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之,刘小珉
(1.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102488;2.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100081)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乡劳动力流动加剧,尤其是农村劳动力到城市经商、务工,已成为势不可挡的历史潮流。伴随着数量庞大的农村人口流动到城镇,中国的城镇化发展迅速,2011 年中国城镇化率达51.27%,首次超过50%,标志着中国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成长阶段,城市化成为继工业化之后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引擎[1]。西部民族地区是中国欠发达地区,相对于全国,民族地区不仅经济发展水平落后,城镇化进程也滞后。进入新的成长阶段,民族地区要赶超全国,必须加速城镇化。因此,如何通过政府部门的社会整合,以及流动人口的自我调适和流入地居民的认可,顺利促进西部民族地区的城镇化,以此带动西部地区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应成为学术界及政府部门的重要关切点。
本文所关注的重点是,在经济社会欠发达的西部民族地区,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持什么态度,以及影响这些态度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并借此防止可能发生的“社会裂隙”[2]。
目前,当地居民对外来劳动力群体的态度、评价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的态度、评价。研究大体有两类:一类是有关流入地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态度的描述,另一类则是有关流入地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态度影响因素的分析。
第一,有关流入地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的态度研究大多是从社会认同、社会距离等理论视角来研究的。结论是,城市居民对农民工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城市居民在一定程度上主动或被动接纳农民工,认可他们在城市的存在;另一方面,城市居民对农民工总体呈负面态度。
卢国显通过对北京市海淀区的212 位居民的调查发现,大部分市民对农民工持排斤态度,双方交往具有非对称性。农民工与市民的社会距离属于远距离等级的泛泛之交,双方交往机会很少,主观距离比较大[3]。刘林平调查了居住在广州市老城区的约500 位市民,结果发现市民对农民工的评价总体“一般”偏下[4]。张雪筠通过向621名天津市区户籍常住人口的问卷调查发现,市民与农民工之间存在明显的心理疏离与情感距离,市民对农民工是“群体性排斥与部分的接纳”[5]。叶俊焘、蒋剑勇、钱文荣通过对杭州市389 名成年市区户籍居民的调查发现,46.1%的杭州居民对农民工群体持正面态度,18.8%的杭州居民持完全负面态度,其余则介于两者之间,杭州居民对农民工的总体印象是负面的[6]。唐有财、符平对2005 年全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进行了分析。分析发现,城市居民和外来人口保持着较远的社会距离,但在不同社会关系和社会交往上存在差异。大多数城市居民都愿意和外来人口保持一般性的社会关系,但是当涉及家庭或亲缘型的社会关系,这一比重就迅速降低[7]。
第二,有关流入地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态度影响因素的分析,结论是城市居民对外来农民工的态度在居民个体经济社会特征方面存在差异,也与居民所在城市的经济社会环境相关。
张雪筠的研究发现,个体特征对市民与农民工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定的影响。相对收入低的市民,收入高的市民更同情农民工,对农民工的接纳和包容程度高,排斥和偏见较少;相对职业身份低的市民,职业身份高的市民对农民工的排斥和偏见更少,更愿意接纳他们;处于上层的市民对农民工的偏见与排斥较小[5]。王嘉顺基于2005 年全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构建了区域差异背景下的城市居民是否愿意外来人口迁入的多层线性模型。他发现,市民个体的社会经济特征和城市的制度环境对他们的态度有显著影响。那些生活在户籍人口数量较多城市、住房保障度高、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层次较低、年龄较大的女性市民更不愿意外来人口迁入。另外,那些公共产品供给压力较大、公共产品服务水平较高的城市的市民更不同意外来人口迁入[8]。唐有财、符平以社会认同视角实证研究了城市居民对外来人口的态度。结论是,越是处于城市上层的居民,对外来人口越亲和、宽容,两者之间的主观社会距离越显接近;越是城市下层的居民,反而越表现出排斥倾向,两者的主观社会距离也越显疏远。他们将这种现象归纳为“同类相斥”悖论,即,同质性程度越高、越是属于或接近于同一阶层地位的不同社会人群,他们之间就越呈现出疏远和排斥倾向[7]。
