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罗娃诗集

2015-08-15 00:49穆雨
红岩 2015年5期
关键词:泡泡糖

穆雨 译

我在方格间的生活

如同玩耍着

黑白棋子的棋手,

我久久攻击

自己。

在棋盘的每一个转折处

我都为保护自己而抵御敌方的象。

骑士的马喷出鼻息,跺脚,

当它们跳跃,马蹄

就穿透胸骨。

女王嘲笑我。

今天,白色棋子。

明天,黑色棋子。

当我思考下一步行动

我就听见她的声音。

有人用一场

必然的胜利

结束这场游戏。

我心烦意乱,

一脚踢翻棋盘

怒冲冲跑出房间。

然后我沉思自己的失败,明白了

这真他妈的不公平。

拜访钟表匠

我越过街道

进入一家秘密的店铺

那里有千百根指针在碾磨时间。

一张张图表的小脸

搁置关于失踪时刻的争议,

开始发出责备的滴答声,从三道

带有架子的墙朝外窥视。

两只闹钟

沉闷地跳过一分分钟。

一台落地大座钟戴着钟摆的领带给我指路。

一束阳光

在柜台上铭记

它自己精确的景象。

柜台下面,钟表匠

鼓捣着一个被取掉电池的躯体

那打开的脏腑。

他的门铃声响起。

“是新时钟吗?”

我不喜欢给人虚假的希望

于是就说:“请给我新系列。”

然后想到那个将设法

把时间切成惊人的碎屑

因而充分利用生活的人

将成为我们当中最快乐的人。

那钟表匠抬起目光

不会赞同。

生命、睡眠和死亡的婚礼

“生活是一场梦”

如果睡眠是死亡的兄弟,

那么由此发生联系——死亡就成了生命的表亲。

我熟睡,为这些表亲相遇提供空间。

我热爱家庭聚会。

乐师们疯狂地演奏

葡萄酒的斑渍并不醒目。

有一天,我们大家都在床上醒来

为相互干了那件事

而感到羞耻。

游 戏

我们跟上帝玩扑克游戏

他用一张两点击杀我的王牌。

我挥舞手中的一把牌说:

“上帝,根据规则

你可不能这么做啊。”

他说:“那么就想出

某个解释吧。”

他再次发牌。

镜 子

1

每夜我都要寻找门,进入你的梦幻。

我会打开门,偷听。

尽管我打开过很多门

但在每一道门后

我都看见了一面镜子

2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怎样

在镜前赤裸地摆弄姿势、微笑?

你和他换妻

相互亲吻——

梦见一个人自己。

3

有朝一日,我将奔跑着穿镜而过

仿佛穿越一本陈旧的影集。

也许我将发现

意外的照片。

然而,我将错过一件东西——我面前熟悉的面庞。

4

镜子的人没有记忆——他们窥视你的眼睛,说:我是来自昨天的人。

我是来自前天的人。

不,我告诉他们,

我是来自昨天的人

你们甚至互不相识。

5

也许出自于厌倦我四处寻找

看见你,

微笑,

伸出我的手。

你伸出你的手,微笑——

看见我,

四处寻找,

也许出自于厌倦。

6

我的房间有一个窗口

朝向外面

一面镜子朝向里面。

在窗前,我跟日光相遇。

夜里,我走进那面镜子。

每个头颅上都有一颗系着线的星星

吉普赛人的

大车

在小车中爬行。

他的小胡子,烟草般发黄。

他的孙子,栖息在单独的木板上。

他们当中最忙碌的,是那挂着缨穗的小驴,

那三颗头颅,同样都没梳理。

那靠近我的男子躲在报纸后面

一个女人向我问起公共汽车站。

我经过他们而离去

因为我并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一般来说,我避开

说话方式毫不含糊的人。

我知道我要去哪里,

他们也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我目送

那孩子单薄的背影

我们都将消失在

各自的木板上。

冒犯将被起诉

我变成了窗口

女人们透过这个窗口

注视到我的丈夫。

她们密切地观察我

如果她们察觉到

一种貌似他那样的外表,

她们就用口红

匆匆写下:

把我的爱送给他吧。

封闭的人物

人们的网

到处互相帮助

不允许有泄漏。

冲动在封闭的

人物中奔涌

即使这可能很好,

但看起来也并非如此。

在我的梦中,有人告诉我:

“忠于主人的木偶,

得到的待遇更糟。

把它写下来吧。”

在那里,我把它写下来。

180度转弯

当自杀者沿着

我的窗户飞奔,

我喝着咖啡和牛奶——

对于我的勇气很微弱,

因此当

那个人飞奔而过,

我的手表显示为

差十分到六点三十八秒。

也许他飞奔而过

直到第四十秒,

然而我不能确切地说

我不能准确地说

这几秒钟何时变得

不重要。

于是我的整整这一天

都颠倒地转动,我猛然举起

咖啡,但那手势缺乏

神秘的意义。

实现的愿望侵扰大地的夜晚

现在我感到舒适

因为我并不期盼一切。

北海①位于大不列颠群岛和欧洲大陆之间的大西洋海域。那块被粗糙地

擦亮的玻璃实在太远

且穿过一条迂回之路

抵达赤道。

非洲,吃人的沙子中间的

蓝色游牧人,一周前

把它的后背奉献给狮子座流星雨。

群星从天上

陨落,刺穿

冷和热的

大气层

和不同国家里

以晴朗的天空

来许愿的人们。

报纸上说,在中国

一颗陨落的星星砸死了一个人。

我想我知道他的心愿之物。

这是可能的。

枯燥的针

一个矮小的人曾经告诉我:

