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转型中的寻租活动与经济增长研究

高远东+++张卫国

摘要：将寻租活动引入MRW模型，构建了扩展的空间MRW收敛模型，采用动态空间面板计量方法，定量研究了中国经济转型中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和空间外溢作用。研究得出，中国经济转型中的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总的直接效应为正，而且寻租活动在省域间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外溢性，以及转型期的中国经济增长呈现动态收敛性和时间—空间上的“路径依赖”性等一系列重要结论。

关键词：中国经济转型； 寻租活动； 经济增长； 动态空间面板模型

中图分类号：F061.2；F064.1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A Study of Rent Seeking Activity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s Economy Transition

GAO Yuan-dong a，b ZHANG Wei-guoa

（a.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b. Agricultural Education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400715）

Abstract Introducing rent seeking activity into MRW model， the paper proposes amended spatial MRW convergence model， empirically tests direct effects and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s of rent seeking activity on economic growth on the basis of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China transitional period using the method of dynamic spatial panel econometrics. The results show that direct effects and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s of rent seeking activity on economic growth are positive significantly in China economy transitional period. And economic growth is endowed with dynamic convergence and path dependency in time-space dimension.

Key words Chinas economy transition； rent seeking activity； economic growth； dynamic spatial panel model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中国实施经济转型30多年，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功。1978-2012年间，GDP总量从3645亿元上升到2012年的518942亿元，扣除物价因素，其年均实际增长率约为9.5%；人均GDP也从381元上升到38420元，增长了100倍，换算出可比价格，人均GDP也增长了近7倍，中国整体经济获得了迅猛增长 。然而，由于中国经济转型期存在的“体制外向体制内的制度变迁”、“双轨制”、“渐进式改革”、“政府干预”等特点，市场发育不完善、市场体系不完备，使得经济转型期内寻租活动大量存在。在传统寻租理论认为寻租活动会降低经济增长的知识背景下，中国转型期内的寻租活动似乎与经济增长“相伴而生”，刺激了中国的经济增长，导致了传统寻租理论应用于中国现实时出现了“寻租悖论”[1]。是否如邢祖礼等理论分析所述，租金机制是中国经济转型中重要的微观动力机制，在中国30多年的经济增长中发挥了重要的刺激作用，这一结论的得出则尚未有经验支持。而且，Mohtadi and Toe指出，追求个人利益的寻租活动往往会对其他个体产生显著的外溢作用[2]。那么，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寻租活动表现出的跨地域活动、示范效应等特征，是否也最终呈现出显著的空间外溢性？其作用强度又如何？这些问题的解决则是本研究的目的所在。

1 文献综述

传统寻租理论认为，寻租活动通常将生产性资源转移到非生产性用，所导致的资源非有效配置阻碍了经济发展。正如我们所知，关于寻租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研究为数不多。Laband and Sophocleus以注册律师人数作为寻租活动的量化指标，基于美国1947～1983年的时间序列数据研究发现，寻租和人均收入增长间存在负向关系[3]。该结论在之后Brumm、Cole and Chawdhry对于美国的研究中同样予以证实；所不同的是，Brumm采用法律服务等几个指标来度量寻租活动[4]；而Coleand Chawdhry的研究除了在寻租活动量化指标上采用公共部门就业人数、游说人数等有所区别外，也采用了面板数据VAR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研究得出，寻租导致的资源非有效配置会对经济增长产生阻碍作用[5]。此外，Murphy et al.在其实证研究中发现，寻租活动会抑制创新，进而阻碍经济增长[6]。Acemoglu和Robinson的研究同样发现，利益集团在寻租过程中会阻碍既有先进技术的使用和新技术的引进，进而阻碍经济发展[7]。Ileana Tache et al.通过构建数理模型，以罗马尼亚为例就经济转型国家的寻租活动进行分析显示，寻租活动会严重损害经济效率，在经济转型期应予以控制[8]。Christian Dreger et al.考虑到寻租活动对资源配置的影响，很有可能会阻碍经济增长，因此在其收敛方程中控制了寻租活动的影响，在其运用伊朗数据的实证研究中，证实了伊朗经济发展存在的β绝对收敛，以及寻租活动对地区收敛产生逆向作用[9]。Nasir Iqbal和Vince Daly则基于52个转型期国家数据，应用动态面板数据方法证明，寻租活动会阻碍经济增长，而民主制度和腐败的减少则可以抑制寻租活动、促进经济增长[10]。

当然，部分文献也研究证实，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如Rama通过内生增长模型研究寻租活动和经济增长间关系，在模型中假设企业要在投资和游说活动中做出选择，不同选择将分别导致资本的增大和管制活动的增加；相应的，资本增大将增加产出，管制活动增多将会降低竞争、减缓经济增长。通过对乌拉圭1925～1983年的数据实证研究证明，这些管制活动在短期对产出有正向影响，但长期来看对经济增长则有负面影响[11]。同样的，Mork以游说活动作为寻租活动的替代变量，证实了寻租活动可以促进经济增长[12]。Gray and Lowery的研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13]。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在一定条件下腐败或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有一定积极作用。如Aidt et al.研究发现，在制度弱化情况下腐败对经济效率和经济增长并不是有害的[14]。Ratbek Dzhumashev研究认为，官僚腐败对经济增长作用是正向还是负向要取决于管理质量、公共部门规模和经济部门发展水平；只有在政府规模存在于最优水平之上时，腐败才能够改进经济效率，进而促进经济增长；而且，随着经济的增长，工资上升、寻租成本提高，腐败数量会减少，即经济增长与腐败、寻租活动存在双向影响[15]。

