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男孩的长跑

OLLIVIER BIENFAIT

田中茂树穿着蓝色西装，端坐在绿色沙发上，脸上挂着永远不变的微笑，记忆回到了1945年8月6日。那一天美国的艾诺拉·盖号轰炸机携带原子弹轰炸了广岛。那一年田中茂树13岁，和母亲、妹妹住在距悲剧发生地几百公里的一座有30几户人家的村落里。他还记得那天早上一道巨大的闪光划过天空，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次袭击直接造成了8万遇难，田中茂树忘不了在学校的体育馆里满是伤者的一幕。

“他们中的一些人最后还是没能活过来。”这个光头的长者叹息道。他望着窗外东京落日的余晖，回过头呷了一口清茶，“我从没想过6年后会成为波士顿马拉松的冠军。”

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田中茂树是在奔跑中度过青春的。“每天我都跑着上学，跑着回家，每天8公里。”田中茂树回忆道，“为了避免迟到，我会全速奔跑，8公里的山路起伏不定，我一般需要34分钟。”每天午末，这个年轻人收拾好书包，飞奔回家，帮妈妈干农活。“我会除草，耕田，每天干3个小时农活，精疲力竭。我没有别的选择。”田中茂树说道。17岁那年，还是高中生的他赢得了村长跑选拔赛的冠军，获得了参加广岛越野赛的资格，然后又一次赢得胜利。“我根本不给自己输的可能性，我的意志非常坚定。训练中我比队友们跑得都快……应该说我是我们地区跑得最快的人。”

一连串的胜利让田中茂树获得了参加国家队集训的机会。“不幸的是妈妈反对我去参加。”他回忆道，“我的两个弟弟都在外地工作，很多男人都在战争中死去了，她非常需要我在身边。”这个身高1.65米，体重45公斤的瘦小男人日以继夜地工作着。虽然工作量很大，但田中茂树惊人的耐力让他有能力兼顾长跑训练。1950年，他在广岛完成了马拉松的梦想，“那次比赛我排名第10。”田中茂树回忆道，“当时我没钱，只能穿着父亲曾穿过的大短裤参赛。几个月后，我赢得了山口马拉松的冠军，并得到了最顶尖的马拉松赛事一一波士顿马拉松的参赛资格。”

田中茂树在谈起1951年的这个42.195公里时，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清晰地记得出发时他排在150名左右，半程时开始发力加速。当田中茂树以2小时27分的成绩冲过终点时，兴奋得忽略了他是第一个获得波士顿马拉松冠军的日本人。四年后，田中茂树在墨尔本奥运会资格赛中意外折戟，“这是我第一次穿着篮球鞋跑步。它们是别人送我的礼物，看起来很帅，但问题是这双鞋不太合脚，让我无法正常奔跑。”

田中茂树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桌上，轻摇着头，口中不断低吟着“波士顿。”他承认：“在那些相信我的人的资助下，我来到了波士顿。我当时把美国人看成是敌人。我没法忘记战争，但我也意识到面对如此强大的国家，我们永远也没办法获胜。当我看到美国人在比赛前后为我加油，给我鼓掌时，我的观点潜移默化地改变了。现在我对他们非常尊重。”

在美国，被称为“原子弹男孩”的田中茂树得到过两次邀请，一次是约翰尼·维斯穆勒，另一次是乔·迪马乔。前者是五枚奥运会游泳金牌获得者，他邀请田中茂树参观好莱坞。迪马乔则是传奇棒球运动员，他带着田中茂树游览了纽约。“波士顿马拉松赛没有让我变富，但却让我成为了美国的小明星。”田中茂树表情激动地回忆着，“现在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包括我的同胞们。在所有人看来，我只是一个83岁的老人了。”这个一举成名的马拉松跑者的生活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平静，后来他成为了大商场里的售货员。

田中茂树每次在接受采访时都喜欢强调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参加一项赛事却夺得两枚金牌的运动员。“1998年，我的奖牌在家中被盗了，几周后警察找到了小偷，找到了奖牌。但此时，波士顿的赛会组织者听说了我的遭遇，已经把补发的奖牌寄给了我，这样我就有了两块，运气很好是不是？我更有运气的是当原子弹爆炸时，我家离广岛不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