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聪明”的全世界

2015-08-12 01:26张奕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5期

摘要:《黄昏》是英国著名小说家萨基的作品,这位作家以其不落俗套的艺术构思、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出人意料的结局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在欧美文坛中几与欧·亨利齐名。本文将对《黄昏》进行分析,从人物形象、创作意图等角度解读文章主题,以论证文中所包含的人性的“自以为是”这一旨意。

关键词:萨基;黄昏;主题解读

《黄昏》延续萨基的一贯风格,情节一波三折,节奏松弛有度,意外的结局带着一种浓浓的黑色幽默。结尾是文章最大的转折之处,文章的主题亦包含在此处主人公格茨比的话中——“自作聪明”。主题始终是文学作品的灵魂,这篇短文中的人物、情节等诸要素亦是服务于主题的手段,表达主题才是全文的真正目的。那么该主题是将嘲弄与深思指向主人公一人的自作聪明,还是某一阶级特有的自以为是,亦或是某种更为深刻的论题?通过探讨这一问题,我们将会对该文主题的深刻与独到有更加清晰的认识。

《黄昏》的主人公诺曼·格茨比是自作聪明这一心态的典型代表。这是一个自恃“高贵”的失意者,在衣着光鲜的世界里他“微妙”的“无人能了解”的抱负失败了。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带着嘲弄的心情观察那些在街灯照射不到的阴暗处徘徊的人们,将他们分门别类以便从中得些乐趣。格茨比眼中的公园景色以及处于其中的人物明显都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光线“黯淡”、“游客散尽”、“空荡荡”的公园里,在“这蝙蝠活动的时刻”出得门来的人必然都是一些“尽可能掩饰自己没落的命运和破灭的希望”的失意者。买得起“考究地包装成药店里卖的那样”的香皂、穿着得体的老人,在他眼里定是一个“不再对任何人或事构成挑战”保留着残存自尊的“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之一”。衣着光鲜、神色不悦的年轻人定是一个妄图获取他钱财的骗子。格茨比按自己的揣测解释对方的一举一动,又颇为自得地分析点评“骗局”漏洞,复又仅因一块尚不明失主的香皂自以为发现了真相并迅速作出补救措施。格茨比就如中国传统戏曲中的角色一样,被典型化脸谱化了,“自作聪明”是他鲜明的特点,也几乎是他唯一的性格特征。可见本文中人物这一要素是为主题服务的,“自作聪明”作为人物最鲜明的特征自然成为主题。而文章的主题仅仅是为了表达作者对这类人的嘲讽和引发读者的评判吗?

当然并不只如此。探求主题,可从创作主体的角度追问作者的创作意图。康德提出艺术是类似游戏的自由活动,主要由天才这种艺术家天生的心理能力创造出来,想象力在其中发挥着首要的作用和功能。作者中心论在西方文论史中有一个延续很长的理论思潮,强调作家情感、灵感、天才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重视作家情感的自由表达和个性的解放。根据这种范式,作品及其意义的阐释根据在作者,作品意义的探究必须追溯到作者生平传记中去才能获得根据。萨基,原名赫克托·休·芒罗,生于1870年的缅甸,长于英国,逝于1916年,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的资本主义世界。他的短篇小说多数描写了二十世纪初英国上层社会和中产阶级有闲无聊人的生活,讽刺了他们的浅薄、庸俗、势力和装腔作势。这群人中的大多数终日无所事事,爱慕虚荣,用宴会、吹牛、养病、争风吃醋、无事生非来填补生活的空虚,《托伯莫利》、《帕克尔泰夫人的虎》等文章皆是如此。再结合本文中格茨比身份地位的设定,可推论《黄昏》的主题应是反映并讽刺当时上层社会和中产阶级的“自作聪明”,并以此引发人们对于社会现实乃至工业文明的反思。

而从欣赏角度,理性思考文章主题,一切又绝不仅止于此,《黄昏》一文的主题自有其深刻独到之处。尽管作者在文学创作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文学是具有自身规律的系统,文本具有内在性,能够自我生成、自我调节和自我参照。海德格尔从存在主义的角度取得认识:互为本源的艺术家与艺术作品,是通过艺术这一第三者而存在的;这个第三者乃是第一位的,它使艺术家和艺术作品获得各自的名称。“凡艺术都是让存在者本身之真理到达而发生,……艺术之本质乃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也即当一个艺术家理性而精心地完成一个虚构文本的创作,同时即掘出了指向或通往现实人生真实或真理的意义生成空间。文章的主题并不局限于文本自身,或是作者的主观意志,因此通过理性思考我们才能得以全面认识本文中的“自作聪明”。这种人性特质绝不仅存于某一阶级,这是人类长期占据生物链顶端对自身理智形成的理所当然的自信,预设的“先见”成为必然的“真理”。这种特性通过年轻人这一形象表现的十分明显。由于“考究地包装成药店里卖的那样”的香皂并非年轻人所有,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即是为了骗取钱财,由此推之年轻人属于社会底层。而行骗时,他需要让自己衣着光鲜,寻找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层人作为目标,他对格茨比说“除非找到某个有身份的人能够相信我的遭遇并且愿意借我点钱,今晚我看来就只好在河堤上过夜了。”从他的言行中,我们可以看到根据衣着身份以及所处的阶级来判断一个人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年轻人其实与格茨比一样都自以为是,他们被头脑中存在的各种各样的预设控制着自身的思维和行动,并颇为此沾沾自喜,自恃聪明。也就是说这种“自作聪明”的存在,不因阶级不同而有所改变。

更具意味的是,当我们企图从文章的细节中寻找力证,以证明年轻人确实是行骗者时,我们会发现自己无法成功,除了格茨比的心理活动外并没有任何一点小细节可以为年轻人打上“骗子”的标签。思维的惯性使我们从阅读开始就对格茨比这种有闲无聊的人抱有恶感,所以我们可以自然地忽视他追赶年轻人并给予帮助、更正自身“错误”的闪光点。我们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从一开始就跟格茨比一样以看行骗表演的心态对待年轻人的行为,在结尾的剧情转折时便大感“果然如此”,为自己早就识破“骗子”而洋洋自得。我们并无证据可证明那块香皂就是老人丢失,而并非是年轻人所有,即根本不能确定格茨比先前的推证是否错误,那么读者所下的一切判断以及随之而来的由于主人公“愚昧”行为而产生的笑意,都是建立在自身的先见和想象之上的。当人们嘲弄格茨比,讽刺中产阶级,也在嘲笑着自己。中产阶级、下层群众,作品中的人物、作品外的读者,无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的全世界,这才是文章主题的深刻独到之处。文章指向的不仅仅是在社会经济中占有优势的阶级的自视甚高与自以为是,它迫使我们看清人类对自身“理性”的骄矜的狂傲。人类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先见之明的世界里,抗拒着他人武断不公的评价,又毫不迟疑地贴他人标签。对于认识世界来说,预设概念的存在是必要条件,但必须审慎对待,时刻反思,不让条件的存在控制了认识的结果。《黄昏》一文正是揭示某些认识的荒诞性,指向全世界的“自作聪明”,并提醒人们时时保持警惕。

作者简介:张奕,武汉大学文学院2012级人文科学试验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