“我造了一个机器人,能刺穿人

让他们的血流出来。”

他把它给我看。

这是真的。

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说:

“我们都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你——每个人。”

我问:“这跟机器人

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

边 界

我的女儿问我

是否给她带来了泡泡糖。

我告诉她说没带来,

但我确实去过那里。

她反对说我是一件东西

而泡泡糖是另一件东西。

我对她指出不能总是期盼

好东西。

她纠正我说:

“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泡泡糖。”

尽管太阳正在尽力而为

鸟儿彼此打断对方

公园里的草丛绿得浓烈,

我的女儿也如雨一般倾心哭泣。

在一块泡泡糖之间

有一个幸福世界和一个悲伤世界。

我是别人的思想

我拿着钢笔接近纸张

我听见一种静息。

我轻轻触及句子——

那里发出一声低语:

“现在她要写……”

我听不见了。

“她要拉扯,

拉扯,拉出,

把它盘绕在笔尖上,那根

与我们都有联系的线——”

“我没有拉出什么——”

“我们穿过它而生活

在后面的世界里——”

“那边的世界里。”

“不,后面的世界

穿过这些潦草书写

我们转向前面的世界。”

我说:

“我们没有清晰的轮廓

因此我们在你们当中寻找它。”

我读道:

“我们没有结尾

因此我们使用

你们的结尾。”

根据专家的观点

你在观看

足球比赛,

我在给自己

做色拉。

我已经知道:孤独就是

当你跟那并没跟你在一起的人

在一起的时候。

编纂者的话

邻居,你为了一部词典

而收集的词语发生了什么——

它们跑向四面八方,每个词语

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还是它们依然伫立着,仿佛在拍集体照?

一部有很多页的手稿,沾着咖啡渍,

被继承人带来带去,

因为怀疑而被退还,

我听说,它开始

一页接一页地

让你受害不浅。

词语会渐渐分解在文件夹里,

会融化到那比其余字母更密集的

最后一个R里,会丧失肉体

被压在下面,直到多年后,有人

会大叫:“这里面一无所有!”

把它们呼出来。

早 晨

每个早晨都带着无缘无故的清新

和垂死之星的咿呀声

从蓝天上出来。

楼梯井散发出咖啡味

人们在门后失重。

他们在公共汽车站

依偎在无形的枕头上

希望听见一个嗓音宣布:

“起跑犯规。

早晨被取消了。

你们都回到床上去吧!”

他生活

自从我那令人厌恶的

求婚者停止拜访以来

已经有多年了。

他一度常常侵入我的梦,

有时还握住我的手,

把他的卑鄙灌输给我。

他有一件黑得无瑕的

礼服,

白得无瑕的

双手

和四只眼睛。

昨天一个朋友抱怨:

“我梦见我在一堆火焰中

而就在几码远之处,有一个

四只眼睛的人看着我。”

我认识他,我说。

我认识他,我说。

我认识他,我说。

他糟透了。

嗨,你是谁,四只眼睛的人?

我来到这里,熟睡。

9∶55,开始前的5分钟

刽子手摘下面具。

囚徒从头上摘下麻袋布。

两人的脸完全相同。

然后一个告诉另一个:

这很奇怪,然而

这并不会改变一切。

这甚至并不重要。

现在的问题是

怎样杀死

这永恒的五分钟。

我是糟糕的看守人

鸟儿在鸣啭

它显然不在乎笼子的栅栏。

栅栏始终在那里。

我给它的食物

就像我想要给自己的一样多。

我每天都想释放它。

然而我从未释放它,因为

对于它,自由具有毁灭性。

我已经知道

我就是一个意志薄弱者

不会把毒药留在

某个癌症病人的

床边。

寻找答案

我问天空:

“我在哪里?”

它吞没了我的话语

等待我更多的话语。

我疑惑自己能补充说点什么。

我问大地:

“我在哪里?”

它耸了耸它那群山的肩头。

我问火焰:

“我在哪里?”

它忙碌于噼啪燃烧

没听见一个字。

我问水井

还问水:

“我在哪里?”

“下来吧,我就会告诉你。”

我说:“实际上

我只是在询问而已。”

秋千旁边的墙

孩子们应和神秘的音乐荡秋千

三个测量不同时代的钟摆。

有人在房子墙上潦草地写下:

“我要回来找你”

用深刻得多余的字母写成。

信 仰

老人们说,每当有人

从蜡烛上点燃香烟

一个水手就会死去。

我猜想,水手中间

有一种信仰:当他们朝着一个

古怪的方向刮胡子,一个学者就会死去。

他们尝试不刮胡子。

核心问题就是

我们想到对方。

上校的遗孀

格鲁耶夫上校的遗孀敏卡昨天告诉我说

他——我生活中的新同志很讲卫生。我们每周两次

在一起洗澡,然后

我把毛巾拿到太阳下

晾干

我说:亲爱的敏卡

别让自己过于紧张

慢下来吧

火车上

火车上

一个门牙缺失的

匈牙利

老妇

告诉我说

她的两个孩子

死了

他的大儿子

如今在美国——

这是照片,

他就在那里,

这是他的一家子。

她抽着保加利亚

香烟,更确切地说,

抽着一种从布达佩斯

到布加勒斯特的

很长的香烟

她说:

“如今我并不

为什么而生活。”

她带着门牙缺失的那种尊严

说得简单、

明白、坦率。

关于想要长生不老的乌鲁克国王吉尔加美什的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传说

他想长生不老,

却不能长生不老。

蛇爬上了

我的膝盖。

弗洛伊德学者会提出:“哈哈!

我们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种蛇。”

正确的答案说,“不,这是

另一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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