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怡 (天津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300000)
影片《艺伎回忆录》的音乐分析
陈静怡 (天津理工大学艺术学院 300000)
影视音乐在电影当中一直承担着气氛烘托的功能,但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影视音乐已经开始在叙事功能上有了新的表现,无论是情感的倾诉还是故事情节的转变都能够在影视音乐的变化当中辅助叙述,本论文以影片《艺妓回忆录》当中的音乐为例,主要针对音乐在电影中的叙事功能进行分析,使观者在欣赏影片艺术风格的同时也对影片当中的音乐有更新更多的理解。
影视;音乐;叙事;情感
如潮的海水翻涌,咆哮在暗黑的天幕之下,夹杂着疾风骤雨和电闪雷鸣,萧索的尺八寂寞的响起,穿插在本应充满迤俪的童年画面,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人们不由自主的被宿命牵引,完成那场早已被命数既定了的剧情,无力的一头栽进自己的命运,去遭遇,去承受。
电影《艺伎回忆录》以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艺伎用事过境迁后的沧桑语气对自己一生的回望为叙事手法,讲述了一个渔家灰瞳女孩成为成京都知名艺伎的心路历程,用她坎坷崎岖的一生为我们展开一幅融进宿命挣扎的温暖隽永的“浮世绘”,带我们走进日本艺伎的神秘世界,为我们揭开日本艺伎的神秘面纱。
生活的轨迹素来自行其是。
一生的命运由萧索荒凉类似笛声的尺八婉转开始便注定了绝望和崎岖,如同张爱玲的文字,总是笼在荒凉的底色之下,无需深究便可嗅到愁肠的味道。
电影音乐的魅力就在于此,于几曲音色婉转间便展开一场潜在的倾诉与抒发,我们听到的就是约翰威廉斯在电影《艺伎回忆录》中为我们展开的画面以外的情绪。在行云流水间勾勒出一个命中带水的灰瞳女子一生的辗转颠簸,那仿佛系在弦上的宿命,弹指间便可撩动琴弦,奏出另一番天地,一夜天堂,一夜地狱,赢得所有的同时又深深发觉实则丧失了全部。
作者以极限主义与东方的五声音阶概念,融入大编制的管弦乐谱曲,并穿插三味弦、日本十三弦古筝、尺八和太鼓等传统日本乐器,作为本片的主轴乐器,加之马友友的大提琴和帕尔曼的小提琴,在这个讲究气势与格局的电影音乐年代里,约翰威廉斯的《艺伎回忆录》让我们听见了温柔触感的隽永力量。
这几样乐器在抑扬顿挫婉转迂回的拉奏之中,让人感受浓烈的情感张力,充分表现出悲喜交集、爱恨嗔痴、丰富神秘的艺伎人生。
马友友所拉奏的大提琴音色不仅深化了东方特有的冥思与哀愁,还让人听到了心老去的声音。
喜欢大提琴那种退去年少的稚嫩青涩,和洗尽铅华后的优雅自持,要用心才能领悟它纠缠停顿的质感,琴弦震荡的余音足以振人心弦,或是沉迷连绵不绝的回响,或是沉迷细枝末节的声音,都是你想要的与心共鸣的声响,于是那弦外之音的呐喊与倾诉也便了然于心了。还是钟情于它停顿的质感,那种停顿是心之将至的声音,于热望中便戛然而止,留下余音袅袅让人回想绵绵。
