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的构建:挑战、问题、对策

2015-07-27 05:28郑忆石
观察与思考 2015年5期
关键词:话语哲学现实

□郑忆石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的构建:挑战、问题、对策

□郑忆石

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的构建,面临来自客观环境和精神文化建设主体两个方面的挑战;存在着价值导向的中立化取向、理论与实践的“两张皮”、中国问题的缺失、市场化工具化研究倾向、非此即彼的“两极跳”、语词包装过度等问题。问题的解决,有赖于研究者们坚持理论导向的一元性,处理好研究中诸如阐述正面与批判反面、扩大包容性与防止西化、增强实用性与防止工具化、注入灵活性与坚持原则性等关系,真诚信仰和转变文风以提升理论自觉与自信。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 话语体系 挑战 问题 对策

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话语体系,是党中央向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者提出的重大战略任务。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设置马克思主义一级学科、创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由“体系意识”到“问题意识”的范式转变、拓展应用哲学研究领域等等举措,在展示理论自觉与自信中,取得了瞩目成就和丰富经验。然而,成就和经验并不表明,它与构建适应中国社会发展相适应的话语体系之间不存在距离。相反,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却表明这一“构建”仍然任重道远。因此,如何直面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面临的挑战,认识自身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如何通过反思问题,寻求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构建的应对之策?这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亟须面对和认真思考的问题。

一、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面临的挑战

较之上世纪,当下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的构建,可谓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这种挑战,既来自国际国内的客观环境,又来自精神文化建设的主体。

在国际范围,全球化的信息沟通和思想交流,使西方国家在政治领域宣扬“社会制度趋同论”、“意识形态淡化论”、“普世价值论”;经济领域传播新自由主义论、市场决定论、国际经济秩序合理论;文化领域推行文化霸权、西方价值观和价值标准;社会生活领域推广西方的生活方式、消费理念;思想观念领域推崇解构本质、消解崇高、淡化意义的后现代理论等等,有了更为便捷的条件。而上述观念在渗入我国民众的精神世界和思想观念同时,也淡化和消解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尤其是,当具有追求宏大叙事、探索本质规律特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面对世界范围内社会主义运动仍然处于低潮和“资强社弱”的总体态势,而对全球化时代的资本主义何以垂而不死反而“富有生机”的现实,不能作出令人信服的解答时,通过各种方式,主动出击和挑衅中国主流意识形态时,这种挑战就似乎更为直接和严峻。

在国内,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贫富差距、分配不公、贪污腐败、阶层固化、民生等等社会问题的仍然存在;客观自然论、主观夸大论、重写历史论等等对改革开放的认识误区;①“客观自然论”切断改革开放与中国共产党、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在联系,将改革开放视为无论是哪个政党领导、在哪种社会制度下,都会发生的纯粹历史必然,以此否认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主观夸大论”切断社会主义制度与改革开放成果之间的内在联系,夸大改革开放过程中出现的社会矛盾和问题,将其归咎为是对社会主义的侵蚀和毁坏,认为过大于功,得不偿失。受此影响,一些弱势群体在享受改革开放成果的同时却否认改革开放的合理性。“重写历史论”认为改革开放的历史不是中国社会的进步而是倒退,社会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是政治制度和政党制度,应否定改革开放,重新书写历史。物欲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自由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等价值观念的流行;历史虚无主义、极端民族主义、新欧洲中心主义等错误思潮的泛滥,②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历史虚无主义主要消解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革命的历史,极端民族主义否认中华民族精神的统一性而极力宣扬地方民族特殊性,新欧洲中心主义宣扬西方社会的优越性、西方价值观念的普世性,否定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的必要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合理性、中国民族文化精华的价值。在弱化人们对共同理想认同感,导致信仰危机加重的同时,也削弱和消解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国家意识的影响力。

