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兰等
摘 要:由于强制性计生政策是我国近年来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估计了不实行计生政策情况下的生育率调整值(ABR),分别计算了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1997年至2012年间的养老社会保障水平值(SST),同时引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等指标,采用面板回归方法分析了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对生育率的影响。研究表明,养老社会保障水平每提高一个百分点,ABR下降0.264 8‰,而未经估计处理的生育率下降0.428 8‰。同时,经济发展水平也对生育率产生一定影响,人均GDP的对数值每提高1个百分点,ABR下降0.519 9‰,未剔除计生政策影响的生育率下降1.098 4‰。
关键词:养老社会保险;生育率;两期OLG模型
作者简介:刘子兰,湖南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湖南 长沙 410081)
陈一格,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硕士研究生(福建 厦门361005)
沈毓赟,湖南师范大学商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南 长沙 410081)
2014年12月23日,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第十二次会议审议了国务院关于统筹推进城乡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工作情况的报告。报告指出,我国将推进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建立与城镇职工统一的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基本思路是“一个统一”、“五个同步”。“一个统一”即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建立与企业相同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实行单位和个人缴费,改革退休费计发办法,从制度和机制上化解“双轨制”矛盾。报告指出,我国将力争使基本养老保险制度覆盖人数在2017年达到9亿人,至2020年达到10亿人左右,覆盖率由目前的80%提高到95%。据人社部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11月底,职工和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参保合计达8.37亿人,其中职工参保3.38亿人,城乡居民参保4.99亿人,待遇领取2.26亿人。为了贯彻落实国务院关于建立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部署,全国已有24个省份出台了具体实施办法,12个省份出台了经办规程,城乡养老保险制度衔接暂行办法实施平稳。
自1991年起,我国进入以低出生率为特点的转变时期,出生率降至20‰以下,1998年后出生率降至15‰以下,近十年均维持在12‰左右,2013年出生率仅12.08‰。另外,总和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也常用于衡量生育水平。从这一指标来看,第四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1990年的总和生育率为2.31,已接近人口更替水平2.1。2000年我国总和生育率降至1.22,而2010年仅1.181,已远远低于人口更替水平。
可见,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建立和逐步完善的时期恰好对应着出生率水平降低的时期。在中国,除计划生育政策对生育率产生了负的影响,养老社会保险制度是否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单独二孩”政策的实施效果是否会因这种作用而受到影响?本文就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对生育率的影响展开研究。
一、文献综述
纵观已有研究成果,不同的假设前提决定了研究对象进行决策的出发点及其效用函数的不同,从而影响研究结论。具体可分为利他主义假设、非利他主义假设和多重假设条件。在利他主义假设条件下,人们将子女视作一种“消费品”,养育子女本身就能为父母带来效用。以该假设为前提的研究大都证明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导致了生育率下降。R.J.Barro和G.S.Becker(1988)采用以利他主义为前提的模型进行研究,指出当市场利率高于生育率时,养老保险制度规模的扩大将使子女养育成本增加,生育率下降。因此在养老保险制度建立初期往往出现生育率降低的情况{1}。A.Cigno和F C.Rosati(1992)以生育率为因变量,以市场利率、养老保险制度的财政赤字等为自变量,利用意大利时间序列数据验证了利他主义模型定性分析结论,说明了养老保险制度扩张对生育率具有负的影响。{2}Jie.Zhang(1995)建立内生增长模型检验社会保障对人均收入稳定增长的影响,指出提高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税(费)率可导致生育率下降,并提高人力资本水平,刺激经济增长{3}。在Jie.Zhang和Junsen.Zhang(2004)合著的论文里也讨论了养老保险制度与生育率、储蓄、人力资本投资、经济增长等的互动关系,并以64国的跨国数据进行经验研究,同样证明了养老保险制度与生育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4}这一结论在Ehrlich和Kim(2007)运用57个国家、32年的数据所进行的实证分析中也得到了验证{5}。M.Werding(2006)则从全新角度出发,通过构建两期世代交叠模型并讨论家庭最优生育决策与社会最佳生育率之间的关系,说明引入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会在很大程度上使父母对子女投资的回报社会化,最终对个人生育决策产生负的影响{6}。而K.Miyazaki(2013)在世代交叠模型的基础上还引入了新古典经济增长模型的研究思路,并考虑了更为一般的子女抚育成本形式,即父母不仅需要付出金钱,还需付出时间。在这种分析框架下,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是否影响生育率取决于抚养子女的货币成本与时间成本的关系以及生育率与利率的关系。{7}此外,父代是否具有遗产动机也会影响结论。沈燕(2011)研究发现在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下,若不存在遗产动机,提高养老保险费率将引起生育率下降;若存在遗产动机,提高养老保险费率将引起生育率上升{8}。
