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州510420]
对《蝴蝶君》的性别解构解读
⊙王霞[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州510420]
著名美籍华裔作家黄哲伦的不朽之作《蝴蝶君》是对意大利剧作家乔科莫·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的创造性解构,其创造意旨在于解构东西方的权力关系。本文试图探究隐藏于该剧内的性别解构问题。透过解构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双重视角,本文最终得出结论:《蝴蝶君》通过对剧中人物的性别特点的塑造,解构了传统文化中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二元对立,同时也解构了传统文化中男女性别的二元对立。
《蝴蝶君》男性气质女性气质解构
《蝴蝶君》以意大利剧作家乔科莫·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为蓝本,讲述了发生在法国外交官伽里玛和中国京剧演员宋丽玲之间的不同寻常的故事。伽里玛对《蝴蝶夫人》剧中为了爱情牺牲而生命的女主人公秋秋桑倾心不已。他渴望拥有一个秋秋桑般的“蝴蝶夫人”。来到中国后,他初次观看京剧演员宋丽玲所表演的歌剧《蝴蝶夫人》,便钟情于她。与宋相濡以沫二十多年后,伽才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宋竟然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故事结尾,伽因接受不了这一事实而自尽于牢中。
该剧于1988年获得了托尼奖最佳戏剧奖,一上映就获得了巨大成功。它引发了人们无数的思考,但人们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作品对东—西方权力关系的解构以及文化身份的重建上,对于该剧所展现出的性别问题则提及甚少。因此,本文试图以性别解构为立足点,结合解构主义和女性主义理论,分析《蝴蝶君》如何解构传统文化中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二元对立,并重塑了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共存性。
一、《蝴蝶君》中的性别结构
1.剧中男性角色的女性化——以伽里玛为例何谓男性气质?换句话说,男性气质具有哪些特征?翁峥彦指出:“传统社会对男性气质的定义是:文明、理智、阳刚,富有进攻性。”相反,一个没有男性气质的人“性格平和而不暴烈,温顺而没有支配性”。
伽里玛身为男主角,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男性气质中的支配性。他长相平庸,“笨拙”,长着无数“青春痘”,当他还是孩童时,被同窗们讥讽为“最不可能被邀请去参加聚会的人”。按照人们对男性气质的定义,拥有男性气质的人,势必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扭转尴尬局面。而伽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却选择了自欺欺人:不仅不扭转自己的形象,反而引以为豪,认为能获此殊荣也“有一些强烈的竞争”。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不敢直面现实,却只能逆来顺受的人。正如苏珊·布朗米勒所说,“女性气质鼓励虚情假意的顺从,乖乖交出自己的自主权”,伽对现实所采取的逆来顺受的态度正是典型的女性气质的体现。
同时,伽里玛没有表现出男性气质中的主动性和进攻性。在看到叔叔收藏的杂志女郎时,伽在脑海里虚构了一幅画面:女郎极力讨好他,为他开窗,赤裸裸地展现自己的身体。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女郎自始至终都扮演主动的角色,而伽则非常被动,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并且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了”,这里,伽里玛的被动性可见一斑;此外,在与伊莎贝拉的两性关系中,伽也没有表现出男性气质的进攻性。据伽回忆,当他与伊初次发生性关系时,他“抬头向上看,就看见这个女人。她在我的腰上上上下下地弹跳着”,整个过程中,伽都是被动的接受者,他甚至显得无比恐惧,担心自己的“腿会完蛋”。可是,被动之中他还是配合伊完成了整个过程,因此,伽整个过程都显得“似乎被伊莎贝拉这个女人阉割了”。“在传统各斯中心主义观念中,男性的地位较女性尊贵,女性总是和软弱、被动等词联系在一起”,这里的软弱就是指攻击性不强。伽里玛在这两个过程中,均体现了被动和软弱这一典型的女性特质。
