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王后:红颜断头谁之罪

2015-07-15 03:32山西陈为人
名作欣赏 2015年7期
关键词:莫特内特王后

山西 陈为人

玛丽王后:红颜断头谁之罪

山西 陈为人

本文对玛丽王后的生平做了详细的叙述,较多地参考与引用了茨威格《断头王后》一文,以一个客观的视角重现当年的荒唐和阴谋。

玛丽王后 断头台 《断头王后》

王后走上断头台

1793年1月21日,法国路易十六国王走上了断头台。此后不久,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也走上了断头台,成为一个王朝的殉葬品。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中,这样描述了一代红颜的绝命时刻:

凌晨5点,当玛丽·安托瓦内特还在写信时,巴黎八个区的鼓声齐鸣。7点时,整个城市的军队都出动了,桥上架起大炮,防止犯人逃跑,士兵们肩上扛着刺刀,几支骑兵队伍也走在大街上。这样强大的阵容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女人。

此时,监狱的女厨特意为玛丽·安托瓦内特准备了汤。在喝过几口汤后,女厨为王后更衣。国民公会不允许她穿之前上法庭时穿的丧服(为自己的夫君路易十六服丧)。玛丽·安托瓦内特没有反对,换上了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这时穿什么衣服已经无所谓了。但为了保持尊严,她仍然精心梳理了一番:将白袍舒展平整,脖子上围了一条纱巾,穿上了最好的鞋子,白发上戴了一顶帽子。

8点时,一位神甫来到监狱,问玛丽·安托瓦内特是否要忏悔。但玛丽·安托瓦内特拒绝了,她不承认效忠任何共和国的神甫。10点时,一位刽子手走了进来,给她剪头发并把她的双手反捆在背后。王后没有反抗,她知道生命已经没有得救的希望了,可以维护的只有尊严。她要让人们看看玛丽亚·特蕾西亚的女儿是如何赴死的。

11点时,监狱大门打开了。玛丽·安托瓦内特坐上了囚车。共和国在此期间发展迅猛,讲求人人平等。前王后自然不该比普通老百姓死得更舒服。这辆囚车上的座椅就是一块板子,没有垫子也没有顶棚。

囚车慢慢地在城市中前进,好让群众都有机会看一看这个不同寻常的场面。玛丽·安托瓦内特坐在车上,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定,发红的眼睛望向远方,丝毫没有露出恐惧或痛苦的神情。无论周围的人如何辱骂她,她都没有在意。

革命广场上人山人海,上万人一早就赶来了这里,就为了能目睹这不同寻常的场面。突然人群间出现了一阵骚动,随后又全部安静下来——运载前法国王后的囚车停到了断头台旁。玛丽·安托瓦内特没有要求他人帮助,平静地、带着“比离开监狱时更冷漠的表情”走上台阶。她穿着高跟鞋,轻巧地走上了断头台,就像在以前的日子里登上凡尔赛宫的大理石台阶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后时刻到来了,刽子手抓住她的后脖颈,推她跪地,将她的头放在了闸刀下。然后刽子手拉了一下绳子,闪过一束刀光。随后刽子手抓起了那颗血淋淋的头,高高举起,展现给在现场的人。

几万人此刻高喊:“共和国万岁!”

玛丽·安托瓦内特是法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断头王后”,空前绝后。在她生前身后,屎盆子尿罐子一起扣在了这个弱女子头上,似乎应该由她来承担波旁王朝覆亡的罪责。这个女人“十恶不赦”:她流连于声色犬马的假面舞会,沉迷于一掷千金的纸牌豪赌,热衷于华丽奢迷的亭台楼阁,她挥霍无度地掏空了一个强盛王朝的国库,被称之为“赤字王后”;她“红杏出墙”不守妇道,与英俊的瑞典伯爵菲尔森的风流韵事传得沸沸扬扬,丢尽了皇家颜面也让法国民众感到有辱“国母”的形象;她甚至于欲壑难填有着“双性”取向,与宫廷中众多侍奉的“夫人”不清不白,让骂她的人也难以启口;更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是,她竟然不耐宫廷寂寞,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发生道德沦丧的乱伦之举……

如今,“革命的剃刀”砍掉了一个弱女子的头,似乎如此,国家才得以正本清源、廓清政治,通往民主共和之路才可以扫清了障碍,天堑变通途了。

夫贵妻荣的另一面

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夫君路易十六的性格和命运,有点类似于我国明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从先辈手中接过一个百孔千疮、大厦将倾的烂摊子,想着拨乱反正、力挽狂澜,却总是事与愿违做一些弄巧成拙、适得其反的蠢事,成为法国历史上唯一的“断头皇帝”。