帕尔曼演奏的小提琴则巧妙地将犹太传统的宿命感揉合成艺伎辛酸苦楚和爱恨交织的人生,悠扬婉转的拉长岁月于我们擦身而过的每个瞬间,奏出回忆的旋律,掺着瑟瑟愁绪和淡淡怀恋,轻而易举的就将听者的心牵引,于是你便只能在他的琴弦下随着他的思绪或喜或忧。
然而还有一种演奏,它既不是齐奏,也非欧洲式的和声,对位。它的音乐织体复杂交错,演奏时还带有一定的即兴性,即在核心旋律的基础上进行即兴演奏。他像是画笔能够在音响的调色板上描绘出丰富多彩的色调和变化,时而撩拨出暴风骤雨,突然袭来,震撼了天地,时而又在转瞬间轻抚出纤细温柔,百转千回,窃窃私语般静谧悠远。它就是甘美兰1。
约翰威廉斯的配乐风格基于西方的音乐体系,但他将壮阔浪漫的西方交响乐置于端丽典雅、清幽恬淡的东方传统宫廷音乐的乐声意境中,催化出不一样的感人氛围,为我们营造了一种来自东方的含蓄美。
音乐和画面色彩在电影中都有明显的时间指向性,童年,少年和成年的画面色彩色调以及音乐都随之改变,童年的音乐有轻快的弹拨乐辅之以太鼓的厚重,表现出主人公童年的微小愉悦幸福与错综命数交织出的复杂情绪,少年则以浪漫的对爱之向往和艺伎小百合的主旋律为主要抒发,渲染主人公辛酸苦楚与微弱希望交错丛生的反复无常,成年则多了沧桑的弦乐组交响乐以烘托主人公在历尽世事之后的淡然和最终收获幸福的美好。
主人公千代于幼年就被卖到置屋,以一个艺伎的身份被培养,别无选择的命数。亲人离散,沦落异乡。渴望温暖渴望重聚是幼小的千代心中唯一的所向。
其中最令人印像深刻的音乐之一是主人公小千代从置屋逃跑的一段配乐,来自影片的第(00:31:05——00:33:47)
作者首先用寺庙的钟声引领整段音乐的起始,配以节奏明确缓疾有序的打击乐声,把主人公千代为了能逃离置屋与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姐夏子会合的画面的紧张情绪烘托到极致,在千代翻越置屋高墙的画面中,配乐节奏的缓疾停顿也随着主人公的动作以及心绪的转变而不断改变,间中不时夹杂了客观的风声,车马声等音效更加强了气氛渲染和真实性。作者将主客观音乐有机结合,配合镜头语言,终于以千代失足从高墙跌落而惊险收尾,作者还巧妙地把主人公跌落地面的音效同置屋女主人拨弄算盘的声音融为一体,配以主人公尖叫的声效从而使画内乐与画外乐融为一体达到完美转场的效果,利用声音蒙太奇不仅使观众的心随着音乐画面以及主人公的遭遇而被牵引,同时也使画面得以合理的延续,达到音画完美结合。
当一颗漂泊的心彻底丧失掉唯一温暖支柱的时候,你企图再一次顺着原先的温暖线索寻求支撑,然而却只能觅得荒凉和绝望,那一次的逃离是惨淡童年的唯一希望,只是,终归还是破灭了,它随着千代的跌落,被摔得粉粉碎。之后的日子,便是无尽的凄凉和绝望,她的命运从此将与置屋同在,更惨的是,她要从此作为奴隶去偿还欠下置屋的债,而不是一名艺伎。
此时音乐缓缓衬着主人公苍老的独白而那首叫做《失落》的诗终于只能化成音符荡在读者心里,并且永远无法赋之以文字或是言语。
但是当TheChairman'sWaltz(00:38:22——00:40:34)的旋律第一次响起的时候,小千代遇到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Chairman。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无助的时期,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童年应有的一切快乐,只有无尽的工作和欠下置屋的巨额债务,人生当中的风景除了荒凉一无所有,然而一个陌生男人就在此时对她投来了温柔的关怀和怜爱的眼光。那是种温暖,来自于人性最原始的一种温暖,是没有任何世间的尘杂和功利色彩的一种温暖。