关于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影响研究的不一致性，在国内研究中也主要分为三类。第一，寻租活动会阻碍经济增长。邹薇通过理论分析，认为寻租活动就像一只看不见的“脚”，会破坏经济增长[16]。李富有与孙晨辉通过将政府部门纳入罗默的内生增长模型来研究企业寻租，研究发现，寻租行为会给经济带来负面影响，要促进经济增长，应严厉惩治寻租活动[17]。周晨基于矿产资源开采企业生产行为分析发现，矿企的寻租行为会造成企业的要素投入无效率和规模无效率[18]。第二，寻租至少在部分条件下会促进经济增长。黄少安与赵建构建的转轨失衡下的寻租模型发现，短期内寻租和经济快速增长共存；但是，如果政治体制转轨长期滞后、体制长期失衡，寻租将导致经济无法实现长期稳定、高速的增长[19]。苗文龙通过建立政府、企业和金融机构动态目标函数，分析其内在选择偏好和内在影响，发现广泛存在的寻租行为在特定条件下会推动经济增长；但是，寻租激励的经济增长只是不可持续的短期行为[20]。第三，寻租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如吴一平研究发现，由于中国不同地区市场化程度不同，其寻租腐败行为对经济增长影响具有不确定性[21]。

既有关于中国转型期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作用的研究均未得出一致结论，而且大多是理论分析的结果，缺少经验支持。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既有研究均未考虑寻租活动可能存在的空间效应，这势必造成模型设定偏差和估计结果的不准确。为此，本文将寻租活动引入MRW模型，并考虑变量客观存在的空间效应，构建扩展的空间MRW模型，应用动态空间面板计量方法，定量测度中国经济转型期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和空间外溢作用，为既有理论研究和“寻租悖论”提供了经验支持。

4 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本文实证分析中采用的样本包括除了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台湾的中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1993～2011年间的面板数据，对应的数字地图来自于国家基础地理信息系统，并根据所选省份用Arcview GIS进行了调整。变量的设定及其数据来源，具体如下：

寻租活动（ ）：由于寻租活动所具有的多维度特征，可以从不同角度来测度。如Brumm、Gelb et al.、Coleand Chawdhry、Park et al.采用政府公务员人数作为寻租活动量化指标，这也是Buchanan所建议的反映寻租活动本质特征的主要指标[25、26]。此外，寻租活动越严重，政府腐败程度越严重，因此，腐败也是刻画寻租活动的另一个重要代理变量[27]。为选取最能反映寻租活动本质特征的量化指标，我们考虑到中国寻租活动的特点及数据的可得性，我们将政府规模和腐败两个反映寻租活动的指标相结合，采用每万人公务员的贪污贿赂案件的立案调查数作为反映寻租活动的指标；其中，公务员人数来源于1994～2012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家机关、政党机关和社会团体”行业从业人员数据 ；贪污贿赂案件立案调查数则根据1994～2012年《中国检察年鉴》数据整理获得 。

人均收入（ ）：以各省当年GDP按照GDP指数平滑处理后，除以劳动力人数得到；其中，1991～2008年的GDP和GDP指数来源于《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2009～2012年数据来自2012年《中国统计年鉴》；劳动力人数，以各省当年的从业人员表示，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 。

物质资本储蓄率（ ）：遵循MRW（1992）对该量化指标的设定，采用固定资产投资在GDP占比来表示，1991～2008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来源于《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2009～2012年数据来自2012年《中国统计年鉴》。

人力资本储蓄率（ ）：采用受教育工龄人口占比表示，具体的用“15～64岁人口中受教育人口比重”和“15～64岁人口在总人口比重”的乘积，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 。

（ ）： n采用各省人口增长率表示，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同样按照MRW的处理方法，假设 。

最后，按照理论模型推导结果，对所有变量均做对数处理。

5 实证分析

如表1所示，对比空间计量模型（2）、（3）估计结果可知，中国省域经济增长率不仅在时间上存在“路径依赖”特性，而且在空间上也显著的存在“路径依赖”特性（ =0.1102），如果忽视经济增长率在时间和空间上存在的“路径依赖性”，估计结果必然是有偏的，这也证实了本文动态空间面板MRW收敛方程（15）设定的准确性，方程（15）对应的估计结果（表1模型（3））即为本文空间计量模型最终的估计结果。