路易十六登基伊始,也试图对举国怨恨的“旧制度”进行改革,以挽救国家危亡,曾有“激进改革家”或“忽然改革家”的名号。路易十六首先任用了七十三岁的老臣摩普,想借助老臣的“德高望重”和“老马识途”,帮助他理顺现存体制的混乱。但尝试一段之后发现,墨守成规根本难以为继。路易十六旋即启用有新思想的杜各。杜各上任后,制定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准备取消一切奴役、一切特权,让贵族和僧侣同第三等级承担一样的税率。这样的举措当然触犯了特权阶级的利益,于是遭到强烈的反对。路易十六只得走马换将,改由稳妥的马勒则柏来取代杜各。然而,马勒则柏的改革措施仍然无法得到权贵阶级的认可。随后,卡伦、布里盎、内克,路易十六走马灯似的更换他的首相和财政总监,朝令夕改首鼠两端变幻无常。马迪厄在《法国革命史》一书中写下这样的话语:“路易十六牺牲了布里盎如其牺牲卡伦一般,只好屈服而再启用曾被其撤职的内克。”

路易十六王朝大臣的不幸,不是得不到路易十六的重用,而是被路易十六看中而委以重任。生逢乱世又是面临积重难返,任何大臣都力不从心回天乏术,难以做到在短期内见效。路易十六又是“耳根子太软”,常常为进言者所左右。于是,受命于危难之际的大臣,往往成为局面每况愈下的替罪羊。

1787年,路易十六召开“贵人会议”,试图向权贵阶级征税,将希望寄托于贵族们与国家共渡难关,主动放弃自己的一些特权和利益。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与狼共舞。马迪厄在《法国革命史》一书中写下这样的话语:“路易十六不过是依照已有的传统而已。倘若他要真正地改革,便非和特权阶级发生生死冲突不可。只要一和他们接触,他便退缩下来。”

就是在这样犹豫不决的走马换将过程中,路易十六丧失了一次次以改革阻止革命的时机。

在政治上,路易十六在依靠贵族阶级还是依靠平民阶级上举棋不定。他起先寄希望于贵族阶级的支持,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路易十六被迫召开吸收更多第三阶级参加的三级会议。1789年5月5日,三级会议在凡尔赛如期召开。刚开始,当国王走进会场时,全场热烈鼓掌,国王表示了希望能够在现有的体制和程序内解决问题的愿望。这次会议,第一、二等级的代表各三百人,第三等级的代表是六百人,参加会议的各个等级抱有不同的政治目的。会议一开幕,三个等级间就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斗争的焦点首先表现在表决的方式上:特权等级主张按照惯例以等级为单位进行表决,这样他们有两票,而第三等级只有一票;第三等级则要求以每个代表为单位表决,形成会议上的多数。由于无法达成一致,第三等级的代表于6月17日宣布成立代表全体人民的“国民议会”。路易十六迫于特权等级的压力,于6月20日下令封闭国民议会会场,国民议会的代表就在一个网球场开会,宣誓“不制成宪法,会议绝不解散”,这就是著名的“网球场宣言”。路易十六起先倾向于赋民众以制宪和选举的权利,但是看到风起云涌的民众运动发动起来演变为一场风暴时,他开始“叶公好龙”。他一改初衷,陆续从各地调集军队,以此威慑民众,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7月14日,人民群众攻占巴士底狱,以此为标志,革命正式爆发。南怀瑾如是评价:“路易十六明知危殆,始终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魄力,甚至还要矢上加尖,终至‘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马迪厄在《法国革命史》中说:“在1787年5月间,当王室威望尚未完全损坏时,若能自动召集三级会议,无疑可以巩固路易十六的权力,特权阶级也会作茧自缚,资产阶级会了解改革诺言是有诚意的。可是路易十六及宫廷都害怕三级会议……遂使最后避免革命的机会错过了。”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中,对路易十六做出这样的评价:

路易十六做任何事情都要慢半拍,纵使已经规划、准备得很好,只要涉及实施,他就总要有一个长时间的缓冲。在他的血液中流淌着一种难以克服的惰性……

要让这样一个人在那么关键的政治变动中去

扮演主角,实在是有失公平。

“波旁王朝在剥夺封建贵族的政治权利之后,务必以滥施经济利益来给予他们补偿。”这成为一个规律。犹如朱元璋“杯酒释兵权”之后,总要以其他方式给予功臣经济上的满足。滚滚前行的历史车轮的强大惯性,不是任何人的主观意志可以逆转的。

然而现在,应该让一个国王承担的亡国罪责,却要让王后来承担了。

《法国革命史》一书中说:路易十六“甘愿屈服于裙带的控制,在改革派和腐化派之间举棋不定,总在为人家的意见所左右。尤其是在精神上日益宰制于他的王后的意见。他这左右不定的政策使得一般的不满情绪更趋严重”。史学家盖棺定论:在亡国之君的背后,总有一个妖媚惑主的“红颜祸水”。

七年没有完成的征服

玛丽·安托瓦内特贵为公主,也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她的婚姻要服从“父母之命”,以维护王室的政治利益。

