将丰富的伦理道德思想转化成简单易懂的传统故事,正是侗族民间伦理道德教育的另一重要特色。而在女性教育过程中,这一特征体现的则更为明显。在黎平县,母亲必须对已进入或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女孩讲授本家族的关系分布和宗族姻亲,以避免女孩未来的婚姻出现近亲婚配;同时,母亲还会专门强调女孩婚前贞洁的维护,避免婚前性行为,而一旦未被这些禁止的事项发生了,则孩子的母亲则会因为教育失职而被家族和社会谴责。

(三)宗教教育

黎平县侗族最为推崇的就是神灵对自然的主宰,尤其是始祖母神“萨岁”。[5]为强化宗教信仰能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并深化成一种被民族广为认可和推崇的价值观念、行为标准,侗族十分重视民间宗教教育,试图通过这种教育形式产生一种具有约束效力的隐形社会标准。这自然也导致宗教教育在侗族女性传统教育中的重要地位。

在黎平县当地,侗族女性从小就通过观看祭祀仪式等方式接受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宗教教育,待年龄稍长则会直接参与相关宗教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可以直观的接受相关宗教观念和思想的宣扬;在特殊的年龄时段母亲或长辈还会对侗族女性进行专门的宗教禁忌宣讲,使其充分了解社会所杜绝的特殊行为。在这种形式的宗教教育中母亲再次扮演了施教者的角色,即要在女儿五六岁时就开始告知其相关宗教教育了,以使其成为能被社会和民族广为接受和认可的人。

(四)体育、美育教育

在黎平县盛行打野猪、捉龙尾、多达能、黄瓜仗、赛芦笙、踩堂多耶等侗族人民喜爱的民族体育项目。[6]这之中兼具观赏性和锻炼性的项目往往又是专门的女性项目,不仅有助于提高女性的身体素质,还有一定的益智的作用。

侗族又是个爱美的民族,加之黎平县侗族所居住的地区自然环境优美,对于本民族女性美感的培育自然也成为侗族传统教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且侗族也有着自己丰富的文学艺术作品,这其中就包含极具民族特色的侗族大歌,也不乏种类繁多的民间歌谣、民间戏剧、民间舞蹈、民间工艺美术。在这些民族技艺的传承过程中也自然培养起了年青一代女性的审美观。而对于良好品行与行为的宣扬则多借用民间故事,反映正义压倒邪恶、歌颂英雄纯朴善良勇敢、向往美好生活的习俗。而对于本民族所特别崇的事物则偏好于通过佛言、神话,增加其影响效力,以便使人们更好的了解相关的人情世故和发人深省的习惯。

二、侗族女性传统教育的变迁

(一)教育内容的延续与变迁

笔者在黎平侗族聚居区调研时发现,在传统教育内容上仍然保持对生产生活技能的传授,这主要是因为该地区的农耕文化还完好地保存。这也导致侗族女性首先要掌握的就是如何实现自我未来的独立生存,掌握基本且必要的农业生产技能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基本要求。而且,从这些技能技巧的性质来看,其传授方式存在一定的限制,学校大众教育自然无法专门设立相应的课程并采取特殊的教育方式来教授,侗族女性就只能选择传统的学习方式。因此传统的教育内容和方式仍是侗族女性实现社会化的主要过程之一。在对当地的考察中发现,现在的侗族女孩一般仍然坚持利用每天的空闲时间找野菜、采茶,待年龄稍长则会参加插秧、除草、收割等农业生产技能。同时,一些道德礼仪规范和基本禁忌,即使在当代开放社会也需要女孩子们尽早掌握,以避免其日后规范自己的言行不违反民族传统的规定。可以说,生产技能和生活技能的学习仍是当地传统教育中的主体所在。

在道德礼仪规范的学习方面,由于通讯设备与技术的发展,侗族女性拓宽了其与外界交流的机会和空间,虽然增长了见识但也增加了母亲们对于女儿行为和安全的担忧。在对当地的调研中发现,侗族年长女性现在尤其加强了对女儿安全、自我约束意识的教导力度。参考母亲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可以发现不同时代,受教育年限不同的母亲,教育子女的方式和内容均发生了显著变化,对现代技能有了更高的要求但对于道德礼仪规范的讲述则逐渐减少。这并非意味着女性教育对道德伦理的不重视,而是由于大众教育方式的融入使得原本由母亲传授的知识被学校教育所替代;而且年轻一代更高的文化素质奠定了其自身更强的观察力和领悟力,母亲的言行往往就可以使其受到启发而达到教育的目的。但值得一提的是,侗族女性的现代教育更注重对婚恋及性教育方面的内容,这是也是源于侗族年轻女性自身文化素质提高和家庭教育正式内容的扩展,可以对原本隐秘性和无意识性的教育内容转变为明朗和专门的针对性教育,而且侗族母亲们也力图使自己的教育方式与学校教育内容紧密关联。

(二)教育方式的变化

伴随教育内容改变而变化的教育方式,主要表现为对大众教育方式的认可和借鉴,但这并不否认侗族传统家庭教育方式和社会教育方式的可取之处。虽然目前这些传统教育方式受新兴科技和现代教育方式影响较大,但在侗族女性的教育过程中,通过母亲的言传身教、节日仪式的参与等学习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依然是其不可或缺的教育方式,只是在实施的过程中开始融合现代化因素。