为便于比较，我们同时就模型（15）相应的非空间计量模型进行了估计，结果如表1模型（1）所示。在非空间计量模型中，自变量的系数估计值表示自变量对因变量的直接效应。然而，在空间计量模型估计结果中，自变量系数估计值除了包含自变量对因变量的直接效应外，还包含有“反馈效应”。其中，“反馈效应”指的是，某地区自变量的外溢作用对邻接地区产生影响，邻接地区通过因变量的外溢效应又将这种作用反馈回该地区。因此，“反馈效应”的大小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因变量空间滞后项的系数估计值；二是该自变量本身空间滞后项的系数估计值。如模型（3）估计结果所示，因变量空间滞后项 估计值在1%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正；因变量时—空滞后项 、物资资本储蓄率空间滞后项 、寻租活动空间滞后项 在统计上均显著。因此，只有从该空间计量模型自变量的系数估计值中剔除掉“反馈效应”才是自变量直接效应估计值，并进一步分解得到自变量的间接效应，即其空间外溢效应，如表1所示。对比空间计量模型（3）变量的直接效应与非空间计量模型（1）系数估计值可知，各变量系数估计值存在显著差别，而且，在非空间计量模型中寻租活动（R）的显著性检验也未能通过，显然，如果忽视变量客观存在的空间效应，将直接产生模型遗漏重要变量，导致模型设定偏差及实证结果的不准确。

由估计结果可知，与预期相一致，滞后一期的人均GDP水平变量（ ）显著为负，反映了经济增长的动态收敛过程，进一步支持了经济增长在长期收敛于稳定状态的新古典经济增长假设。而且，滞后的人均GDP增长率 （ ）显著为正，证实了经济增长率在时间上存在的“路径依赖”性，即当期的经济增长率依赖于上一期的经济增长状况；更为重要的是，经济增长率不仅在时间上存在“路径依赖”性，在空间上同样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依赖”性 （ ， ），即一个省域当期的经济增长率正向依赖于当期及上一个时期邻接省域的经济增长状况，省域的经济增长不是相互独立，而在空间上存在交互作用，证实了经济增长率在时间—空间上均存在显著的“路径依赖”性。

通过物资资本储蓄率（ ）、人力资本储蓄率（ ）、人口增长率（ ）对经济增长的效应分解结果显示，变量的直接效应和空间外溢效应估计值均得到了预期的符号；但是只有物资资本储蓄率的直接效应和空间外溢效应显著（ ， ），即一个省域经济增长正向依赖于该省域及其邻接省域的物质资本储蓄率，其系数估计值略低于Cem Ertur and Willfried Koch基于多国数据的估计结果，其余变量则均不显著。可见，在经济增长收敛过程中，人力资本虽然作用较大，但由于我国人力资本整体水平低下、人力资本的自主创新能力不足等原因所致，人力资本作用未能显著发挥。这一结论与作者既有关于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作用的研究是一致的。而就样本期内，人口增长不是制约经济增长率的显著因素。

就本文所关心的重点——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而言，在理论分析中，我们依照传统寻租理论假设寻租活动将降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储蓄率，进而抑制经济增长。然而，我们的实证分析结果却得出与之相反的结论，一个地区的寻租活动对其收入增长有显著的促进作用（R=0.0203）。该实证结果和苗文龙基于1998～2009年10个国家的实证分析结果一致，即寻租活动促进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正如苗文龙研究所示，寻租活动一方面激励经济主体参与市场活动、促进资金流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另一方面寻租活动消减了市场公平和价格机制调节作用，减缓了经济增长；寻租的经济增长效应则取决于正反两方面作用的共同结果。本文实证结果证实，在中国经济转型时期，寻租对经济增长的正向效应相对较强，寻租活动促进了经济增长。该实证结果也为邢祖礼等理论分析得出的结论，即租金机制在中国30多年的经济增长中发挥了重要的刺激作用，提供了经验支持。同时，一个地区寻租活动也具有显著的空间外溢作用，会对邻接地区产生正向空间外溢性（R=0.0141），提高邻接地区人均收入的增速，证实了本文就寻租活动存在空间外溢性的假设。

6 主要结论

本文将寻租活动引入MRW收敛模型，并考虑了变量可能存在的空间效应及经济增长在时间和空间上可能存在的“路径依赖”性，构建了扩展的动态空间面板MRW收敛模型，运用中国转型期31个省域面板数据进行估计，定量研究了中国经济转型期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的直接作用和空间外溢作用。

具体而言，主要得到以下几点结论：①中国经济转型时期，寻租活动对经济增长总的直接效应为正，而且在省域间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外溢性，即一个省域的寻租行为会对邻接省域的经济增长起到推动作用；②转型时期的中国经济增长呈现动态收敛过程，并且在时间和空间上均存在显著的“路径依赖”性，即一个省域当期的经济增长率正向依赖于上一个时期本省域及邻接省域的经济增长率；③经济增长在省域间存在空间交互作用，即一个省域经济增长正向依赖于邻接省域当期的经济增长；④一个省域物质资本储蓄率的提高不仅会显著的促进本省域经济增长，而且会产生空间外溢作用，显著推动邻接省域的经济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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