多年以来,为争夺欧洲的霸主地位,奥地利帝国的哈布斯堡家族与法兰西帝国的波旁家族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他们都感到精疲力竭了,同时他们还发现,就在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的时刻,一些原本弱小的王室渔翁得利趁机崛起。于是,两个家族决定化干戈为玉帛,通过联姻结为同盟。玛丽·安托瓦内特就是历史上那个著名女王特蕾西亚的女儿。1766年,法王路易十五为自己的孙子(即后来的路易十六)向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玛丽·安托瓦内特求婚。

王室的婚礼当然风光无限,只是从奥地利到法兰西漫长的迎亲旅程,却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两人婚房里挂着一幅壁毯,上面是关于伊阿宋和美狄亚的希腊神话故事。这是一个因联姻而引发战争的典故。当年就有一个年轻的德国学生指出,用这样一幅挂毯做一桩美好婚姻的“背景”,实在有些不吉利的意味。这个德国学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歌德。不曾想,诗人一语成谶。后来,歌德所写反映玛丽·安托瓦内特项链事件风波的喜剧《大科夫塔》,也成为一幕不幸言中的“寓言剧”。

奢华的婚宴结束,两个年龄相加不超过三十岁的新郎新娘进入洞房。当少男少女在大喜床上相对之时,谁曾想,一幕让人始料不及的悲剧拉开了帷幕。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的“公主的床帷秘事”一章中,写下这样的情节:

新婚的第一夜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不仅仅是今天,明天,乃至几年之内,夫妻之间都没有履行真正的夫妇之道。刚开始,人们都以为,年仅十六岁的新郎是因为年幼并且经验不足,才会没能履行丈夫在喜床上的义务。特蕾西亚女王还特意在信中告诫女儿不要操之过急,物极必反,要更加温柔更加体贴,要有耐心。但当过了一年、两年,事情还没有任何转机时,女王开始越发焦虑,担心女儿婚姻会因此出现问题。尽管新郎对于迷人的新娘的情爱与日俱增,可一旦涉及最关键的一步,就打了退堂鼓。

起初,安托瓦内特还试图向母亲隐瞒这样的事实。但是这位担忧的母亲无法坐以待毙,于是一封接一封地写信到巴黎,最终路易十五也开始关注这件事情。这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国王先训斥了孙子,然后他传来法国宫廷医师为王子诊断。真相终于大白,王子是由于器官上的一个小缺陷才导致一直未能成功行人道。医师们建议王子只要接受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就可以恢复正常。安托瓦内特也不断劝说丈夫尽快接受这个小手术。然而,虽然已经结婚五年,路易十六却还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小青年。他仍在犹豫不定,不敢做出最后的决定。就这样一直拖到第七个年头,在安托瓦内特的哥哥约瑟夫皇帝的鼓动下,才终于动了手术,完成了早该完成的征服。但是这长达七年,总共两千多个夜晚的折磨与痛苦,在安托瓦内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路易十六性格中表现出的优柔寡断和自卑感,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来说,是由于生理上的缺陷造成的心理压抑。路易十六在公开场合总是欠缺侃侃而谈的活力,他也不敢实施自己的想法,基本上没有当机立断的时候。茨威格说:“以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应该果断、自信,有让旁人不敢逾越的威严,然而他所展现出来的,却是懦弱、胆怯,在下人面前也畏畏缩缩。即使他偶尔想表现出权威的感觉,也因为做得太过而显得虚假做作,无法令人信服。这一切的一切,皆源于他曾经在卧室里都没有能够成为妻子真正的大丈夫,他又如何成为驾驭整个国家的君主呢!”

当面对同样的性障碍问题时,男人和女人会显示出不同的症状。男人若是在床上无法“一展雄姿”,那么他压抑的心理会使他变得唯唯诺诺;女人若是没能得到丈夫的正常满足,那么她被压抑的心理和生理可能会转化为无限的活力和狂躁。玛丽·安托瓦内特其实是一个小女人气质实足的人,她很愿意在男人身边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但是在结婚头几年,她性无能的丈夫却没法满足她简单的“需求”,她无论在感情上还是生理上,都渴望找到一个情感宣泄口或精神寄托处。为保持贞操她不能从男人中寻找,只好把剩余精力用于生活享受上。

这样一个牺牲于政治的可怜女子,却承担了身后几百年的骂名。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中对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心理逻辑进行了诠释:

对于玛丽·安托瓦内特来说,她没有一个正常的夫妻生活去维持,也没有过一个孩子可以教育,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最重要的两个角色她都没有办法扮演,那么就只好无所顾忌地享乐了。

……王后是凌晨四五点钟才上床睡觉,等到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的起床仪式颇有阵势,由几个女侍来服侍她梳妆打扮,她会挑选每天要穿的衣裙。她的服装都要按照参加活动的不同分类,并且还要时时更新。这样一个引领时尚的王后,怎么可能老是穿同样的衣服呢?她的配饰更是多种多样,从紧身胸衣到佩戴的帽子披肩,宫廷女缝纫师们整天都忙着为这位时髦的王后赶制衣物配饰。

