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王国》中的情感超越

2015-08-15 00:49印春芳
中学语文 2015年10期
关键词:屠格涅夫蔚蓝王国

印春芳

[作者通联:江苏江阴市英桥国际学校]

屠格涅夫的散文诗构思精美,含义隽永,想象神奇,情感真挚,“是俄罗斯文学中这一困难而独特的体裁的最完美的典型”①,其中《蔚蓝的王国》还被选入苏教版初中语文教材。对于这样的经典名篇,我们肯定不会仅止步在对光鲜亮丽的表象特征的欣赏上,其文本中蕴含的文化内涵、思想主旨所绽放出来的饱含着作家丰富情感的艺术魅力,更吸引着我们去深入挖掘,用心感受。

屠格列夫晚年侨居巴黎,病痛的折磨和政治理想的破灭使他蓄积在心灵深处浓重的痛楚在一首首散文诗中如决堤般汹涌而出,《蔚蓝的王国》便是诗人对现实世界严重失望,渴求在自然世界里得到心灵的慰藉而“放胆地去幻游和梦想”②所创造出来的另一个理想世界,是他的精神家园。在那里,晚年的屠格涅夫沉浸在一种真挚的超脱般的情感中,完全忘却了自己。

一、自然之美的营构

屠格涅夫是公认的风景大师,他笔下的景物不仅具有优美的外在,还具备丰富的内涵。通过自然之美的营构来与其中蕴藏的超越力量对接,从而构建生存的自由境界,这应该是《蔚蓝的王国》的一大特色。

在自然之美的外在营构方面,屠格涅夫以纤敏的笔触刻画出景物的动态之美,用色彩的诗意变化预示人的思想情感。在“我们”看到的那些“晶莹明澈的仙岛”上,“岛上的碧玉宝石光艳夺目。——仙岛隆起的岸上飘来醉人的芳香;一些岛上像下雨似的朝我们身上飘洒白玫瑰花和铃兰花;另一些岛上忽然飞起一群五彩缤纷的长翼的鸟儿。鸟儿在我们头顶上回翔,铃兰花和玫瑰花同沿着平滑的船舷翻滚的珍珠似的浪花融合在一起,分辨不清了”,这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极具空灵飘逸、怡神畅思的美感效应和旺盛的生命意识,并且它不是激烈的、突发的,而是柔和的,有着一种诗意盎然的温和性。在屠格涅夫所营构的王国中,色彩的巧妙搭配别出心裁,拓展了读者的想象空间,引起美的遐想。在无边无际的蔚蓝色中,风帆、玫瑰和铃兰花的白,细浪的金,仙岛的晶莹,碧玉宝石的光艳夺目,长翼鸟儿的五彩缤纷,点缀其中。心情的愉悦与画面的清新明朗相互照应,再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可以感觉到作家欲借助自然之美来实现对现实人生的超越。

可以说,屠格涅夫笔下的自然之美融入了自我的感悟,具有极强的隐喻性,指向了精神内在深处对有限的突破和对无限的向往。当自然世界的一切色彩、声响、光影、姿态、气息都从字里行间散发出诗意的生命意识时,这个“充满着蔚蓝、光明、青春、幸福的王国”所指向的丰富哲理内涵和自然之景的描写水乳交融,表现出幻美空灵的审美品格和对生命存在之奥秘、真谛的颖悟静思。川端康成曾说:“广袤的大自然是神圣的领域,凡高岳、深山、瀑布、泉水、岩石,连老树都是神灵的化身。”而《蔚蓝的王国》是“永不衰败”的天堂,它所深藏的超越力量折射到生活的尘境中,景非原景,情非原情,交织出馥郁幽幻的艺术氛围。

二、幻想之舟的释放

梦境是想象的一种变化形式,是人的主观意识自由驰骋的天地。《蔚蓝的王国》为我们呈现的是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清新的海风,温柔的波浪,含笑的太阳,晶莹的仙岛——一个无边无际的幸福天国;光艳夺目的宝石,美丽芬芳的鲜花,翩翩起舞的鸟儿,甜滋滋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女神,更是一派仙景胜地。屠格涅夫这位现实主义的艺术大师并不是梦幻世界的诗人,为何对梦幻形式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我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借艺术化了的梦境来更好地释放现实情怀。