除了客观环境的挑战,一个更严峻的现实,是作为精神生产主体的部分人文知识分子的作为。

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在本质上去政治化、去组织化中,给了知识分子前所未有的活动空间和话语权力。出于对改革开放的真心拥护和社会责任感,我国广大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者大多能自觉地拥护和维护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代表的国家意识。然而,由于各种原因,部分知识分子尤其是一些青年知识分子,对国家意识形态和主流价值观产生了严重困惑甚至抵触反感;部分理论工作者和高校教师放弃了马克思主义,有的甚至公开在课堂上提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已经过时,主张用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取代马克思主义。例如,在“对西方发达国家在发展中国家推行‘民主'、自由价值观的目的的看法”的调查问卷中,就有47.65%的人认为它将使这些国家的人民享受真正的民主和自由,而少部分人恶意攻击马克思主义,诅咒它已经死亡,应当“扫进历史的垃圾堆”;③程恩富、郑一明、冯颜利等:《近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情况的调查研究报告》,《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1年第2期。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中,淡化马克思主义的暗流使部分青年学者在怀疑马克思主义中找到的出路,便是一窝蜂地转向国外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而回避作答中国现实问题。这样,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队伍中,不仅部分中青年学者缺乏必要的理论自尊,一些老年学者也丧失了坚定信念。

至于某些以“公共”著称的人文知识分子,受制于高度市场化的传媒,受雇于特殊利益集团,既借助体制内的声望权威,又猎取体制外的丰厚利润,在“人格分裂”④传统士大夫的人格缺陷,是一面大谈“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一面又“三日不见君,惶惶若丧家之犬”。这种分裂人格在今日一些知识分子身上,表现为“一边写文章批评‘官本位'意识,一边又削尖脑袋想方设法谋个一官半职”。参见童世骏主编:《意识形态新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83页。中,以具有双重性和欺骗性的话语表达,既诱导和迷惑公众的视听,又贬低和消解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其中的一些人,更是无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巨大成就,出于对社会转型中腐败猖獗、世风堕落的愤懑和绝望,产生了另寻出路甚至改朝换代的想法和言论。当这些言论在公共媒体上,以激情声讨和强烈谴责的情绪化形式,得以任意宣泄时,其对主流意识形态影响力的淡化和消解,就更具杀伤力。

二、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存在的问题

面对挑战,尽管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们给予了积极回应,但在实际研究中,仍然问题不少,在此略举一二。

(一)价值导向的中立化取向

表现为以价值取向的多元性,反对价值导向的一元性,以学术研究的自由度和包容性,否认马克思主义引领的必要性。其具体体现,是或东拼西凑或原封不动照搬照抄的各种西方哲学观点,在“补充”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内容中代替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或意识形态中立或回避意识形态的争论,尽量回避一些关系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则或尖锐分歧的问题,在淡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批判本性和价值取向中,抹平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裂隙;以或只有“尊重差异包容多样”的学术策略,或只有“传承创新民族文化”的知识谱系,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需要的内容和方法,消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内涵和代替其研究方法;以或普世价值的超验性或个体价值的实用性,抹杀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哲学、西方价值观的差异,否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存在的必要性;以知识分子或应当抵制御用哲学追求人格独立,或应当尖锐批判现实政治的精英之态,力图疏远和摆脱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束缚。

以马克思主义为研究引领,是话语体系构建的价值导向。上述现象尽管没有直接否定马克思主义在研究中的价值导向,但其模糊不清的边界,貌似中立的做法,却显示了这类研究在低调应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引导中,对其的消极与不屑。它一定程度上附和了社会上“取消”马克思主义的思潮,成为理论领域中淡化、消解马克思主义的助推器。

(二)理论与实践的“两张皮”现象

一类单纯强调理论的学术性,使研究缺乏现实活力。它以政治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大教训,是理论以所谓“实践需要”为由而对现实亦步亦趋,导致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简单化、肤浅化、庸俗化为由,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结合现实实践,是提升其学术性的必要途径。在“让思想家下台,让学问家上台”的口号中,一些青年学者将淡出政治、告别意识形态、远离社会现实,视为凸显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性的研究宗旨,视为提升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品位的必由之路。如果说,这种情况在那些以纯文本为研究对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尚是说得过去的理由的话,而对于那些以中国问题为研究对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而言,其理由却难以成立。在这类研究成果中,不难看到普遍存在着一种既不研究也不揭露现实问题的现象:或是一味搬用西方时髦的概念、术语、观点去解读中国现实;或是侧重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某一内容,做出纯学理性的新解释、新阐发;或只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进行纯学理性的推究和体系的编排,进行从哲学原理到哲学原理的逻辑推演。