在穿衣打扮以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修饰头发。每天早晨,一位极为出色的专业发型师莱奥纳尔来为她打理。他乘坐马车从巴黎赶到凡尔赛,变着花样为王后设计发型。在他的一双巧手下,只需要用发油、梳子和毛巾就能在贵妇们的头顶上,高高耸起各种有可能出现的形状:水果、花园、房屋、船只,甚至能够表现出当天发生的大事的场景。就连国王接种天花也能够流行出“感染式头饰”,老百姓们因为饥荒抢劫面包店时则用“暴动式头饰”来记录这件大事……这样累赘复杂的时尚在莱奥纳尔的手下继续流行着,直到第二年昂贵的鸵鸟羽毛头饰替代了这些脑袋上的高楼大厦。

做完头发以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去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挑选首饰。王后的首饰怎么能比别人的小,款式怎么能比别人的旧?虽然她从维也纳带来的嫁妆就有很多精致的宝贝,而且路易十五在她结婚时还送给了她一盒祖传的宝贝,但作为一个王后,怎么能不时时更新自己的首饰库……她为买首饰而债务累累。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豪宅”方面的挥霍更为惊人。她从卢梭《新爱洛绮丝》一书的“自然公园”中得到启发,聘请了法国技艺最高超的园艺家为她设计一个最“自然”的花园。在这座既有英国风格又包含中国风格的花园中,来自世界各地的植物与人工景观都展现其中:希腊的庙宇、东方的廊榭、非洲的雨林、荷兰的风车,等等,为了刻意表现“自然景观”,斥巨资引进天然溪水,形成壮观瀑布。湖光山色风花雪月,真够得上一次世界博览会。

连她的母亲特蕾西亚女王都忧心如焚地写信劝说:“……让自己陷入债务累累如此狼狈的困境,我实在为你的未来感到忧心。在老百姓还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你作为一国之母这样挥霍浪费,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中写道:“为保贞操她不能从男人中寻找,于是就只好转身投向女人的怀抱。”“她虽然结婚但是却没有享受到任何性生活的美妙,生理上得不到应有的释放,身边又没有母亲和保姆这种母性的关怀,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将这种热情释放于和女友手拉手或搂腰散步以及嬉笑玩闹的友谊中去。”然而,浪漫的法国人,却对“同性恋”持强烈的反对态度,认为这是一种“性变态”,于是,对王后与女友间的亲昵行为产生了严重曲解。玛丽王后“放荡成性”成为法国民间流传的成见。

玛丽·安托瓦内特无论是对朗巴尔夫人,还是对波利娜伯爵夫人,都是一片真诚,对她们有求必应、挥金如土。当然,王后是慷国家之慨,“公款送礼”。据传,单单为奢侈无度的波利娜家族一年就要花掉五十万里弗尔。

在百无聊赖的宫廷生活中,玛丽·安托瓦内特又迷恋上了赌博。在路易十四时期,赌博在凡尔赛宫是明令禁止的。所以每当王后约了牌友豪赌时,总要安排仆役在门口望风,一看到国王走近就赶快通风报信。当路易十六走进来时,看到的仅是一群谈笑风生的人。为了增加剌激,王后不断加大筹码,允许任何有钱的人参加赌博。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后大兴赌博之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巴黎。

财务总监卡隆公布了一直被认为是绝密的财政预算报告,民众惊奇地发现,他们的王朝债台高筑,竟然出现了12.5亿里弗尔的赤字。如此的天文数字,是怎样亏空的?民众认为与一向俭朴的路易十六无关,那么,挥霍无度的王后一定是国家经济每况愈下的根源。于是,一顶“赤字夫人”的头衔就戴定在了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头上。

当玛丽王后认识到这些“生活细节”的危害性时,她也采取了补救措施:她从各方面削减开支,客厅的赌桌消失了,扩建的工程停止了,一些行宫被卖掉了,许多亲信的闲职也取消了,她还特别告别了昔日的奢侈化妆品……每年可省下一百万里弗尔。但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玛丽王后在民众心目中的“丑陋形象”。

后世的史学家们多从玛丽·安托瓦内特与母亲特蕾西亚女王的通信中,了解当时王后的心理活动。玛丽不可理解,出生王室公主,又贵为一个王朝的“国母”,享用荣华富贵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王后不可想象,她不愿意与夫君住在凡尔赛宫,而向往无拘无束的小特里亚农宫的生活,这又有什么错?两宫短短一英里之遥,就把她与人民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

无中生有的“钻石项链事件”

此后发生的“钻石项链事件”,一石激起千层浪,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珠宝商人波摩尔要求觐见玛丽王后,数月前,他曾卖给王后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当时讲好分期付款,但直到现在珠宝商仍是分文没有收到。玛丽王后听后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无中生有地冒出个“钻石项链”。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一场旷世骗局。

这场骗局的导演是拉莫特夫人。拉莫特夫人的出身是一个叫让娜的弃儿,母亲在做妓女之前是个淫荡的使女,身为破落贵族的父亲死后,不负责任的母亲就把女儿让娜送进了修道院。让娜二十二岁时逃出了修道院,一位出身小贵族的宪兵队年轻军官拉莫特娶了她,从此,让娜成为拉莫特夫人。

