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研
第一次路过锦城,恰逢人间四月天。遇见姹紫嫣红开遍,却被清明的雨幕诗化。踏着青石板上的涟漪,晕开了墨色往昔。人说宁静致远,我在此时才是了然,原来尘世的繁华万千,真的不及眼前,这被细雨润湿过的小城中的一眼。
正是清晨七八点的时候,烟雨暗千家,却仍见得到袅袅炊烟升起。像是等着归来的故人,备好了粗茶淡饭,撑开了翰花纸伞,粉墙黛瓦间满是水印斑驳的柔意。而我独走在这路上,空气里渗出了自千年前绵延而来的悠远的气息。我独走着,带着几分生疏新奇,以及几分格格不入。伴着我的,唯有风雨,唯有寂静。
古城路难寻,偏偏又无人相问。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的四处行走。似是寻不到归处的幽魂,游荡于这迷蒙的雨雾之中,在这交错的琉璃瓦巷里,妄图求得一个安身之地。
走上石桥,流水映过孤影默然远逝。穿过窄巷,古梁萦绕过清音逐渐消散。
我要寻的,那家已成客栈的人家坐落于这古城的深处,隐秘在层叠的院落中。木制阁楼,雕花窗棂,抬眸便可见院中雨打花叶的景。彼时院中无人。花未落,雨未停,想来是落花有意,流水也非无情。
淫雨霏霏始终未有停歇,而午后的街上行人渐多起来。垂柳因风浮动,犹如素手,无声地道别。天青如素颜,丝雨如泣,原是烟花不堪剪。
顺着河水的方向而行,各种风景,各种面容,一一擦身而去。我想,我定是在寻一个人。在这千千万万的擦身而过之后,在这么一座曾经繁花似锦的城中。因缘相逢,又在千年之后,等得一切都褪去了颜色、沉淀在水墨之间。记忆也被时间遗落,掩埋在年轮尘埃之下。
曾为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今勾栏瓦肆犹在,只是朱红已褪去,青苔也入墙。这台下,仿若还见得她容分一捻,听得她余音绕梁,恍然一梦里,便招惹了这古城沉静了千年的孤寂。
这番一曲千年都已湮灭,也不知碎了多少春光流年,醉了多少如梭岁月。直至我再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清她的模样。终是朱颜辞镜花辞树,一切不复往昔。现今留下的,也唯有怀念吧。
或是因这古城太过安然静谧,不知不觉间人便变得懒散,时光也变得悠缓。忽觉天色渐暗,戏台仍旧寂寥无声于雨幕后边,游人驻足片刻,复又在轻叹之后纷纷离去。
入夜,河水与风皆是微凉。红烛摇曳,流水浮灯,在这锦城里还延续着千年流传下来的习惯。光晕氤氲了记忆里的面容,只余一张模糊不清的轮廓,淡漠冷清又宁静,想来那便是我在寻的人了。此刻她似在默然地与我对望着,而我耳边听到不尽的话语。
时光那么静默,黑夜那么浓重。清冷中我凝视着。喧嚣被青墙隔绝,繁华被时间剥落,尘寰便似河水安宁。
只是可惜庄生梦蝶,再醒时,这世间万千再度复苏席卷。临走前,便总忍不住回头看看。而它依然静立,在渐行渐远间于水墨中隐去了身影。
终究是未曾寻得那个人,也未能留在这座城。我想我于锦城,便是有再多的惦念,也不过是个过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