一类单纯强调实践的现实性,使研究缺乏理论深度。它以经验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大教训,是以“生动生活”之名而对理论敬而远之,导致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封闭性、保守性为由,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加强理论抽象是提升其现实性的重要方面。于是,一些研究似乎贴近社会现实,但却不揭露问题,只是一味地歌功颂德;一些研究虽然既贴近现实也揭露问题,但却不注重理论的深入思考和潜心挖掘,只是热衷于政治性的宣传说教;一些研究虽然看起来既贴近现实又揭露问题还有理论思考,但或者对现实问题的思考不是来自实际调查而是来自主观设想,或者对问题的揭露不是提升到理性层面而是就事论事,或者论证方式不是遵循逻辑规范而是情绪表达,或者得出的结论不是深度剖析而是软弱无力的辩白。这类缺乏从哲学高度总结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经验,丧失了对现实的反思批判性的“就事论事”的研究,使得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或多或少带有实用主义的色彩。而一些只是歌功颂德或政治宣传的成果,其价值除了应付检查审核的一时之需,还在无形中降低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声誉,而谈不上有多少学术水平和理论品位。

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是话语体系构建的正确途径。上述或“从理论到理论”而多少带有“爱好宁静孤寂,追求体系的完满,喜欢冷静的自我审视”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9页。弊病的研究,或拘泥于“实践”而与理论脱节而使研究成果缺乏把握总体和发展趋势的研究,降低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术品位和理论水准,将因阐释力不足而难以应对不断变化的社会现实,难以成为民众的精神武器。

(三)“中国问题”的缺失

由于理论与实践的脱节,使得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往往忽略和轻视“中国问题”。这种现象的出现,固然与学界一个时期以来,反思传统教科书缺陷,要以新的研究路径②基本研究路径有:1.凸显学术性的“文本研究”,即通过回归马克思主义哲学本真精神实现创新。2.凸显互补性的“比较研究”,即通过中、西、马的对话交流实现取长补短。3.凸显现实性的“实践研究”,即在理论与实践的互动中实现双向矫正。4.凸显思想性的“超越研究”,即通过基础理论研究带动现实研究。开创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新局面,并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学术贡献有关。但是,在实际研究中,我们也不难发现,其中却存在着诸如或者认为研究中国现实问题不是学术而“不愿研究”,或者害怕因此触及政治而“不敢研究”,或者认为哲学不能解决中国现实问题而“不必研究”,或者感觉研究中国现实问题困难重重而“不去研究”;或者因找不到有效的分析框架和合理的研究路径而“不会研究”等等现象。③张艳涛、王开艳:《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学的当代形态》,《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11月19日。

鲜活的生活素材,是话语体系构建的理论养料。而“中国问题”的缺失,将导致这一构建因缺乏现实实践资源而丧失理论的说服力、影响力。因此,以“中国问题”为中心,同样是构建“科学话语体系”必须正视的问题。

(四)市场化、工具化的研究倾向

随市场化而来的世俗化浪潮,在冲击理想信念精神堤坝的同时,也让人不能不对哲学“何用”生疑。这导致了本就缺乏市场需求的哲学,也不得不在市场化大潮的裹挟下,走上了一条短平快之路。于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追求新异时髦而缺少雕琢精品的意识,只图速出成果而缺乏埋头磨剑的毅力的学风,①当然,板子不能都打在学者身上,它还与相应的科研考核制度有关。导致了一方面是研究成果的批量涌现,一方面是复制品、翻制品的低水平重复。与哲学的市场化相应的,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在从过去为政治服务走向今天为经济社会服务的过程中,工具化的特征越来越突出。一些研究虽然凸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社会实践功能,但却将马克思主义哲学限定在工具理性的范围而忽略其价值理性的层次。于是,一方面,极力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解决当下中国问题的有用性,似乎马克思主义哲学重新成了包治百病的万灵神丹。另一方面,又因或就事论事或空对空的理论结论,而加深了人们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是一种政治宣传的工具而没有其它应用价值的误解。