1.3.6 PPCI术后3月,患者复查超声心动图,了解心功能情况,记录左室射血分数(left ventricle ejection fration,LVEF);观察LVEF>50%的发生率。

拉莫特夫人不甘于清贫的人生,对丈夫囊中羞涩的年薪并不满足,朝思暮想着一夜暴富。拉莫特夫人自称是瓦卢瓦家族的后人,名下有一大笔遗产即将继承,以花言巧语骗得放债人的信任,于是开门揖客宴席宾朋以出手大方设更大的局。然而,奢华的场面需要有厚实的家底,拉莫特夫人这种寅吃卯粮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终有露馅的一天。面对债主越来越紧的催逼甚至要告上法庭的威胁,她只能铤而走险设一个更大的骗局。

一场骗局里必须具备两个重要因素:一个大骗子,一个大傻瓜。通过往昔一次次成功的“彩排”,拉莫特夫人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表演天赋,决定由自己担任导演与主角,而配角几经踌躇后选中了红衣主教罗昂。

罗昂一心想着像黎世留、马扎然一样,能入阁成为波旁王朝路易十六的首相,而自己仕途的障碍是玛丽王后对他莫名其妙的反感。对于一个精明女人而言,要想套牢一个男人,就要掌握他的软肋和命穴。红衣主教进入了拉莫特夫人的算计之中。

1784年4月的一天,拉莫特夫人“无意”间向罗昂透露,她是“王后的密友”。多听了民间关于王后“同性恋”的传言,罗昂对此深信不疑,幻想着能让拉莫特夫人替自己在王后面前吹吹“枕边风”。拉莫特夫人当然是“瞌睡给了个枕头”,顺水推舟地说她会替红衣主教在王后前美言几句。一个月后,拉莫特夫人就给罗昂带来好消息,说,王后的态度在她的努力下已经有所转变,将在下次接见朝臣时友好地点头向他示意。有时候,人一旦有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就会产生想入非非的思维联想。罗昂在下一次宫廷接见时,果真觉得王后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罗昂马上付给拉莫特夫人一笔酬金。

为了从罗昂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金币,拉莫特夫人觉得应该让红衣主教看到更确凿的物证。于是,她让人仿照王后的笔迹给她的“密友”写了几封情意缠绵的书信。此法奏效后,拉莫特夫人更进一步提议,她可以让罗昂与王后进行一次直接的通信。在拉莫特夫人的指点下,罗昂殚精竭虑地给王后写下一份表白忠心的信函。没过几天,一封金边棱纹用铅笔书写的短笺由拉莫特夫人带回,信上说:“我已不再认为你该受到责备,目前尚不能接见你。如果条件允许时,我自会通知你。在此期间也不要得意忘形。”红衣主教看着信笺一角印有法国王室鸢尾花印章,心花怒放激动不已,表示感谢的金币哗啦啦地流进了拉莫特夫人的钱袋。

应该说,能混到红衣主教这份上,也绝非弱智等闲之辈,做官心切一时糊涂是有的,但终究也会琢磨这些虚无缥缈捉摸不定的“小故事”的真实性。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拉莫特夫人天才地设计了一个更为富有想象力的计谋。既然可以假冒王后的信函,为什么不可以干脆来个“假冒王后”?为什么不在凡尔赛一座公园里的某条幽僻小径上,安排一次黑暗中的约会呢?用拉莫特夫人的话说:“反正所有的猫在夜间都是黑色的。”这位拉莫特夫人真是“太有才”了。于是,一幕堪称以假乱真的经典戏剧上演了。

拉莫特夫人找到与玛丽王后身形酷似的戴奥莉娃小姐来假冒王后。她其实是个“烟花女子”,干惯了这种“逢场作戏”的事,一听高额酬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妇”,根本不考虑利害就答应下来。拉莫特夫人为她订制了一身王后的穿戴——一件华贵的白纱外套,一顶宽沿帽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庞。这个夜晚天公也作美,月亮遮掩在云雾之中。替身模特擦肩而过,身后留下一句反复排练过的台词:“你放心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啦。”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从此,红衣主教被牢牢套紧,唯命是从:一会儿是赌博塌下窟窿,王后一时手上现金不方便;一会儿又是王后要赏赐某个贵族,一时手上现金不方便……拉莫特夫人屡试不爽,从罗昂手里拿钱比掏自己的口袋还方便。拉莫特夫人越干越肆无忌惮,决定设个惊天的大骗局,把这场闹剧推向高潮后谢幕走人。