在非利他假设条件下,人们为了在年老时获得子女的物质帮助而生育,子女被看成是一种“资本品”。以此为前提进行研究的国外学者的观点基本一致,认为养老保险制度对生育率产生了负的影响。J.C.Caldwell(1982)认为在现代社会,子女往往不再需要承担赡养义务,父母个人的储蓄和养老保险给付也足以充分保障退休生活,导致生育子女的财富流入减少,进而使生育率下降{9}。M.Boldrin,M.C.Denardi和L.E.Jones(2005)结合104个国家的跨国数据进行实证,说明了养老保险制度促进生育率下降的显著作用{10}。Junsen Zhang和Junxi Zhang(1995)在模型中考虑了子女对父母的赡养支付(gift),指出若父母对子女的需求取决于他们对老年保障的需求,那么引入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将使生育率降低并促进人均收入增长{11}。A.Cigno和F.C.Rosati(2002)认为以养老保险缴费形式进行的强制性储蓄可能取代家庭内部的代际转移支付,进而推理出养老保险制度覆盖范围的扩大对家庭储蓄有正的影响,对生育率有负的影响{12}。而国内学者在非利他主义假设下得出的结论则存在分歧。张盈华(2008)明确了收入关联型社会保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置换出子女对父母的养老功能,促使家庭控制生育的意愿提高{13}。沈燕(2010)也认为若个体无利他主义动机,生育率将会随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费率的提高而下降{14}。杨轶华和顾洪梅(2011)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社会保障税(费)率对生育率没有影响,影响生育率的因素只有老年一代消费的效用偏好,年轻一代消费的效用偏好以及年轻一代抚养孩子数目的效用偏好。{15}彭浩然和申曙光(2007)的看法则截然相反,认为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会促进人口增长,降低储蓄率,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16}。
考虑多重假设条件时,养育子女兼有“消费品”和“资本品”的作用。B.U.Wigger(1999)假定人们养育子女的动机是双重的,同时具有向上利他主义动机。通过构建和运用内生增长的世代交叠模型,他发现当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规模较小或很大时,生育率会随其扩张而下降;中等规模的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制度则可能刺激生育{17}。田银华和龙朝阳(2008)考虑了赡养支付和向上利他的动机,所用方法与Wigger相似,论证了适度规模的现收现付养老金制度不会挤出储蓄,并有利于降低生育率,促进人力资本投资和经济增长{18}。
就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对生育率的影响研究而言,学者们大都以Peter A.Diamond的世代交叠模型(Overlapping Generations Model)为基本研究框架,实证分析多采用跨国数据或面板数据。不论以何种假设为前提,大多数学者都认同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会降低生育率。相对而言,多重假设条件考虑的情况更全面,也更贴近现实情况。本文以多重假设条件为前提,简化抚养费率的定义,基于两期OLG模型展开理论分析,并运用省际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分析,探究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对生育率的影响。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在两期世代交叠模型的基础上,考虑人们生育孩子的双重动机和向上利他主义动机,运用模型推理论证了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对生育率产生了负的影响。通过对未实施计划生育政策情况下的生育率进行估计,利用1997~2012年我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相关数据进行面板回归分析,结果表明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可导致生育率下降。基于理论和实证检验的结果,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调整计划生育政策不能忽视养老社会保险制度的影响。相关部门在具体设计和实施“单独二孩”政策时,还需考虑养老社会保险制度降低生育率的作用。“单独二孩”政策在稳定适度的低生育水平,延缓老龄化速度,保持合理的劳动力数量和结构,增强家庭养老保障功能等方面有重要意义,但其实施效果会受到养老社会保险制度的影响。鉴于我国养老社会保险制度会降低生育率,即使生育控制稍有放松,也并不一定能有效刺激人们的生育意愿。在进一步完善养老社会保险制度的同时,可考虑通过适当地缩短生育间隔、放松再生育审批等措施更大力度地放开二胎。
第二,健全养老社会保险制度,合理确定养老社会保险费率水平。虽然养老社会保险制度的完善能起到一定的抑制生育的作用,但养老社会保险缴费水平应确定在雇主和雇员能够承受的合理范围内。确定合理的养老社会保险费率,以此形成与理想生育率水平相适应的养老社会保险保障水平,从而配合生育政策控制人口增长,也能减轻实施强制性计划生育政策的阻力,节约国家在控制人口方面的公共财政支出。
第三,加快推进形成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2014年2月,国务院决定合并实施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和城镇居民养老保险制度,建立全国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目前已经有鲁、滇、沪、川等15省完成了合并且调整了缴费档次,部分地区提高了基础养老金水平。新农保与城居保的合并将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缓和社会矛盾,使全体人民公平地享有基本养老保障;同时由中央和地方政府承担财政责任,提高养老社会保险的保障水平,也为公民尤其是农村居民提供了更强有力的养老保障。这对于抑制农村对孩子数量或性别的过度偏好,减少农村居民超生现象,稳定适度的低生育率,促进人口由数量向质量的转变具有重要作用。
