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知青那些事

2015-07-27 06:41诸炳兴
今日民族 2015年10期
关键词:放电影知青师傅

文·图 / 诸炳兴

我当知青那些事

文·图 / 诸炳兴

吃蚂蚁

在西双版纳当过知青的朋友,只要提到那里的蚂蚁,肯定会头皮发麻,甚至全身起鸡皮疙瘩。在山里,只要被黑蚂蚁咬到,皮肤上马上会起个疙瘩,够你疼一星期甚至一个月,最后还留个疤作为纪念。

当年,我从上海来云南当知青,在营部机关工作。每晚熄灯睡觉后,总会听见书柜里发出“啧啧”的响声,开始不知是什么声音,总认为是些小虫小鼠的,心想书柜里除了书没有任何可吃的,也不以为然,但连续几天晚上,同一时间,同一方向,发出同样的声音。为查明真相,关灯后我蹑手蹑脚打开书柜,听准了声音是从厚厚的《辞海》里发出的,便猛地把它抽出来,眼前是成堆涌动的白蚂蚁,《辞海》已成空壳,只剩封面了,再抽出书柜里的其他书,连许多珍贵的照片、资料也都蚀啮成壳了。从此,我恨蚂蚁,也怕蚂蚁。

在大家的印象里,蚂蚁喜欢吃甜食并成群结队出现,浩浩荡荡进入居室蛀食木材家具,或者在河堤上营巢,致使河堤倒塌。因此,向来不被人喜欢。

其实,并非所有的蚂蚁都有害,有的还可以作为保健品来食用。《周礼∙天官》中就记载了当时人们捕捉蚂蚁,并制成蚁酱作为珍品供皇帝享用的情况。《本草纲目》中也对蚂蚁的药用功效做过详细的说明。据说,蚂蚁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功能,并且有抗炎、护肝、延缓衰老、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等作用。

当年我因工作关系常去团部招待所住宿就餐,去的次数多了,与厨房里的大师傅们都熟不拘礼,经常等到他们下班,不论有菜无菜,哪怕只有点腌菜、花生,我们都会小聚饮酒,后来就成了酒友。特别是矮个子的曾师傅,虽然脸上长了几个不该有的坑,但他心直口快,待人接物真诚善良,日久天长,他成了我的好朋友。只要在团部见到我,便一定会拉我去他家茅草屋的厨房里喝上一杯,我慢慢成了他家的常客。

有一次,去团部开会路上碰到曾师傅,他让我会后早点回招待所,说是今晚搞点我还没吃过的“下酒菜”,一起喝酒。

我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闷,还下着雨,我回到招待所时,只见曾师傅与劈柴的吕师傅等一群人围在招待所南面胶林前鱼塘边的一盏电灯下,我挤进人群,只见灯下有一个很大的木盆盛着水,灯光周围成群的飞蚁在低空飞舞,如热闹的舞会。它们是大水蚁,正各自毫无拘束地自由选择对象,情投意合者飞落水中,如果掉到盆外,则各自脱掉翅膀成双追逐,通常为雌前雄后,完成婚配大事,再寻找合适居所,建筑新家,产卵繁殖,建立新的蚂蚁群体。掉在盆中的,就成了我们今晚的“下酒菜”。 我见吕师傅用一个淘米箩把浮在水面上的飞蚁翅膀捞掉,留下的便全是金黄色的蚂蚁身体,肉肉的,如同虫蛹。一两个小时后,箩筐里已装了两斤多蚂蚁,曾师傅拍拍吕师傅的肩膀,示意他够了。之后,曾师傅便把淘洗干净的蚂蚁带去厨房,开始施展手艺了。我见他手脚利索地放油、辣椒、盐,等油刚一冒烟,立即将蚂蚁下锅,紧接着抓一把韭菜丢下去,三炒两炒,一盆香喷喷的蚂蚁炒韭菜就做好了。这时,吕师傅又端来一盘凉拌菜,我问是什么,他说是一道傣味菜——凉拌蚂蚁蛋。我看盘中的蚂蚁蛋一粒足有豌豆那么大,状如猪腰子,外观白嫩,表面有一层薄膜,用筷子轻轻地搛起一粒来,放进口中一咬,鲜美至极,满口生津。据曾师傅说,蚂蚁蛋虽然好吃,却极为难得。可食用的蚂蚁蛋,都是生活在树上的大黄蚂蚁所产的。爬上树去取蛋时,免不了要承受蚂蚁叮咬之苦,因而傣族人有“不是强者,休想吃到蚂蚁蛋”的说法。吕师傅是劈柴时偶然碰到的。