作者使用小提琴作为伴奏主体,渲染了浪漫温馨的气氛还启用了弦乐组(其中包括小中大提和贝司)和玛琳巴(打击乐器)做为伴奏织体,最后以寺庙的钟鸣结束了抒情,同时也结束了主人公的童年时代。达到了剧情延承和转接的艺术效果。小提琴悠扬婉转的倾诉将宿命感诠释得淋漓尽致,仿若惊鸿一瞥的于人生中的某次相遇竟转变了她整个的人生轨迹。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愿望总是美好的。于是这个眼如烟雨迷蒙的灰瞳女子因为这次美丽的邂逅为自己许下了成为一名艺伎的心愿,因为她要进入这个男人的世界,要再见到这个带给他生命温暖的男人。之后的每次主人公对于Chairman情感的抒发,这段音乐都会以主观音乐的形式再次响起,如流水般潺潺的荡着那段不为人知的情感的旋律,为主人公倾诉着那些深埋在心底和隐藏在浮躁尘世之下的深刻的情愫。
年月伊始,不知这种信念支撑着她度过了多少个无以为继的难关,每每如临深渊,只身面对的时候,为了心中那难忘的温暖她都乐观积极的面对。
十五岁那年飘雪的冷冬,她终于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二个贵人——真美羽,她是当年红极京都的知名艺伎。在真美羽第一次正式出场的时候(01:41:09——01:42:23),作者用悠扬的弦乐组,衬托出主人公在命运面前的宿命感,弦乐的缓慢行进,加之以结尾处苍劲有力的声声弹拨更使观众在急促紧张的气氛渲染下为主人公即将迎来的命运所牵引,从而将音乐的节拍与画面完美结合。
之后音乐在千代接受真美羽艺伎训练的过程中是通过主客观音乐和独白音效相结合呈现的,给人以充满欢欣和希望的感觉,作者巧妙的以节奏急促的太鼓衬托整个令人振奋的情绪,同时配以恢弘气势的弦乐组,渲染了成为一名合格艺伎所要经受的严苛神秘繁复的过程,而她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舞蹈甚至是回眸和装扮都是在一点点的接近理想。直到音乐的结尾,太鼓的节拍和声效都随着剧情的发展有所加强,最终与梳妆盒盖子重重关闭的声效融为一体,干脆迅即的结束。不仅暗示了主人公成为艺伎的决绝还给人以无比期待和兴奋的心理暗示,使观者对即将展开的剧情充满期待,不仅完成了转场,同时还合理的延展了剧情。
终于那个从前对生活绝望无知可怜的小千代彻底在厚厚的脂粉面具下消失了,而今的千代完成了蜕变拥有了自己的新名字——小百合,而她也终于成功成为一个锦衣华服面容娇羞的美丽艺伎了。
只是蜕变了的不过是那具长大成熟了的皮囊,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期望再次见到Chairman的心。
当她成功进入了男人的世界时,才恍然发觉,这不仅是男人的世界还是女人的战场。那其中的规则,只有对她情同姐妹般的真美羽知晓,只是那规则自己永远都无法掌控,唯一深刻的感受就是,她与心爱的人渐行渐远了......