梳理上述文献,本文认为这些研究存在一些不足:一是缺乏对西部民族地区,尤其是西部民族地区县域的研究;二是鲜有对当地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者的态度、评价研究。为了弥补这些不足,本文所关注的重点是,西部民族地区被调查县(市、旗)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①本文所指“当地居民”是指拥有本县城镇、农业户口的居民。“外来人员”指居住在本县,户口在县外,离开户口登记地半年以上的外来人口。基于以上简要的文献梳理,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本文研究的西部民族地区的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存在差异,相对于农业户口、女性、受教育程度较低、年龄较大、收入水平较低者,非农业户口、男性、受教育程度较高、年轻、收入水平较高的被调查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倾向正面。根据经济自利理论[9],感知外来人员会与自己竞争工作机会和资源的当地居民会更倾向于持有负面的态度[6]。一般而言,相对于非农业户口、男性、受教育程度较高、年轻、收入水平较高的被调查居民,农业户口、女性、受教育程度较低、年龄较大、收入水平较低的被调查居民主要在低技能工作领域就业,由于外来人员与本地人口就业替代与竞争主要是在低技能工作领域[10],因此,这部分被调查居民对有可能要来争夺资源和就业机会的外来者会持比较消极的态度。
假设2:相对于少数民族,汉族被调查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积极。考虑到我们研究的对象是西部民族地区各族当地居民,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态度的民族差异,值得关注。一方面,研究表明西部民族地区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的收入存在差距,少数民族收入低于汉族收入[11]。上述文献表明,收入水平对外来农民工的态度有显著的影响。另一方面,各少数民族拥有不同的语言、民族文化、习俗及价值观、生活观,他们对外来人员在短时间内达到认同,在客观上存在难度。
假设3:相对于非中共党员、共青团员的被调查者,中共党员和共青团员被调查者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一方面,中共党员和共青团员被调查者的社会资本相对更有优势;另一方面,当前,国家对人口流动越来越宽容,并且不断出台相关政策对流动人口尤其是农村流动人口提供各种支持。众所周知,原则上,支持党和国家的政策是中共党员、共青团员的一种责任,他们中的被调查者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应当是可以预期的。
假设4:资源积聚力越强的县(市、旗),外来人员会越多,但其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会越负面。根据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提出的空间经济学,区域间发展不平衡会产生一种资源的集聚效应,各种资源(包括人口资源)会向资源积聚力强的地方(即经济发达的城市和地区)积聚,进而导致更多资源在发达地区积聚,其结果便是经济发达区域愈发的发达[12]。据国家统计局《2013 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2013 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6 894 万人,其中,外出农民工16 610万人。东部地区外出农民工以省内流动为主,中西部地区外出农民工以跨省流动为主,且西部地区跨省流出农民工的82.7%流向东部地区,即外出劳动力主要流向东部地区。上述文献中研究的基本都是东部地区城市居民对外来劳动力的态度,可以说,资源积聚力强、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接纳了相当规模的外来劳动力,但当地居民对外来劳动力总体呈负面态度。
在西部大开发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各民族地区都以自身拥有的优势资源作为基础,大力发展优势产业,以寻求跨越式发展。对于经济欠发达的民族地区而言,如果本地的资源积聚力弱,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本地非农就业机会就会很少,那么本地的剩余劳动力可能更倾向于到距离更远的地方寻求就业机会,如贵州剩余劳动力主要流向东南沿海等发达省市,农村剩余劳动力在省内就业的比例很小[13],因此本地城乡居民有亲属外出经商务工的概率就会更大,按照心理学上的“同理心”[14],他们对外来劳动力的态度可能会更加正面。相反,如果本地资源积聚力强,就业机会相对较多,那么劳动力对本地就业市场的依赖就更大,他们会将本地资源和本地户籍视作一种比较优势,而将外来劳动力视作资源和机会的竞争者,对外来劳动力持较为消极的态度。因为一个地区的资源积聚力强,意味着其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本文用县人均GDP 代表该县的资源集聚力。
本文所使用的微观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21 世纪初中国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综合调查》,该项目2013 年设立了16 个子项目,分别对内蒙古的伊金霍洛旗、鄂温克族自治旗,青海互助土族自治县,甘肃肃南裕固族自治县,云南的丽江市、沧源佤族自治县、大理市、盈江县,新疆的喀什市、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墨玉县和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贵州的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凯里市、台江县、三都水族自治县等16 个县(市、旗)进行了经济社会发展综合调研。同时,项目组对这16 个县(市、旗)的城镇、农村家庭及所对应的社区进行了问卷抽样调查,每个县(市、旗)的家庭样本是400 户左右,16 个县(市、旗)的家庭总样本是6 535 户。调查样本系采用城乡分层随机抽样方法取得。