深化研究层次以提升研究水平,是话语体系构建的迫切需要。但上述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市场化、工具化的做法,在混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实用主义(真理是解释经验,有用即真理)界限,降低其理论声誉中,却成为这一构建不可忽略的危险因素。

(五)非此即彼的“两极跳”现象

尽管自改革开放以来,学界一直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视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固有内涵,致力于对教条化研究模式的批判。但在实际研究中,囿于教条化思维模式和缺乏辩证思维的“两极跳”现象,仍然不时出现。例如,在凸显马克思主义哲学人文价值中,走向否定其科学理性另一极;②即虽然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马克思哲学在超越认识论(或知识论)的模式中,实现了向生存论、存在论、日常生活的转向,但又走向了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认知理性、认识论的另一极,即在强化“似乎马克思主义哲学可以缺失认识论路向,可以无视科学发展而自说自话”的错觉中,导致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作为当代人类主流话语的科学疏离”。参见陈新夏:《哲学转向及超越“认识论模式”辨析》,载赵剑英、孙正聿主编:《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形态》,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299页。在强调人的价值、主体性时,以抽象的道德人和人道主义历史观,作为评价现实问题唯一标准,走向否定唯物史观从客观环境、现实条件出发的科学性的另一极;在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出发点的“现实的人”等同于生存论哲学的“此在”时,走向了消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和超越资本主义的人学根据,消解了对于现存的一切进行革命批判和改造的依据”③陈慧平:《在21世纪如何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4月24日。的另一极。再如,在研究方法上,一些领域存在着过度依赖西方哲学解读路径的倾向,如国外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关注较多的是如何与西方哲学的接轨问题,而对如何将这些理论联系中国现实问题的思考仍然不足。一些领域又存在借鉴、汲取西方成果不足的问题。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就对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常用的分析方法④如文本阐释学、选择理论、话语分析法等。和研究成果⑤如国外对毛泽东思想的研究,就发生了诸如在研究取向上,从“意识形态论辩”向“学术理路分析”、从“单一政治分析”向“多元方法论辩证”的转变;在研究方法上,运用语言符号、话语分析、政治社会学等;在研究视角上,从宏观转向微观,从宏大历史事件分析向个案研究的转变。参见成龙:《海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历史追溯》,《马克思主义教育界》,2008年第8期。的研究和借鉴不够的问题,“特别是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研究成果的批判性吸收和研究不够,没有把国外研究真正纳入中国视野”⑥张琳:《关于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的几点思考》,《毛泽东邓小平理论》,2012年第5期。。

以辩证思维考察中国问题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话语体系构建的基本方法。而上述“两极跳”倾向,在可能致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再度滑向“单向解读”陷阱的同时,也会对话语体系的构建形成新的伤害。

(六)语词包装的过度倾向

与开放式、重内容的文风相悖,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存在着三类新的文风:1.只关注自身感悟的“自语式”。这种研究风格以内容上远离现实的高雅问题、独特视域,表述上的概念抽象、词语生僻为特征,用大家都不明白的话语,表达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在貌似高雅实则玄虚、貌似深邃实则偏激之中,将哲学的个性变成了“哲学家个人的独白”⑦陈先达:《处在夹缝中的哲学》,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页。。2.只关注文本客体的“注经式”。这种研究风格过分倚重对文本“客体”的引证,在引经据典中,忽略文章本身的系统论证和整体阐释,以致在貌似客观实则主观、貌似大众实则私人的话语体系中,回避了哲学的是非对错,远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真理性与科学性。3.只依赖外文资料的“包装式”。与前两者虽然偏重或主体或客体,但并未游离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之外不同,这类研究风格只关注外文资料,在大量使用西方哲学的概念术语、话语方式包装理论的同时,还生造一些连自己都不甚了了的新名词、新概念、新术语,以致在貌似新颖实则离奇、貌似创新实则怪异中,将马克思主义哲学变成故弄玄虚的文字游戏。

接中国的地气,用中国话说中国问题,是话语体系构建的关键。上述以华丽语言包装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做法,导致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其社会功能的抵牾,也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走进生活、贴近社会、进入民心的最大障碍。