如水的女人可以柔情似水,可以滴水穿石,遇到险阻可以绕道而行,或另辟蹊径,她能克土克金,甚至是克火。
成为真正艺伎的那一天,初桃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妒火,烧了置屋所有的和服之后凄然离去。熊熊的烈火当中,初桃泪痕斑驳的脸。音乐在此时响起(01:41:09——01:42:26)绝望的吟唱配以太鼓沉重醇厚的敲击,似在呐喊被火焚掉的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初桃绝望的脸,在如人类无尽的欲望般的烈火中没了生机,她曾经爱过,曾经希望过,曾经用自己光华的年轻美丽供养了这间置屋,而今却一无所有,仿若再次回到了原点,哀莫大于心死,小百合在初桃的最后回眸里终于发现那段隐藏在耀目光辉之下的与自己最初理想隔绝千里的距离,不知这种深切的未能如愿要留待何时才能被成全,望着初桃逐渐消失在烟雾里的身影,恍然发觉自己身边的浮华喧嚣也像是眼前的烟雾,那些所谓的光彩和骄傲不过都只是些过眼云烟,再耀目的盛赞,过目也便忘了……其实自己和初桃没有分别,她还会重蹈初桃的覆辙,甚至和她有一样的下场。
当你在黯淡年月中看到唯一的一丝光明的时候,那种安慰又岂是一句温暖就能带过?如同此时这种深刻的失落一样,又岂是一句绝望就可以诠释得了?它是荒凉,悲壮,是美好年月中最痛心刺骨的伤……于是音乐在此时空灵的扬起终于和飞机的音效沦为一体伴着轰鸣声结束。
战争爆发了。小百合被送到了偏远的安全地带,生命的骤然改变,她又一次的与心爱的人隔绝了千里。
战争的痕迹在所有人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沧桑,那色彩斑斓的艺伎生活仿若隔世,惨淡生活中的唯一信念就是生存,没有人再去提起过去,脂粉早就换做了粮食,能够不挨饿受冻就已经是种奢求了,于战争年月,人们无以为继。
此时,当TheChairman'sWaltz(01:55:09——01:56:17)——那曲暖彻心扉的旋律再次响起的时候,是希望在又一次的向她招手,然此时的音乐并无之前的浪漫抒情,更多的是惨淡的老调重弹,以音画平行的手法呈现在浪漫音乐下的画面却是一片惨淡的战后萧索,置屋的妈妈滑稽的穿着洋装,戴着眼镜,抽着洋烟举着电话洽谈生意,空空的脂粉盒还有落满尘埃的眉笔,因为工作而粗糙了的双手,破旧的和服装裹着褪尽光华的旧日艺伎。重新变成艺伎帮助心爱的人重建事业是她再见到Chairman的唯一机会。音乐婉转悠扬,抒发着主人公对爱人再次重逢的美好期望,此曲在此时的微妙变化加之以客观汽车和飞机引擎发动的音效作陪衬,更使原先清澈的音符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感和厚重感,还有生活给人们带来的真实深刻的压迫感,那是酸涩是凄楚,还是渺小的人们在宿命面前瑟瑟的无力感。
误解与巧合都在不断的消磨她那颗渴望爱情的心,但又会有多少于年月中深刻的未能如愿可以被未来的遭遇得偿所愿呢?
终于在她寂静淡然的反省生活带给她的意料之外合情理之中时,终于能够平静自持的端然承受了,凄苦的,悲凉的,哀婉的,不幸的于心中百转千回,不同的是,她已然长大,已然了解了世间的真谛,宿命的弦,渺小的人是无力弹动的,你……只能承受。
当弦乐组再一次响起它悠扬的旋律时,那个苍劲的声音缓缓地道出:“youcan’tsaytothesun:moresun. Andsaytotherain:lessrain.”
艺伎是失落世界的艺术家,是男人野心的殉葬品,正如我们看到的结局一样爱情不过是件奢侈品,你可以拥有美好的愿望,尽管只能收获无力单薄的结局。但那种最初梦想照进现实的快乐又何以取代呢?
只是历经了世间的沧桑苦楚,终于领悟,幸福都是微小琐碎的事情。能够以最单纯的方式收获简单的幸福便应该知足了,藏在华丽和服和厚重脂粉面具下的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也会脆弱会无助,会需要陪伴和依靠,能最终洗尽铅华得到暮年的陪伴,患难的真挚,便已是人间莫大的幸福了。
电影的音乐在最后是以那组交织了复杂情愫的小百合主题旋律结束全篇,此时的抒发是总结是回顾,无论是气势恢宏还是悲壮舒缓,都能让观者在音符的跳动中得以绵绵回响和久久回望。
注释:
甘美兰是印尼人民喜闻乐见的一种民族乐队,它所演奏的音乐也称为甘美兰。甘美兰乐队及其音乐大约在15世纪时形成,至今已有500年的历史,它深深植根于印尼的泥土中,在民间有着深厚的基础。
陈静怡,天津理工大学艺术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