这时,摆桌倒酒,那香味早已闻得大家垂涎三尺。于是,大家围桌而饮,两斤包谷酒在“水、水、水”的叫声中一饮而尽,至今想起这顿蚂蚁宴,还让我唾流不止呢。也许是真的味美难忘,也许是那时饥不择食了。

放电影

电影曾为我们单调的知青生活注入了不少欢乐与激情,我们是吮吸着电影的营养成长起来的一代,只要一放电影,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便奔走相告,大家像过节一样兴奋不已。

每当营部广播喇叭向全营通知今晚放电影时,“占位子大战”立马展开,男女老少从自家抬着凳子向球场涌去,在场中挑选最佳位置,他们有的用红砖在地上画框为界,框内写上“已有人”,有的“占位专业户”一次就放了好几条长凳,为亲朋好友占位,时常有些泼辣的妇女为占位而展开唇枪舌战。

如果谁要是有意无意在前面放了一张高椅子,立即会被大伙儿吆喝着赶到后面去;孩子们兴奋得不停地跑来跑去,打打闹闹;抱孩子的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扯开衣襟,边喂孩子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年轻的男女都眼观四路,各自寻找着心仪的帅哥美女。

当初看电影,一般都是露天,两根杆子撑起一块幕布,加上一对扩音喇叭,球场后面再摆上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电影放映机。放映员不慌不忙地调试镜头角度和灯光,孩子们好奇地挤在周围,调皮捣蛋的男孩儿把手放在镜头打出的光束前乱晃,银幕上便显现出大灰狼、小兔子,还有鸟啊蛇啊的,连知青们也混在其中做鬼脸、伸舌头,惹得大伙儿阵阵哄笑。

天热看电影还好,要是在冬天看电影便要“全副武装”了,戴帽子、穿大衣,姑娘们还要围上大围巾,尽管冻得全身发抖,但是大家依然看得全神贯注……

放映队月复一月地巡映,总受到大家欢迎。其实,翻山越岭来的还有附近的傣族同胞们。说是“附近”,少说也要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还有居住在大山上的哈尼族群众,在黑漆漆的夜里晃动着星星点点的火把或手电筒,远远近近,绵延不断,宛如蛇行。他们穿着黑色的无领上衣,下身是大致相同式样的无褶短裙,春夏秋冬都裸露着古铜色的双腿,很少穿鞋。初见三十岁以上的哈尼族女人你也许会吓一跳,她们因长年嚼食槟榔染得牙齿漆黑嘴唇猩红。

傣族女孩则身材苗条,在夜幕之下,她们那一袭合体的筒裙将美妙的身材展现得更加婀娜。再配上发髻边插着的两支馨香的黄姜花,当她从你面前走过,便会给你留下柔美的身影和淡淡的清香,真像天女下凡。她们喜欢挤到放映机旁用生硬的普通话与我们交谈,问些电影里的情节,当然最关心的还是下次什么时候再放。当然,这些女孩是电影场上男青年们眼中的焦点,不时会引来男孩们手电筒的“探照灯”和嬉笑声。

那时,每次电影里出现男女拥抱等“出格”镜头时,场下顿时哗然一片,有时还带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口哨声。

有一次,放电影《白毛女》,黄世仁把喜儿抱进山洞,洞里黑漆漆的,这可急坏了傣族小伙子们,先是引来几十束手电筒的光柱,有的还转到银幕后面去“山洞里”找喜儿,突然一声枪响,有人真的向黄世仁开枪了,把观众逗得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大骂“傻瓜”,一阵骚乱后,黄世仁又在银幕上来回晃荡,场内又是一阵尖叫、口哨……银幕上留下刚才打的弹孔……