在与妻子海尔佳的婚姻中,伽里玛同样缺失了男性气质中的理智性。当两人为多年的不育问题争吵时,伽拒绝直面这个问题。他拒绝妻子提出让他去医院检查的要求,回答道:“我告诉你,这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你让医生看这个呢?我们只要坚持试下去就行了——实际上,这就像是一桩风险事业”。伽里玛对科学知识置若罔闻,不从根本上找原因,却把本可以通过医学知识解决的不育问题归结为一种投机性事业,这明显与男性气质中的理智性相悖;当海尔佳坚持让他去检查时,他愤愤地说道:“你以为他会发现某些东西有毛病?不可能!”他的话看似是在质疑医生的诊断能力,事实上却反映了他不敢直面事实的心态。他后来对宋说:“我是个现代的男人,蝴蝶……如果我不能有个孩子,我会觉得上帝自己也在嘲笑我。”由此可鉴,伽里玛不能理智地面对事实,甚至有一点愚昧。而愚昧,正是传统文化中女性特质的体现。
然而,在遇到宋时,伽的男性意识被宋扮演的蝴蝶夫人唤醒了。在第一次观看宋的表演时,伽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英雄主义色彩。他说:“这个……这个蝴蝶简直没有嗓音——但她却优雅、柔弱……我要把她拥抱到我的怀里——她是多么的柔弱,甚至,我都可以保护她。”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这是一个可悲的真理,所有的男人都想要一个漂亮的女人”,而宋就是他想要的那个女人。然而,他并不相信自己具有这样的主动权,于是,他开始在宋身上探寻自己丢失的男性气质。他“决定做个试验。在《蝴蝶夫人》中,秋秋桑害怕那个西方男人,因为他抓住一只蝴蝶后会利用一根针刺穿它的心脏,然后任由它死去……要是我也抓住一只在针上挣扎的蝴蝶呢?”宋对此回应道:“最后,我失败了。一颗小小的,受了惊吓的心跳得这么快,把我暴露了”,伽从此便彻底陶醉于宋的顺从之中。他“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权力的冲动——这是一个男人的绝对的权力”。尔后,伽开始了与宋长达二十年的“感情”。而这“感情”的实质,则是宋的顺从和崇拜带给他的虚假的男性权威的满足感。
然而,当宋的男性身份被揭露后,伽的男性气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女性气质。当宋在法庭上当众脱光衣服以示众人时,伽痛苦地请求宋不要脱光衣服。
伽:请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什么。
宋:你知道?我是什么呢?
伽:一个——一个男人。
宋:你并不真的相信这个。
伽:不,我相信。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始终知道,我的快乐就是暂时的,我的爱情是一场欺骗。但是我的心牵制着这个认识,使等待变得可以忍受。
由此可见,伽已然认识到了事实,只是他沉醉于宋所编织的男性权威的幻境中而不能自拔。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公开地,我还是继续否认宋丽玲是个男人……但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在我的牢房,我早已正视了事实”。然而,他是真的接受了事实吗?不,他并没有真的接受现实。他依然在寻找心中那个“为男人的爱牺牲她们自己”的蝴蝶夫人。他对着镜子寻找,却发现“爱情扭曲了我的判断,蒙蔽了我的双眼,重新排列我脸上的皱纹……我在镜子中看到的只是……一个女人”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蝴蝶夫人,而这个蝴蝶夫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他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叹道:“我的名字叫瑞内·伽里玛——同样作为蝴蝶夫人而广为人知。”在这里,伽完全失去了调控情感的能力,彻底失去了理智。正如布朗米勒所说:“女人在汹涌波涛的情感浪尖上随波逐流,而男人则……可以更好地把握自己的感情。”
由此可见,伽里玛的性别角色在经历了女性气质(未到中国前)到男性气质(与宋交往时)的错位后,重又回到了女性气质,他——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蝴蝶夫人。
2.剧中女性角色的男性比——以海尔佳为例海尔佳是伽里玛的妻子。但伽从未喜欢她。伽这样描述两人的婚姻关系:“我跟她走上了婚姻的祭坛”,并“发誓要断然拒绝爱”。究其原因,海尔佳欠缺传统的女性气质,更多地展现了男性气质。
首先,海尔佳有着自己的生活,她和伽总是各自行动。伽第一次晚归时,她眉飞色舞地向伽描述中国的武术表演:“当他们打碎厚木板的时候——(她模仿着扇扇子的动作)哇——哇!”“温柔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在模仿充满阳刚之气的武术表演中,海尔佳展现的是男性气质的阳刚,而非女性的柔美。
与伽婚后多年二人依然没有子嗣。为此,海尔佳果断检查自己的身体,在确认自己的生育没有问题之后,她坚决要求伽也去检查身体。
海尔佳:……你听着,他说我没问题。
伽:你明白吗?现在,你要停止——
海尔佳:瑞内,我的要求并不多,去一趟!去看一次!然后,不管你想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由你来决定。
伽:你以为他会发现某些东西有毛病?