某一天,拉莫特夫人告诉红衣主教,千声打鼓一锤定音的机会到了。宫廷珠宝商花血本投资了世上最美的一串钻石项链,玛丽王后一见钟情爱不释手,可是路易十六那个节俭的吝啬鬼舍不得掏出一百六十万里弗尔。如果这个时候,罗昂能投其所好了了王后的心愿,以后还有什么托王后办不到的事情?一百六十万里弗尔可不是个小数字,罗昂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聪明过人的拉莫特夫人早已成竹在胸,她告诉红衣主教,她已说服珠宝商,一百六十万里弗尔可以在两年内分四期付清,项链可以在第一笔钱到位后即交付。罗昂为了慎重起见,问拉莫特夫人能不能让玛丽王后签署一份委托授权书。这个要求对已经伪造过无数书信的拉莫特夫人来说,还不是轻车熟道小菜在碟?第二天,拉莫特夫人就带回了那份罗昂百般斟酌起草的契约,在每项条款的旁边都签上“同意”,在文件末尾签名“法兰西玛丽·安托瓦内特”。

玛丽王后多年来在人们心目中轻浮奢侈的形象成就了这一旷世骗局。人们宁信其有而不信其无,让玛丽王后百口莫辩。人们愿意相信红衣主教罗昂已将项链交给了玛丽王后,而可怜的女子拉莫特夫人成为为王后洗刷污点的替罪羊。至于拉莫特夫人与玛丽王后的关系,则被添油加醋地描绘成“同性恋”。

“钻石项链事件”使得原本已经名声不佳的玛丽·安托瓦内特更是声名狼藉。此时在国人心目中,她已经成为淫荡、腐败、虚荣的化身,是“维护君主专制的旗手,是人们的积怨所在,是专制制度的替罪羔羊”(茨威格语)。

对“淫荡女人”的指控

路易十六与玛丽·安托瓦内特这一对夫妻的性格,就像是小说里面塑造的人物,在各个方面都体现着对立:他的笨拙和她的轻盈,他的羞涩和她的活泼,他的犹豫不决和她的随心所欲,他节俭的生活原则和她奢侈的生活态度,他规律的作息时间和她热闹的夜生活,这一切都让这对年轻夫妇如此不搭调。他们生活在各自的世界中,就像是桥与江的交叉,虽然阴错阳差地交汇了,却始终是“同床异梦”。

作为一名严谨的史学家,马迪厄在其名著《法国革命史》一书中,这样描绘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

……是一个美丽、轻率而喜欢卖弄风姿的女人,她只知不顾一切地去享乐。在歌剧院的舞会中,可以看见她在那儿毫无顾虑的狎昵举动,而她的冷淡的丈夫却留在凡尔赛。就是名誉最坏的廷臣如洛宗或艾斯特哈稷等的殷勤,她也接受。有人以为俊美丰姿的王家瑞典卫队长菲尔森是她的情人,并非无因。

1786年,斯特拉斯堡造币厂铸了一批金路易,在国王像上加了一个角,暗指国王被戴上了绿帽子,以此隐喻王后的不贞。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的“走出幕后的情人”一节中这样描述:

阿克塞尔·菲尔森这个名字曾经在一段时期内鲜为人知。无论是在印刷品还是私人的信件中,他的名字都不曾被人提及……历史学家险些忽视了他——如若当真被忽视,那么他与玛丽·安托瓦内特那段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就将在历史的长河中永久沉寂。19世纪后半叶,人们在瑞典的一座宫殿里发现了安托瓦内特与菲尔森之间的通信往来。在这些信件中,人们能够看到两个热恋中的情人,因为顾及身负的责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保守着两人间的秘密,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别离与相聚。

这段关于一个王后“婚外恋”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唯一能让玛丽·安托瓦内特沉溺其间醉生梦死的就是假面舞会。她只要一戴上迷人的绸缎面具,就能在保持王后身份的同时,还可以无所顾忌地将自己变成一个卖弄风情的平常女人,与那些英俊贵族青年玩起无伤大雅的调情游戏。

就在一次舞会上,菲尔森与玛丽王后发生了他们的第一次“奇遇”:

1774年1月20日的晚上,在一场歌剧院舞会上,一位戴着面具、身材优雅苗条的妙龄少女向他走近,并与他兴致勃勃地攀谈。菲尔森沉浸其中,恍然发现周围的人正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俩。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起来,女子突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她居然是玛丽·安托瓦内特!随后,这位私自溜出皇宫的太子妃收到了训斥信,告诫她不可再犯。

但安托瓦内特仍然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真心喜欢那个男子。为此,她常常邀请他来参加凡尔赛宫的舞会。但不久之后,路易十五驾崩,安托瓦内特成为王后,两人的交往从此中断。菲尔森动身返回了瑞典。

四年后,即1778年,菲尔森再次来到法国……他来到皇宫,当王后看到他时,激动地喊道:“啊,我们相识已久。”她没有忘记这位英俊的北方男子,她心中湮灭的激情再次被点燃。

这一切对于王后而言,无疑是一次大胆而危险的尝试,毕竟宫中有上千双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再也不是那个只有十八岁,可以因为无知而大胆妄为的小公主。如今她可是法国的一国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可顾不了这些,她的心中激动万分,虽然她已与路易十六结为夫妻,但那个肥胖呆板的国王又怎能与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爱人相提并论!毫无疑问,王后已经被菲尔森深深地迷住了……