有时,正在放电影,突然起大风了,银幕被风吹得一会儿正向鼓,一会儿反向鼓。银幕上的人物影像也随着变化而变形,一会儿变矮胖大肚,一会儿变高挑细长,也常引起观众们捧腹大笑。碰到雨季,如果突然下雨,电影也不能随便停映,放映员用一把大伞撑着继续放映,有时雨实在太大了,便等雨停了又继续,只要人群不散,不管人多人少,哪怕几十个人,也要放完为止。

那时候除了八个“样板戏”以外,场部放映的电影几乎都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小兵张嘎》以及阿尔巴尼亚的几部影片,虽然被知青叫作“老三战”,但比起样板戏来,这几部电影少了教条,多了幽默,生动真实,看得畅快。尽管情节和对白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只要有放映队来,不管影片看没看过,大家依然兴高采烈地去。许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场子最后站着的一般都是青年男女,他们三五成堆,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他们已经把电影场当作约会的极佳地点了。

放映间隙,电影场就像露天集市,热闹非凡,整个场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小孩的追闹声,大人们的叫喊声,年轻人逗笑的哈哈声,如煮开的粥,全混沌在一起,场边还有兜售零食的小摊贩,有卖冰掍的、卖香瓜子的、卖水果的。不管是酸是辣,孩子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论影片精彩与否,总有影终人散的时候,随着银幕上的演员表逐渐消失,人们才渐渐散去,通常已入午夜,雾气腾腾,曾经欢声笑语的地方,顿时无声沉静。但留在人们脑海里的精彩情节却久久无法散去,第二天上山劳动,他们会眉飞色舞地进行一番生动讲述,看过的讲给没去看的人听,常常有旁人补充或纠正情节,大家争论不休,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照相情

我爱画画,又爱照相。我把这两个爱好视同我生命中的伴侣,带到了边疆,伴随我一起度过了那艰难困苦的知青生活。我爱不释手的“海鸥”,给我和知青朋友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生活的印记和回忆,也曾让许多知青家长看到了孩子的照片,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安慰。如今,这些泛黄的老照片成了知青们的历史故事,它带着人们回忆青春,展示着一代人的激情岁月。

想起我们刚到连队时,多想照张相带回上海,给家人看看“兵团” 的模样,可是在那时,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终于我有了相机,当晚“立等可取”的消息一下传遍了全连上下,除了本连队还涉及邻近连队,甚至傣族寨子。连队附近寨子里的傣族小姑娘是最喜欢照相的,那时还没有彩照,她们就把家里的120黑白相片拿来让我帮她们彩色。

平时,上山劳动一天下来已精疲力竭,随着“业务”增多,只靠星期天白天“营业”、天黑冲洗照片已是远远不行了,为了满足“客户” 需求,我只能在西双版纳40度高温下,用被子盖在身上遮光,用手电筒红领巾做红灯,在这样的简易“暗房”里“快速冲洗”,人们围着我,惊奇地打量相机的背后,找着自己的影子,争先恐后地看着我从“暗房”里取出照片,贴在玻璃上,放在焦灼的太阳下上光,他们如同在看魔术,个个瞠目结舌。

当然,这种忙还是有些收获的,“糊嘴”的东西常有人送的,这也叫“物物交换”吧,花生、甘蔗、菠萝、泡果是源源不断,有时还有点鸡蛋、鱼干、猪肉、牛肉干巴,偶尔还有包谷酒喝,每次获得这些“劳动果实”,我都会毫无保留地与知青们共享。可想而知,在那饥肠辘辘的年代,是何等美味。

这么大的照相量,材料消耗是很快的,不久,我的洗印材料用尽,那时,景洪城里只有胶卷,根本无法买到洗印材料,我只能让家里人从上海邮寄。后来,我趁回家探亲之际,用相机镜头自制了一台照片放大机带回了兵团,同连的好多知青也跟我学会了照相、洗相,有的还学会了放相技术。

“巨匠等于天分加锻炼”,这话一点没错,照相的基础元素分构图、用光、层次三个方面,这是要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我在这台“海鸥”中,学会了照相技术,更学会了为人处世。

再后来,我被调去营部机关,用上了德国产的120相机,照相也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但那台海鸥相机与我的“情”,让我和知青们至今都难以割舍。每每翻到这些照片,总会想起我的“海鸥”,因为它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责任编辑黄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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