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文学内涵初探

2015-07-13 05:14:39李艳华扬州职业大学师范学院225000
大众文艺 2015年18期
关键词:文人趣味文学

李艳华 (扬州职业大学师范学院 225000)

“谐”文学内涵初探

李艳华 (扬州职业大学师范学院 225000)

“谐”作为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范畴。亦在文学作品的创作和接受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本文力求将“谐”引入到写作学中来。用以诠释写作动机的生成和写作功能从主体到社会的转换。

谐;写作学;诠释

“谐”是中国古代文论和美学中的重要概念。是中国人对于文学作品修辞的独特认知。“谐”概括了从严肃到幽默,再从幽默回到严肃的过程。融讽刺、趣味、于诙谐之中,既能使读者爱读,又发人深省,正可谓“含泪的微笑”。同时,“谐”作为一种文学接受中不可或缺的调节机制,承担了社会的调节功能。把对不完美的抒发,用完美的修辞形式表达出来,把辛辣融于一笑。这大概就是文学欣赏独有的趣味。

一、“谐”的观念沿革与概念厘定

关于“谐”的定义可谓众说纷纭。本文仅列举关键的几种,进行评述。从目前的文献来看,“谐”作为文学概念,最早出现于先秦时期的《庄子》:“齐谐者,志怪者也”。于是“谐”被赋予了奇幻色彩。后世文学作品中诸如《钱神论》《逐贫赋》《毛颖传》等大多传承于此。《文心雕龙》中又说:“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于是,“谐”成了中国讽刺文学的金科玉律,直到晚清,依然沿用幽默文学的方法讽喻时事。朱光潜给出的关于“谐”的定义是:“谐”就是开玩笑,是喜剧的雏形。然而,这种娱乐往往蕴含着另外的深意。《笑赞·题记》把这种深意诠释的异常精辟:

“书传之所纪,目前之所见,不乏可笑者,世所传笑谈乃其影子耳。时或忆及,为之解颐,此孤居无闷之一助也。然亦可以谈名理,可以通世故,染翰舒文者能知其解,其为机锋之助良非浅鲜。”

这段话准确地道出了“谐”的内涵,“辞虽倾回,义归正也”。在儒家道统高于一切的儒家社会中,敢于挑战权威,突破规范是不容易的。因此,文人们的办法就是以“笑”作为外衣,行讽刺之实。从而,“谐”便不只是喜剧了。《南唐书·诙谐传》:

“谈谐之说,其来尚臭!秦汉之滑稽,后世因为谈谐而为之者,多出于乐工、优人。其廓人主之褊心,饥当时之弊政,必先顺其所好,以攻其所蔽。”

这段话充分说明“谐”一方面要冲破传统落网的禁锢,一方面又要申明这只是一种游戏,并没有颠覆传统的意思。其实,这无意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游离于正统文学之外的文学形式。这就是文人在朝堂之外表现自己心灵本真的一面,书写对于社会和他人的真是看法。但是,为了避祸,不得已寓庄于谐的遮蔽这种本意。这种写作传统本身充满了矛盾,因而“谐”的范畴变得模糊起来。

如果一定要给出“谐”的定义,那么笔者认为“谐”有着两层含义。第一,是从社会功能而言的。“谐”首先是对社会现有定义的冲破。把看似庸常而合理的规范当做戏谑的对象,意在暴露传统缺陷。然而如果到此为止,未免失之于浅,作为一种成熟文学作品,自然还要从作者的立场出发,把所谓的不合理改造一番,创造新的成规。然而,这种构建又不能名目张胆,所以便依附于喜剧的形式来完成。第二,是对于个体生命书写而言的。古代知识分子,尤其是不得志的中下层知识分子,大多受宿命论支配。因为有感于宇宙生命的无常,加上对于当时社会的不满,对怀才不遇的愤懑。无可奈何中借“谐”的形式来排遣抒发,实现自我生命的存活。表面上付之一笑,实则是表达一种复杂的,甚至是痛苦的情感。这或许就是写作治愈功能的一种实践形式。在这看似不经意的戏谑中,作者解脱了。

从“谐”文学的社会接受来看,其地位越是也是特殊而重要的。简而言之“谐”是一种文学游戏,是受经学支配的正统文学之外的另一种写作实践。在宋代以前“谐”文学的接受者主要是归隐的知识分子和村夫野老一类的落魄文人。至宋,“谐”文学已然成为文人社交、智力竞赛、抒发主体意识的重要文学载体,苏轼、欧阳修、王安石等士大夫也都参与其中。到了明清两代,“谐”文学又多了讽喻社会的教化功能,成为一种社会趣味和文学风尚。产生了如《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等一大批以“谐”文学为外衣的讽刺小说。可见,“谐”文学已经受到了当时知识分子的广泛褒举,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风格。这可谓中国写作史上的一大创举。