菲尔森有着瑞典的与生俱来的独特性格和气质,他既浪漫,又时刻保持着冷静。他深知王后对他的爱恋,但出于敬重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时菲尔森已经二十多岁,他父亲要求他去迎娶一位家境富有的女子。但他心思全不在此,他打算在法国谋一个军职,以便能够长久地陪伴在王后身边。他在写给自己姐姐的家信中,袒露了自己的心声:“我决意终身不娶,永不违背自己的意愿……我心所属的那个人,永远无法属于我。所以我决意孑然一身。”

玛丽王后勇敢地保存了自己心中的这份爱情,精心地为菲尔森谋得了宫廷卫队长的职务。菲尔森与玛丽·安托瓦内特之间,就这样进行着一种“柏拉图”式的有恋无性之爱。这份爱刻骨铭心地埋藏在两人心中,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

有许多史料可以证明,路易十六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但是这个“无能的”国王对此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许他认为,一个人的心是国王也管不住的,反正你们无法干出实质上出格的事情。

痴情的菲尔森伯爵把自己当作“红颜的守护神”,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尽的“大丈夫”职责。在王后生命的最后时刻,明哲保身的革命党人抛弃了她,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也放弃了营救,然而只有菲尔森伯爵至死不渝,他不顾个人安危地“深入虎穴”亲赴险地,安排了一次帮助王后和路易十六的逃亡计划。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中,记述了这场恋人的“生死诀别”:

此次前往法国无异于自投罗网。他的头颅被人悬赏,可以说他此行能安全返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菲尔森不顾一切,执意直接前往杜伊勒里宫。要知道那里不论白天黑夜都有一千两百名国民自卫军在守卫着,宫中的每个仆人、侍女、马夫都认识他。但对于菲尔森来说,这也是一个向爱人表达忠心的机会。他在给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信中写道:“我活着,只为能为你效劳。”2月11日,他履行了诺言,戴上假发,使用假护照,并在护照上伪造了瑞典国王的签名,以装扮成一名执行外交任务的士兵的仆人。好在并没有人认真检查他的证件……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宫中的一个秘密门没有人把守,而菲尔森仍然带着门的钥匙——菲尔森进入了杜伊勒里宫内。在经历了八个月的分离后,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再次重逢……

菲尔森在宫中呆到半夜,所有能说的话都说了,三十个小时中最艰难的时刻来临了——分别。菲尔森与王后都知道这将是生命中最后一次见面,真正的永别,两个人却又都不愿去想。菲尔森为了安慰王后,答应还会再来。王后陪他走到门后,两人还没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也没有

拥抱,便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这对恋人就这

样匆匆诀别。

就是这样一场生离死别的最后相聚,两人也并不是瞒天过海地幽会,而是进行得心襟坦诚。

菲尔森保留有两份记载当时情形的文档。一份是公务文档,在这份文件中,他向瑞典国王汇报了自己在巴黎的一切行踪。他说,2月13日早6点到达巴黎,当晚与两位君主见了面。菲尔森用的是复数,也就是说,当时路易十六与王后两人都在场。在菲尔森的私人日记里,他记述得更为详细。他说,在王后的屋里呆了一天一夜,路易十六也来到妻子的房间,一起讨论了他的逃亡计划。菲尔森写道:逃亡计划被国王全盘否定,因为他觉得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性。而且也是出于荣誉的考虑——他之前已经对国民议会公开允诺,他会留在巴黎。对此,他不想食言。菲尔森在日记中感叹道:“他确实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

玛丽·安托瓦内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爱并没有缺失,她收获了超越生死的“爱之忠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此更为珍贵?玛丽·安托瓦内特临终留给爱人的信物,上面刻下熠熠生辉的字句:“一切都让我想起你。”

日日生活在平庸平淡中的小市民,需要“王室绯闻”的刺激。这样的“纯情纯洁”之爱,被加上了连篇累牍的色情故事,数十封王后写给菲尔森的香艳情书相继公诸于众。众人对于王后的韵事饶有兴趣,根本无人顾及真伪。故事一篇比一篇更刺激,不久,一本名为“王后之淫夫秽友名单大全”的小册子应运而生,其中披露了一份多达三十四人,上至公爵下达流浪汉的名单。这还仅是其中一小部分,在公众场合和大街小巷还有许多专为王后杜撰的桃色故事。在民众的心目中,王后的变态行为难以自控。人们在想象力的作用下变得极度亢奋,一本接一本诽谤性的小册子出版了,有的甚至附有大量铜版黄色插图,画出了玛丽·安托瓦内特鬼混时的各种丑态。

下流的出版物越来越不堪入目,谣言也越来越不堪入耳,可是民众就是愿意相信。谣言杀人,玛丽·安托瓦内特被搞得声名狼藉生不如死。在玛丽王后走上断头台之前,她已被谣言杀死了一次。