海尔佳:不!当然不是!不管他发现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去一趟!
从两人的对话可以看出,海尔佳立场鲜明地表明了一个观点:伽一定要去看医生。而“表达一个强烈的观点是没有女人味的做法”。
当伽继续拒绝去看医生时,她仍然没有表现出顺从的女性特质,而是捍卫着自己的主动权。同时,她还用客观事实支撑自己的观点:“如果你想要个孩子,瑞内。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因此,海尔佳在与伽的婚姻关系中没有表现出“端庄、优美、顺从、沉默寡言、亲切、礼貌……这些永恒的女性美德”,她表现出来的是男性气质的主动性和理智性。
此外,当伽提出离婚时,海尔佳积极为自己的权力争取。她表示愿意做出让步,对于她骨子里并不怎么喜欢的中国以及中式熏香,她说道:“中国是……美丽的。熏香,我喜欢熏香”。然而,当伽告诉她即使他不能跟宋生活在一起,也坚决要离婚时,她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同时坚决反击道:“在中国,我是幸福的。(间隙)而我希望在你的余生中每个人都刻薄地对待你。”在这里,海尔佳否定以前与伽的关系,并且诅咒伽的后半生在人们的谴责中度过,彻底颠覆了“女人在受到冒犯的时候不会站起来还击”的女性特质,体现了具有进攻性的男性特质。
因此,海尔佳是一个代表了“积极、主动、独立的带有男性气质的新女性”。
正如美国女批评家巴巴拉·琼生所言:“解构不是破坏的同义词……一个文本的解构并不是去胡乱怀疑或随意颠覆,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文本本身抽出相互为敌的旨意力量。”《蝴蝶君》正是如此。
自古以来,我们的文化中就存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男/女二元对立。人们认为男性气质为男人所独有,而女性气质为女人所独有,因而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是相对立的。然而在《蝴蝶君》中,作者独具匠心,使男主人公拥有传统意义上女性所独有的女性气质;同时让女性角色体现出传统意义上男性所独有的男性气质。通过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在性别上的倒置,解构了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对立性,进一步证明了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不为哪一个性别所独有,如此,也成功地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男女两性的二元对立。
[1]黄哲伦.蝴蝶君[M].张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翁峥彦.《蝴蝶君》主要人物形象的倒置解构[J].世界文学评论,2012(2).
[3]R.W.康奈尔.男性气质[M].柳莉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4]苏珊·布朗米勒.女性特质[M].徐飚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5]董亮.从性别解构看《蝴蝶君》的后殖民特色[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0,19(1).
[6]黄盛,蔡荣寿.《蝴蝶君》对性别和种族的解构[J].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8(1).
[7]Gilbert Sandra and Susan Gubar.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0.
[8]潘亚丽.《蝴蝶君》的女性主义解读[J].太原师范学院(社会科学版),2012,11(4).
[9]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理论术语汇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作者:王霞,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英国小说。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