三、创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话语体系的对策思考

如何构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话语体系?依笔者所见,需要三方面的努力。

(一)坚持理论导向的一元性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固然必须解放思想,反对教条主义。但是,思想解放的出发点和立足地,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解放思想,就是使思想和实际相符合,使主观和客观相符合,就是实事求是”①《邓小平文选》(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4页。。当代中国最大的实际,就是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个前提决定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研究,不能有违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这一价值核心。因此,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需要始终坚持国家意识的一元性,而不能以解放思想、反对教条主义为由,放弃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也不应以社会价值取向的自由性、多元化,而在研究中,在“中性”与“中立”中摇摆不定,并以此抹杀和否定国家意识一元引导的必要性。

(二)辩证处理研究中的一些关系

一是阐述正面与批判反面的关系。

没有理论的正面阐述,理论会变为就事论事的“流水账”,而难以具有穿透力;没有理论的反面批判,理论会沦为问题的空场,而难以捕获人心。

理论的正面阐述,即继续结合历史的和现实的问题,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一种思想体系,何以在人类思想史和人类历史中产生如此巨大、广泛、持久影响的原因;说明这一在实现了哲学社会科学伟大变革并经过一百六十多年世界社会主义实践证明的理论,其世界观、认识论、历史观、方法论的科学性,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说明这一仍然具有现实性的理论,对于当今世界和当下中国,究竟具有哪些价值,等等。理论的批判反面,即面对国外那些可能从根本上分化国家意识、国内那些可能从基础上瓦解国家意识的思潮和观念,马克思主义哲学应当保持应有的警惕并采取切实可行的对应之策。当务之急,是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筑牢国家意识安全屏障的同时,有效分析和批判各种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潮和学说。

二是扩大包容性与防止西化的关系。

不扩大包容性,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话语体系,难以为国家意识吸取各种对巩固执政党地位的有利理论和主张,应对多元化的社会现实,提供理论支持;不对西化保持高度警惕,马克思主义哲学难免在包容中被偷梁换柱。②如用民主社会主义偷换社会主义,用自由主义偷换马克思主义。

扩大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包容性,即基于当代中国社会和人们思想的多元化这一不可回避的现实,按照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要有博大胸怀和世界眼光,要善于学习借鉴国外先进文明成果”的基本要求,进一步发扬民主,博采众长,通过吸取一切有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文明成果,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立场和观点,能为社会大多数人心悦诚服地接受,为国家意识真正发挥整合多元化社会利益,成为消解社会矛盾和利益冲突的“社会水泥”和“粘合剂”,发挥引导作用。防止西化,即在学习和借鉴国外的观念方法时,必须要有内涵与外延的边际意识,不能放任挑战国家根本制度的图谋和思潮的泛滥。

三是增强实用性与防止工具化的关系。

不增强实用性,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话语体系,难以为国家意识根据社会需要尤其是政治需要,灵活地变换策略,提供理论支撑;不防止工具化,马克思主义哲学难免沦为长官意志或主观需要服务的政治工具,丧失自身的风格品性。

增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用性,不是丧失了对现实进行反思批判能力的“就事论事型”马克思主义哲学,也不是指马克思主义哲学沦为单纯论证现实合理性的工具,而是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一种国家意识,其发挥功能的途径,除了研究对象必须真实而非虚假,还必须在反思批判中,使研究具有实际效用即能够解决实际问题(不管是学理的还是现实的问题)。重视研究的实际效用的途径很多,比如对与主流意识形态相关的理念,就需要善于辨析其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在肯定内容决定形式的同时,巧妙地利用形式促进内容的发展、提升内容水准。例如,公平作为社会主义价值体系的核心理念之一,在当下中国,既具有别于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实质,又因市场经济的基础尚不稳定坚实及人们意识中残存的封建意识,而难以达成共识。这样,理念中的坚持公平与实践中的如何体现之间,必不可免地存在距离。如何巧妙利用“公平”的符号形式,适时提升其所表现的内涵,使其因可操作性而更具实用价值,便是实现公平的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重要方面。但是,增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用性,不是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视为能够带来实际利益的谋利工具,抛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想价值,或将是否带来实际效果当作检验马克思主义价值性的标准,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视为只是为了达到预期目的而设计的工具,其价值完全取决于是否能使行动成功。