母爱在政治中的荒唐变形

自把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之后,要求审判“红颜祸水”的民众呼声一直不绝于耳。巴黎公社时任主席俾约瓦伦数次向革命法庭施压,要求立即审判玛丽·安托瓦内特。然而,挖空心思指控的几项罪名,都因为缺乏足够的证据而拖了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法庭很快得到了惊人的罪证。

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后,革命法庭为了摧毁玛丽王后的精神支柱,灭绝人性地从母爱的最软弱处下手,以此逼迫王后就范。

一天晚上,公社委员来到圣殿塔,向王后宣布了革命法庭的决定:为了有利于“后代的改造”,必须把她们母子分开,并为小王子找了一个粗鲁且没有多少文化的鞋匠西门做“帝王师”,让他从小接受“无产阶级的教育”,彻底地完成“脱胎换骨”。

事情就是由这个鞋匠西门的一份“告密材料”引发的。

1792年9月30日,革命法庭收到西门的一封信,请求迅速派人到圣殿塔,他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可以作为审判王后的有力证据。

小王子是一个十分早熟又活泼好动的男孩。几周前,当他还与母亲住在一起时,不小心用木棍碰伤了睾丸,外科医生为他进行了包扎。本来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可母子分开后,又节外生枝。几周后,西门发现小王子在手淫,西门强迫他说出是谁教给了他这样的坏习惯,小王子在胁迫下,说罪魁祸首是自己的母亲。西门觉得这个恶毒的女人什么也能做得出来,于是步步逼问,小王子最后声称“母亲把他带到床上,对他做了下流的事情”。

对于一个不到九岁的男孩说出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理智的人必然会产生怀疑。可是在那个狂热的年代,革命者一直在散布王后是个下流女人的流言,人们只愿相信王子说的话是“童言无忌”。

一个不到九岁的男孩,指控了自己的母亲。

于是,面对这一惊天骇人的指控,革命法庭开庭三次,让小王子、十五岁的小公主以及伊丽莎白夫人都出庭作证。这个场面是如此荒谬绝伦,若不是巴黎档案馆仍然保存着这些文件,后人简直难以相信历史上曾真实地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小王子坐到了证人席上,这个小男孩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轻重,在起诉状上亲笔歪歪斜斜写下自己的名字:路易·夏尔·卡佩。接着审判小王子的姐姐。她被反复询问的猥亵问题吓坏了,一再回答说自己丝毫不知情。接着伊丽莎白夫人被带上法庭,当她看过小王子的证词后,气得满脸通红,轻蔑地把它掷在地下,说如此无耻的东西不值得回答。然而,不论怎么说,法庭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证据。

对王后的最后审判终于到来。

玛丽·安托瓦内特知道,今天是个历史性的日子,她不可疲倦,当她站在法庭上时,绝不可让人看到一名王后或者皇家公主的脆弱一面。她决心不管内在还是外在,都要充满尊严地出现在法庭上。一大早,她特别细心地梳理了白发,戴上一顶白色帽子,两边垂下服丧用的面纱。

她将作为路易十六——法国最后一位国王的遗孀出庭。

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一书中,描述了最后审判的情景:

8点的时候,法官和陪审团成员来到大厅。埃尔芒担任法官,福吉尔-坦维尔担任检察官,陪审团的成员来自各个阶层。整个大厅挤满了人。玛丽·安托瓦内特坐在一把椅子上,福吉尔-坦维尔起身诵读起诉书。但玛丽·安托瓦内特昨晚已和律师通宵讨论了其中的内容,所以她根本没有听,就算是读到最荒谬的指控,她也没有抬一下头。王后毫不在意地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节奏,“就像在弹琴一样”。

紧接着,四十一名证人轮流发言,但因为之前的准备工作过于仓促,证人的证词混乱不堪,而且大多数证词都与案件无关,或者是纯粹的造谣。整个审判期间甚至没有出示过任何一个有效的证据。当玛丽·安托瓦内特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能伤害她的证据时,她的反抗便变得越来越强硬。当有人提出她的证词与儿子的证词矛盾时,她轻蔑地回答道:“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别人想要他说的话,是很容易的。”

……审判拖延了数天,第一天的审判进行了十五个小时,第二天则进行了十二个小时。当法官问她是否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她自信地回答道:“昨天我还不知道证人都是谁,他们会拿出什么来指控我。但现在他们一样证据都没有拿出来。我只是路易十六的妻子,我做的事情都遵照了他的旨意。”

……这让陪审团里的成员实在进退维谷。一方面,他们认为玛丽·安托瓦内特是共和国的死敌,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法律上无法对她做出判决;另一方面,他们知道,如果不能把玛丽·安托瓦内特送上断头台,那上断头台的可能就是他们。于是这一场看起来的讨论根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他们只能装作在讨论是赞同还是否决一些决意,但早在审判前,玛丽·安托瓦内特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人人皆曰“可杀”。

在历史的大舞台上,上演了多少出此类的“世纪末审判”!

作 者: 陈为人,作家,学者,著有《唐达成文坛风雨五十年》等。

编 辑:赵斌 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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