第一,不同省区城乡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被调查各省本地住户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如表1 所示。统计分析结果显示,在内蒙古、青海、甘肃、云南、新疆、贵州6 个民族省区(以下简称“民族六省区”),被调查的本地住户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非常正面:78.76%的被访者对外来流入人员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的态度,11.1%的持不欢迎或非常不欢迎的态度,还有10.14%的被访者的回应是“视情况而定”或“无所谓”。
由表1 还可以看出,不同省区城乡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欢迎程度有显著差异。其中,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的比例最低的被调查者来自内蒙古,他们当中只有50.73%的人持有这种态度,远远低于78.76%的总体平均水平;而且,内蒙古被访者中持“不欢迎”或“非常不欢迎”态度的比例达到31.27%,为其他各省区被访者中该比例的2 ~10 倍。甘肃被调查者中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的比例为53.28%,略高于内蒙古被调查者中的相应比例。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的比例最高的省区是贵州(93.1%),而且,贵州被访者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持“非常不欢迎”的比例为0。很显然,内蒙古、甘肃的被访人员与贵州的被访人员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差异,与被调查地区自然资源条件的大相径庭及经济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是相关的。青海、云南、新疆三省区被调查城乡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则介于内蒙古和贵州之间。
第二,不同户籍、性别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本地住户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在户籍、性别上的差异显著,如表2 所示。可以发现,分户籍看,非农户口本地居民持“非常欢迎”态度的比例比农业户口的更高(高5 个百分点),其欢迎态度更鲜明。农业户口本地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持“不欢迎”和“非常不欢迎”的负面态度的比例比非农业户口的高(高4.4 个百分点)。分性别看,男性本地居民持“非常欢迎”态度的比例比女性更高(高3 个百分点),其欢迎态度更鲜明。对外来流入人员持“不欢迎”和“非常不欢迎”的负面 态度的性别差异不大。
表1 被调查各省本地住户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 单位:%
表2 不同户籍、性别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分布 单位:%
表3 不同民族、政治面貌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分布 单位:%
第三,不同民族、政治面貌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被调查者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具有民族、政治面貌差异,如表3 所示。分民族看,少数民族被调查者对外来流入人员中持“不欢迎”和“非常不欢迎”的负面态度的比例比汉族中的高(高2.8 个百分点),其不欢迎态度较为明显。对外来流入人员持“非常欢迎”和“比较欢迎”的正面态度的民族差异不大。分政治面貌看,中共党员、团员被调查者中持“非常欢迎”及“比较欢迎”态度的比例比非中共党员、团员中的相应比例高3.65 个百分点,持“不欢迎”与“非常不欢迎”态度的比例比非中共党员、团员中的相应比例低1.64 个百分点。概言之,相对于少数民族、非中共党员、团员,汉族、中共党员、团员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
第四,不同受教育程度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从表4 可以看出,大专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被调查者对外来流入人员持“非常欢迎”的态度的比例是最高的。但同时,对外来流入人员持“不欢迎”和“非常不欢迎”的负面态度比例最高的也是大专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本地居民。因此,本地住户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存在一定差异,但不显著。
表4 不同受教育程度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分布 单位:%
第五,不同年龄被调查者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被调查者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态度具有年龄差异,如表5 所示。可以看出,0 -15 岁和60岁及以上的被调查者中持“非常欢迎”及“比较欢迎”态度的比例分别为95. 75%、80. 58%,是所有年龄段居民中比例最高的,相应地,其“不欢迎”及“非常不欢迎”的比例是最小的。这说明,年轻的和年龄较老的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的欢迎态度更为明显。其他年龄段的居民态度差异不太大。
