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梦里梦外的相思（组诗）

刘荣魁

问  雨

一问再问，明晚的雨

跟今夜的雨，会有什么不同

南来北往的候鸟，反复擦拭云朵

已然无法辨认，哪是原乡

今夜的雨，一针紧似一针

缝补窗外，那片心形叶子

闭着眼睛，我也能清晰地听出

针脚的轻重，冷暖，和稠密

明天，我又要煽动翅膀

飞向那片，云间的蜂巢

不问左邻右舍，就能准确地找到

我的洞房

窗外无树，无关叶黄叶绿

最是那片，逐渐褪色的雨篷

穿堂风

放低身子，从海拔高度

梭下海

只想在海面上洗个澡

让身上的乡土淡一些

让山峦的呼吸平缓一些

可是海里长满了

不会鼓掌的仙人掌

穿堂风，穿过竹篱茅舍

穿过木屋，稻田，麦地

穿过天然林和人工林的混交带

穿过石榴的石核桃的核

穿过昼夜的缝隙，四季的界碑

却没能穿过，一片水草

风在碰壁的地方，发出回声

在明清小说中听到了风雨

在宋词中听到了风尘

在唐诗中听到了风沙

在需要仰视的地方，听到了

原初的肺叶，和回归的露珠

花开的声音

父亲是农民，父亲的父亲是农民

再往上说，我就说不上了

城里有学问的亲戚说，你是农民

祖祖辈辈都是农民

我说，是的，我们祖祖辈辈

都在这块土地上种地

种下一粒种子，希望到了秋天

能够收到一万粒

我们低下头，看着一粒种子

长出单子叶或双子叶，长出茎秆或滕蔓

开出雄花雌花，结出裸子被子

开花时节，城里的亲戚

提着长枪短炮来取景，他说

这些花儿开得好美，你听见了么

哦，没有。我只听见

汗水滴在泥土上的嗞嗞

禾苗伸腰时的嚓嚓

收获摊在晒簟上，悦耳的鼾声

亲戚打量着我说，你们

制造风景的人，就是一道风景

你看，你的耳朵，好美

胎  记

在我前额左侧，有一颗

暗红的胎记。是我胎儿时

母亲用心的指头，戳出的

母亲早慧，用她不到半生的时光

发现了一生的秘密

行走江湖，少有不湿鞋的

少有不把乳名弄丢的

少有全身而退、相见如初的

母亲说她是个平凡的女人

肯定生不出圣子

为此给我一枚胎印

叫我在岁月经行处，揽镜自照，找回自己

抑或在黄叶纷飞的路口

母子重逢，有个相认的凭证

大地之灯

蒙童时节，我爱踩着

母亲手搭的凉棚，爬上云朵

把星星摁上天空。一颗一颗

我的胸脯逐渐宽大

别满勋章

夜色渐浓

勤快的风，推着墨色的滚筒

把天空，复印给大地

哦，万家灯火

从脚下，燎原到天的边缘

母亲的目光，应是最亮的那朵

泛着慈爱，泛着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