具体而言,伴随通讯与科技的发展而不断涌现的高新电子设备直接而迅速的改变了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这也为大众教育方式的普及奠定了物质基础。事实上,这些新型的教育方式所影响的不仅是年轻一代侗族女性,即使是那些没有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女性也开始通过电视、电脑等途径了解侗族社会以外的事情,可以说科技元素已经逐渐侵入到女性传统教育方式中。加之国家义务教育的推行,使得越来越多的侗族女孩都有了进入课堂的机会,可以通过接受学校教育而提升自我文化素质,而且这种大众化学习方式也开始和侗族女性某些传统教育的内容相融合。

三、民族传统女性教育变迁背后的根源——教育主体观念的变化

笔者在黎平地区调查中发现,目前黎平当地的家庭教育已经开始出现思想分歧,其参与主体间已经开始出现教育观念的差异,甚至部分施教者本身已经开始陷入矛盾的状态中。例如,一位侗族年长的母亲认为自己的女儿应该坚持学习纺织、制陶等传统技术,她们也试图遵循传统的教育方法来传授这些技能,但年青一代的侗族女性却并未表现出参与的热情,她们更喜欢学习一些新兴事物,而这些事物在母亲一辈却并不会。至于是否支持希望女儿学习这些新兴事物,使她们也同样感到困惑,既害怕子女因为不会而被社会淘汰又担心自己无从把握事物的好坏而对子女产生不良影响。事实上,这种教育观念的分歧和矛盾已经间接表明了,现代化冲击下侗族女性群体家庭教育观念的转变。至于受教育者则自然表现出对传统教育观念更大的分歧。她们早已经不满足于传统内容的学习,尤其是侗族女性,通讯技术的发展极大拓展了她们与外界的交流空间,受这些新思想新观念的影响更大,不仅表现出对传统生活方式的突破,更在思想观念方面具备的自我的独立性。

可以说,新的时代来临给侗族文化传承的方式、内容、价值带来了更多的选择空间,也带来了更多的挑战,[7]如何应对这些变化与挑战就成为新旧教育观念的碰撞点所在。年青一代的侗族女性更主张在原生态基础上进行现代化的改进和调整;倡导侗族传统的教育必须与时俱进。这代表了侗族渴望与外界互动沟通的强烈愿望,也意味着侗族女性更关注自我的教育变革。具体而言,其教育观念的改变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坚持民族教育不能再固守老一套的模式,对于女性的教育更需要根据外界社会环境的变化而适时调整。这样才能保证侗族传统文化更好地被传承,最终实现民族文化的可持续发展。在黎平县的调研中大部分年轻女性都主张将学校教育和民族民间教育有机结合,将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纳入本民族认同的教育体系中,这样可以让侗族女孩通过接受义务教育而提高整体文化素质,也可以进一步达到培养民族文化传承人的目的。

二是将以歌班为典型代表的文化传承方式与高层次教育结合起来,使得侗族今后的传承人不再只是单纯的演唱者,而同样可以成为其他领域的佼佼者。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已经意识到要想实现本民族文化的持续发展,就必须使这种特色文化能先“走出去”,而这就必须要高层次人才的带领和引导,那么,来自于传统教育的改革就势在必行。

三是将现代科技与本民族的教育结合起来,以提升年轻女性参与的积极性。在调研中笔者发现,侗族不少年轻人对于网络所带来的便捷交流方式非常认可,她们也希望可以借助这一方式来更好的传播本民族的文化。主张实现传统教育方式的多元化发展。

深入分析侗族女性传统教育的变化,其实质就是新旧教育观念的碰撞的结果。这种碰撞还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持续存在,直至侗族的传统教育观念完全融合与适应外界环境,而这种适应的直接表现则是女性社会化范围的扩大和自我发展空间的延伸。

四、结语

由此可见,基于教育人类学的视角审视侗族传统教育,其真正的目的就在于实现本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即将历代先辈们所积累的宝贵经验、知识、生活态度以及对社会的认知持续传递给后代。这也意味着教育过程的动态性和实践性。事实上,任何时代的文化传统都有其产生的特定背景,都是为了服务一定时代的主体需求而存在,即教育必须与时俱进,适用于古人未必一定也能适用新人。事实上,“传统传承”一词的本意也并非简单等同于“固定、不改变”等概念,它所指代的是历代相传,留存至今的一切具有根本性质东西的延续,这种“根本性的东西”才是传承的核心,而延续本身又始终处于一种非静止且不断地再选择、再完善的状态中。可见,所改变的不是传承的内容而是方式,之所以如此改变也正是为了将更好地继承,即无论教育的方式如何改变存在于其中的具有传统本质特征的内核基本未变。

对于侗族女性教育而言,这种教育的动态发展性则表现得更为明显,在生产力发展尚不发达的阶段,对于生存条件的维持是其主要使命所在,自然在教育的内容上会偏向于生存、生产技能的传授,而这样的内容又进一步限制了教育方式的选择,只能是实践式的学习。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物质生活不断改善,对于女性而言,其更渴望自身思想素质的提升,而非仅仅是物质生产技能、技巧的掌握。此时,旧有的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自然不再适应新一代人自我成长的需求,自然将寻求更适应当下年轻人的教育方式。

[1]陈向明. 质的研究方法与社会学研究[M]. 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0.

[2]冯祖贻等. 侗族文化研究[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

[3]《侗族简史》编写组. 侗族简史[M].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5.

[4]杨盛中. 黎平县民族志[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9.

[5]冼光位. 侗族通览[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5.

[6]王胜先. 侗族文化与习俗[M].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

[7]王 军,董 艳. 民族文化传承与教育[M]. 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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