表5 不同年龄居民对外来流入人员态度分布 单位:%
为了搞清楚部分居民为什么对外来人员持不欢迎态度,我们在问卷中询问了“如果您持不欢迎态度,您的理由是什么(请按重要性次序选择三个)”,并给出了7 个原因选项。我们可以把这7 项原因归为两类:一类是“资源、经济因素”,包括“他们到来后本地人的就业机会减少”“他们赚走了当地人的钱,却没有贡献”“他们破坏了当地的生活环境”及“他们破坏了当地的资源和自然环境”;另一类是“社会文化因素”,包括“看不惯他们的行为举止”“价值观冲突”及“不知道,就是不欢迎”。问卷中,每个被调查者都被要求从7 个不欢迎外来劳动力的理由当中按重要性次序挑选出三个最重要的不欢迎理由。为了重点考察被调查者所认同的最重要的不欢迎理由,本研究对各个理由进行打分,规则如下:最重要的理由得5 分,较重要理由得3 分,次要理由得1 分。因此,对于任何样本,某项理由打分的平均值需要超过1,才是较为明确的理由。本地居民不欢迎外来人员的理由的得分情况见表6。
通过分析可知,被调查居民对外来人员持不欢迎态度最重要的理由是“挤压就业市场”及“破坏自然环境”,得分分别达到1.74 和1.55;然后是“破坏生活环境”“赚走钱却对当地没贡献”“看不惯行为举止”“价值观冲突”及“不知道,就是不欢迎”得分分别为1.44、1.40、1.13、0.41、0.31。因此,被调查地区居民对外来劳动力不欢迎态度的主要原因是资源、经济因素,而不是社会文化因素。
分省区看,被调查地区城乡居民不欢迎外来人员的原因存在省际差异。内蒙古受访者对于“自然环境被破坏”和“生活环境被破坏”非常敏感,得分为1.94 和1.90,可能的原因是被访地区草原、矿产等资源条件比较优越,这些资源环境是当地居民赖以生产、生活的基础,外来人员到当地经商、务工,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或者破坏。而新疆被访地区居民对于“看不惯言行举止”和“就业市场被挤压”的敏感度较高,得分为1.56 和2.27,这也与我们的直观经验相符。
表6 各省不欢迎外来人员理由得分
参照刘林平等将态度赋值,并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分析当地居民对农民工态度的影响因素的方法[4],以下,我们也采用对态度赋值并利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来测度当地资源积聚力以及被访者家庭经济条件和人口特征对于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态度的影响。
本文的线性回归模型(R1)如下:
R1:Attitude=a+∑βi·Xi
如果将样本分为非农业户口样本(U)和农业户口样本(R)分别进行估计,回归方程为R2和R3:
R2:Attitudeu= a+∑βi·Xi
R3:Attituder=a+∑βi·Xi
在上述模型中,被解释变量Attitude 为“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得分”,βi 为回归系数,Xi 为自变量,包括户口、民族、性别、教育、年龄、年龄平方、政治面貌、家庭人均收入的对数、县人均GDP的对数、县城城镇化率。
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7 所示。可以发现,3个回归模型的线性拟合程度都比较高,并均在1%水平上显著。从回归结果可得出如下发现。
从总体看,其一,在其他条件给定的情况下,相对于非农业户口居民,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较负面,相对于女性,男性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积极,且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这两个结果可与表3 的相关结果相互印证,并与假设1 一致。其二,教育程度越高的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正面。这个结论在方向上与我们的假设1 相同,但显著性有差异。也就是说,如果仅以本研究的样本而言,教育程度越高的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积极,但不具有统计推论性。其三,综合年龄和年龄平方的回归系数可以发现,年龄对于居民态度倾向的影响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也就是说,当地居民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起先较负面,随后又逐渐更正面,呈现出U型曲线式的影响趋势。但这个结论仅适合本研究的样本,而不具有统计推论性。该结果与王嘉顺的相关研究结论一致[13]。其四,相对于非中共党员、共青团员的被调查者,中共党员和共青团员被调查者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正面。这个结论与表3 结果相互印证,并与假设3 一致。另外,从表7 中可以发现,政治面貌变量不仅差异非常显著(1%水平上显著),其回归系数也是所有变量中最大的,也就是说被访居民政治面貌的差异对其对外来人员态度的影响相对是最大的。其五,相对于少数民族居民,汉族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这个结果可与表3 的相关结果相互印证,并与假设2 一致。但从表7 可以发现,其差异的显著性不太高(10%的显著水平),回归系数不是特别大(0.0874)。可以说,相对于政治面貌、户籍差异,被访居民民族差异对其对外来人员态度的影响相对较小。其六,被访居民收入水平越高,越倾向不欢迎外来人员,且具有统计显著性。这个结论与我们的假设1 中相关部分,在方向上相反。其七,被访居民所在县的资源积聚力越强(人均GDP 越高),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负面,且具有统计显著性。这个结论与假设4 一致。