注 释:
{1}Barro R J,Becker G S:“A Reformulation of the Theory of Fertility”,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103,1988.
{2}Cigno A,Rosati F C:“The Effects of Financial Markets and Social Security on Saving and Fertility Behavior in Italy”,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Vol.05,1992.
{3}Zhang Jie:“Social Security and Endogenous Growth”,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Vol.58,1995.
{4}Zhang Jie,Zhang Junsen:“How Does Social Security Affect Economic Growth?Evidence from Cross-country Data”,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Vol.17,2004.
{5}Ehrlich I,Kim J:“Social Security and Demographic Trends:Theory And Evidence from the International Experience”,Review of Economic Dynamics,Vol.10,No.01,2007.
{6}Werding M:“Implicit Pension Debt and the Role of Public Pensions for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An Assessment for Germany”,Ifo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 & CESifo,2006:28-35.
{7}Miyazaki K:“Pay-as-you-go Social Security and Endogenous Fertility in a Neoclassical Growth Model”,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No.26,2013.
{8}Yan Shen:“The Impact of Pay-as-you-go Social Security Systems on Fertility Rate”,The 2nd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Management Science and Engineering,Chengdu:Engineering Technology Press,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Carbondale,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2011,pp.416-419.
{9}Caldwell J C:“Theory of Fertility Decline”,London:Academic Press,1982,pp.228.
{10}Boldrin M,Denardi M C,Jones L E:“Fertility and Social Security”,http://www.nber.org/papers/w11146,2005年2月。
{11}Zhang Junsen,Zhang Junxi:“The Effects of Social Security on Population and Output Growth”,Southern Economic Journal,Vol.62,1995.
{12}Cigno A,Rosati F C:“The Impact of Social Security on Saving and Fertility in Germany”,Finanz Archiv Public Finance Analysis,Vol.59,No.2,2002.
{13}张盈华:《社会保障促进经济增长的机理研究》,西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
{14}沈燕:《社会保障对人力资本及经济增长影响的研究》,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
{15}杨轶华、顾洪梅:《生育率内生的最优基金制的社会保障代际模型》,《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年第1期。
{16}彭浩然、申曙光:《现收现付制养老保险与经济增长——理论模型与中国经验》,《世界经济》2007年第10期。
{17}Wigger B U:“Pay-as-you-go financed public pensions in a model of endogenous growth and fertility”,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Vol.12,1999.
{18}田银华、龙朝阳:《养老保险现收现付制的挤出效应——一个内生生育率模型》,《西北人口》2008年第6期。
{19}巴蒂·H.巴尔塔基:《面板数据计量经济分析》,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0年,第5-6页。
{20}莫龙、韦宇红:《中国人口:结构与规模的博弈——人口老龄化对中国人口发展战略的制约及对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47-171页。
{21}陶涛、杨凡:《计划生育政策的人口效应》,《人口研究》2011年第1期。
{22}聂富强、宋国军:《中国婴儿死亡率控制:地区差异、实证分析与政府干预》,《中国人口科学》2005年第4期。
{23}董拥军:《我国社会保障支出与经济增长关系的实证》,《统计与决策》200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