四是注入灵活性与坚持原则性的关系。

没有灵活性的注入,“刚性化”①在对意识形态强有力的控制下,对社会现实的解释只能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本本,从而导致理论与现实的人为脱节。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话语体系,其作为社会意识引领的解释力会降低,将难以应对复杂多变的现实实践,生命力会衰竭;没有原则性的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会变异而不成其自我,生命力将难以持续。

增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灵活性,即强化其时代性,强调理论研究的内容和问题,与人类社会和各国具体国情的发展与需要息息相关,既肯定根据人类社会的发展,对马克思主义不断再认识的必要性,也承认各国根据实践需要,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取舍和实现从内容到形式转换的正当合理性,两者都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灵活性的体现。经验证明,成功的意识形态必须具有灵活性,只有这样它才能或者得到新团体的忠诚拥护,或者作为外在条件变化的结果,而得到旧团体的忠诚拥护。②参见道格拉斯·G.诺斯:《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陈郁、罗华平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因此,回应世界和当代中国发展中的新问题,使马克思主义哲学跟上时代步伐,根据实践需要不断调整和转变研究方向和研究重心,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重要问题。但是,调整和转变,不意味着放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立场,灵活性不是随心所欲,更不是为我所用、为我所需。

(三)继续提升研究者的理论自觉与理论自信

这里的“理论自觉”,指作为既是受中国社会大环境制约的“剧中人”,又以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为生存之道的“剧作者”们,负有义不容辞地维护马克思主义理论威信的责任。而理论威信维护的前提,除了客观环境,③执政党坚定不移地坚持马克思主义,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全面深化体制改革,不断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有效解决各种社会矛盾等等。更需要学者以理性态度,带着当今世界和当代中国的现实问题,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文本;在历史的全面的文本考察中,深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本质的认识;在现实实践与文本理论的穿梭出入中,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并推进发展这一理论。如此,才能在“因真而信”而非“因信而真”的基础上,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具有“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自觉性。

这里的“理论自信”,指研究者转变文风,尽量以中国化的语言表述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理论。文风集中展现着研究者作品中的问题意识、思想倾向、思维方式、语言运用。文风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理论表达的效果。文风不同,效果迥异。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哲学”,无疑具有强烈的学术性。但这不等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表述,越晦涩越思辨越好。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其思想不可谓不深邃,其理论的学术化、思辨性程度不可谓不高。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文风上,仍然保持着对朴实简明、通俗易懂的语言风格的追求。换言之,马克思对深邃思想的表达,对理论学术性规范的遵从,从来没有导致他的语言表述风格拘泥于纯粹的思辨性、推理性之一种。相反,他丰富多彩、生动形象的语言,让人们看到的却是神话、典故、名言、俗语等等的精彩纷呈,是语言风格的百花齐放。这一点,我们从马克思浩如烟海的著述中,不时运用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神的故事、英雄传说、历史传说,以及古代东方神话;④参见戈宝权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的希腊罗马神话典故》,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年版。信手拈来歌德、海涅、席勒等文学大师经典名著中的精彩话语;不时引用英国古典经济学大家、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著名思想家、德国古典哲学思想大师们的名言警句;随处可见对古往今来历史掌故的巧妙运用,便可见一斑。

以中国化的语言表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领导人们堪称楷模。这里,姑且不论毛泽东、邓小平,如何善于运用中国传统哲学、百姓日常生活的习语口语,对中国革命和建设所作的唯物论辩证法表达,我们仅从近年习近平总书记用诸如“打铁还需自身硬”、“众人拾柴火焰高”等等民间俗语、俚语,用“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等等对联、格言,表述党的基本信念;用“雄关漫道真如铁”、“人间正道是沧桑”、“长风破浪会有时”等诗句,描绘中华民族的过去、现在、未来;用“国家好,民族好,大家才会好”等大白话,阐明个人前途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关系;用“缺钙、软骨病”、“墙头草、推拉门”等群众语言,批评干部队伍中的不良作风,就可见这些言简意赅又为民众耳熟能详的话语,对宣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具有的事半功倍之效。

责任编辑:薛 鹏

作者郑忆石,女,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 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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