梦境是无序的,不确定性的,适合表现作者特定时期的心灵状态。风烛残年,异乡羁旅,病魔缠身,理想幻灭,生的信念与死的阴影笼罩着屠格涅夫,使他经常处在一种极为痛苦混乱的矛盾状态。此时借助梦的形态来调节现实中的自我,自然是最合适而便利的了。因此,屠格涅夫艺术化了的梦境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明显打上了现实主义的艺术烙印。作为梦境内容的“蔚蓝的王国”呈现的大多是丰富可感的形象,这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如此,表现梦境的外在艺术形式也较明显地体现出现实主义的特征。比如,从外在结构形式的大致完整性上来看,“小船”的飘荡把人物置于特定的自然风景中,而景的移动变幻启动了人物的意识流,进而巧妙地衔接了情节。再比如,梦境中人物的主观情绪是确定的,这里的一切都被“我”极度的快乐和幸福感主导着:“天空本身也在和我们酬唱”“海洋也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天空、海洋、微微飘动的风帆、船尾潺潺的水流——一切都在倾诉着爱情”,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我”,“我”的情感与所有事物相通共鸣。除此以外,那些象征性情景与画面、描述的写实性等都在时刻提醒我们,这梦的世界是具有鲜明现实性的象征世界。

但作家笔下的梦毕竟不是现实生活,始终呈现出明显的梦的特征。梦中有“我”的所见,所闻,所感,但“我”并未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去做些什么,而是在梦境的裹挟下被动参与着这场华丽盛大的演出。在海上,笑声是“有时”发出,吟诵诗句也是“突然”出现,这些都刻意弱化了主体的主动性,使行为的发生具有梦境的突发性和偶然性。还有一处,较为突出的说到驾驶小船的是“我们无忧无虑的心灵”,更是超越了日常生活的逻辑,但却符合梦境的真实。种种浓厚的梦的气息会让我们感到这依然是艺术中梦的世界,与现实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蔚蓝的王国》既有梦的真实感,又有浓厚的现实生活气息,使可感的形象在一定的非现实状态下被染上了较强的象征色彩,于这样的意象群落中,屠格涅夫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审美想象和精神愉悦,并将这种想象和愉悦背后所隐含的意旨,抵至人的情感深处——人类竭力追求的精神家园,诗意栖居。

三、心灵之境的皈依

晚年的屠格涅夫幻想着借自然的超越力量从社会的沉重枷锁中释放出来,这个如迷途孩童般的老人,对未知怀有极大的不安和恐惧,努力探寻着心灵深处的回归之路,渴望以最纯粹,最原始的方式保有对诗意栖居的展望。

从屠格涅夫的散文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努力借助自己在生命历程中总结、领悟出来的发自内心的爱来实现心灵之境的回归。这种爱包含着赤子之心,包含着纯真美好的爱情,还有对艺术真挚执着的追求。而在《蔚蓝的王国》中,我感觉到后者是作家寻求的最重要的皈依之路。文中有一处对海上奇妙环境的描绘,“……其中仿佛有女人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天空、海洋、微微飘动的风帆、船尾潺潺的水流——一切都在倾诉着爱情,倾诉着无比幸福的爱情!”如果仅着眼于译文表面大而化之地解读,很容易将其理解为对爱情执着的追求。但我们不应忽视了原文,在原文中,“女人”和“声音”都是复数形式,从表达的效果来看,单数形式倾向于表现普通人对世俗之爱的美好憧憬,复数形式则更倾向于表现作家对艺术境界的追求,屠格涅夫曾感叹自己在创作之路上辛苦前行却始终不能得到缪斯女神的青睐。作家在原文中选用的复数形式,理解成希腊神话中的艺术女神们更为合适。另外,在现代汉语中,“爱”和“爱情”是有很大差别的,但在东正教传统的俄罗斯文化中,却都用“любви”一词来表示。由此,这里的“爱情”最好理解为理想世界中艺术女神对他的眷顾,体现了垂暮之年的屠格涅夫对艺术境界的不懈追求,“虽然看不见,但近在咫尺”,企盼能进入“永不衰败”的自由天堂。

有了这样的“爱”作为支撑的屠格涅夫,仿佛找到了精神的家园;但他又说“我看见过你……在梦中”,这就使他的努力带有了理想化的色彩,失望的挣扎和希望的追求不断交替,那一片蔚蓝的国度,那一个超越死亡的象征世界,成了屠格涅夫最后的皈依。

像别林斯基所说的那样,屠格涅夫不是作为对自然浅尝辄止的欣赏者,他不仅追求着对自然诗意形态的描绘,而且能巧妙地将自己的感情释放于万物。在《蔚蓝的王国》这首散文诗中,他渴望借着自然之美和幻想之舟这两扇翅膀,最终超越这浑浊的现实世界,找到心灵深处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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