分户籍来看,其一,非农业户口居民中,汉族、男性、中共党员、团员、家庭人均收入较低、所在县的人均GDP 较低、城镇化率较低的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教育、年龄的差异不显著。其二,农业户口居民中,教育程度较高、家庭人均收入较低、所在县的城镇化率较低的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更正面,民族、性别、年龄、政治面貌、县人均GDP 的差异不明显。其三,比较非农业户口、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情况看,民族、性别、政治面貌、县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在非农业户口居民中显著,在农业户口居民中不显著,教育、经济地位差异在农业户口居民中显著,在非农业户口居民中不显著,只有县城镇化率在非农业户口与农业户口中的差异都显著,但县城镇化率在农业户口居民中的差异与影响均比在非农业户口中的差异更显著,影响更大(回归系数更大)。
表7 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态度得分的多元回归分析
通过上述计量分析,我们得到如下主要结论:(1)绝大部分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的态度;(2)相对于农业户口、女性、受教育程度较低、少数民族、非中共党员、非共青团员,非农业户口、男性、受教育程度较高、汉族、中共党员、共青团员的被调查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倾向正面;(3)被访居民所在县的资源积聚力越强,其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负面;(4)被调查地区城乡居民对外来劳动力不欢迎态度的主要原因是经济因素,而不是社会文化因素。因此,本文提出的四个研究假设,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经验数据的支持,但显著性有差异。这里需要对与既往研究结论差异较大的结论及没有得到经验数据支持的假设略做讨论。
第一,既有相关研究的结论是,城市居民对外来劳动力的评价总体呈负面态度。而本研究的结论是,绝大多数(78.76%)被访居民对外来人员持比较欢迎或非常欢迎态度。我们发现,既有研究基本是在大都市进行的。一般而言,小城市(如县城)居民的工作、生活压力相对较小,工作、生活节奏较慢,与人相处更放松,况且,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外来经商、务工人员客观上能够促进当地的发展,因而当地居民在整体上更加能够接受外来人员。另外,显而易见的是,大都市比西部民族地区县(市、旗)资源集聚力(经济发展水平)要强很多,这也侧面应证了本研究的假设4,资源集聚力越强的地区,其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倾向负面。
第二,被访者收入水平越高,越倾向不欢迎外来人员,且具有统计显著性。这个结论与我们的假设1 中相关部分在方向上相反。原因是,从上面的结论可知,比较非农业户口、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情况看,被访者经济地位差异在农业户口居民中非常显著,在非农业户口居民中不显著,说明总体样本中得出的“被访者经济地位越高,越倾向不欢迎外来人员”的结论是由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决定的。农业户口居民经济收入越高,他们自身到城镇经商、务工的概率就越大,他们与外来人员在就业市场上竞争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经济地位越高的农业户口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越负面。
2014 年7 月,国务院出台《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标志着户籍制度改革开始进入全面实施阶段。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户籍制度改革的实施,社会开放程度加大,人口流动会成为社会常态。同时,为实现2020 年西部与全国同步建成全面小康社会,各民族地区都会采取各种措施加速工业化、城镇化,因此西部民族地区外来人口规模也会越来越大。一方面,规模越来越大的外来人口的进入,一些新的社会问题会日益凸显。尤其是外来人口中汉族及非本地主体民族的进入,有可能因为经济资源、机会竞争引起民族之间的矛盾。另一方面,由于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员的态度可能会对户籍制度改革有潜在影响[4],在户籍制度的作用下,当地居民同外来人口之间的利益分隔和心理区隔可能互相转化,并有可能对后续的户籍改革造成阻碍[9]。因此,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社会裂隙”,为了获取大多数人对户籍改革的支持,减少西部民族地区城镇化的障碍,我们应重视当地居民的态度,并特别注意以下几点:其一,提高西部民族地区弱势群体,包括妇女、年龄较大、受教育程度不高、农业户口居民的人力资本,以提高他们的就业竞争力。可以对他们开展有针对性的职业技术培训。其二,尊重当地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切实保护少数民族的合法权益,加大对少数民族劳动力的技能培训,在当地各类企业中,规定一定比例的当地少数民族用工指标。对于还没有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少数民族青少年,增加他们到内地读书、培训的机会,为他们今后进入劳动力市场打好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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