二、“谐”文学的发生机制

论及“谐”文学的发生机制,必须讨论这样两个问题:第一,“谐”文学的的写作动机,第二,构成“谐”文学的内在各因素的关系。本文认为“谐”文学的创作动机主要可分为主体的动机和外在社会的动机两个方面。围绕着这两个方面的问题,我们又必须搞清楚主体书写与社会书写二者的关系。

“谐”最初是一种文字游戏,由此而言,我们可以断定写作“谐”文学最初的理由很有可能是文人的一种自我游戏。就像一切富有主体感的艺术游戏一样。席勒认为一切艺术的产生源于对多余的充沛情感的“游戏”性抒发。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了这一点。“谐”的本意是“物得其常,宇宙浑然”,表现的是古人对于人生万物的一种美好设想。由这种设想出发,文人常常有感于世道的艰难、遭遇的不幸,“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如此,不如把人生看做一种游戏。以此慰藉人生的缺憾。原本代表宇宙之合的“谐”,如此一来,变成了“游戏”的代名词。“在丑中见美,在失意中见出安慰、在哀怨中见出欢欣。”这就是“谐”文学的价值所在。面对苦难和不幸,能把残酷和丑恶的对象转化为对美的价值的追问。不仅使书写者挣脱苦难,还使得读者得到暂时的释放。“谐”文学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得以升华。“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在这种痛苦而快乐的转换过程中,文学的审美变得鲜活,于是,在悲与喜复杂而巧妙地融合之下,“谐”文学诞生了。这是“谐”文学的第一种主体动机:为了找寻身处忧患时的快乐。

但是,如果“谐”文学仅仅停留于个人或几个人的移情遣性,而无法变成一种社会趣味的话,它就无法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形态存在。所以,从个体趣味到社会趣味的转换,是“谐”文学生成的关键一环。促成这种转换首先是由于“谐”本身是一种易于大众接受的,带有普遍性的美感形式。“窃思人生世间,与之庄言危论,则听者寥寥,与之谑浪诙谐,则欢声满座。”可见,正因为笑是人性所致,“谐”文学才会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谐”文学兴于北宋,徐慥的《漫笑录》辑录了宋代文人日常生活中的逸闻趣事及他们在交往过程中互相取笑、戏谑的情景。显示出宋代道统文学之外的另一种独特的文学形态,读来轻松自然。以苏轼为例:

秦少章尝云:“郭功甫过杭州,出诗一轴示东坡,先自吟诵,声振左右。既罢,谓坡曰:‘祥正此诗几分?’坡曰:‘十分。’祥正喜,问之,坡曰:‘七分来是读,三分来是诗,岂不是十分耶?’”

苏东坡仅仅是宋代文人以“谐”交游的一个典型而已。宋人笔记中还有许多这样的记载。这些笑话不排除伪托的可能。但这作为一种语言艺术,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尚,显示出古人的智慧。其价值更在审美领域。短小精悍间才华风神尽显,文字蕴含哲理,颇似魏晋时期的清谈,不妨看做文人在朝堂之外的排遣。因而,更能从中品藻人物,看出正史之外人性鲜活的一面。这就是“谐”文学作为社会的文学趣味,彰显的价值。从自我愉悦到形成社会共同的趣味,“谐”文学应运而生。

三、“谐”文学的功能转变

“谐”文学的功能经历了从愉人到劝人的转变。《看山阁闲笔》说:

“诙谐亦有绝大文章,极深意味,清婉流丽,闻之可以爽肌肤,刺心骨也。自汉东方朔以滑稽开源流,迨后,魏之嵇康、阮籍,晋之刘伶、张翰、陆机、刘琨、葛洪、陶潜继起,宋之东坡、安石、元章、子昂诸名贤,皆善诙谐。然未必不从曼倩滑稽中而另出一源流也。相传至今,偶一披读,令人齿 颊生香。乃知诙谐中,固有大文章矣。 ”

这里说的“绝大文章”和“极深意味”道出了“谐”文学内在的深意,它绝不仅仅是玩笑游戏的文学,还被赋予着更加重要的意义。“谐”文学首先当然是一种愉人的文学。《文心雕龙》对于“谐”文学做了精辟的定义:“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谐”文学最初是一种通俗的笑话,是不加掩饰,出于人性本真的智拙文字。《看山阁闲笔》中提到的“滑稽”是发端于夏朝的由专门优伶表演的语言艺术,类似于现在的相声。有“滑稽便给,技巧绝人”之说。因而有人认为“滑稽”是“谐”文学的雏形,也不无道理。基于此,正好可以看出“谐”文学的娱乐性,因为优伶最初的功能就是供帝王娱乐的。

后来的优伶也开始有了社会性的现实价值,从人本出发,以玩笑的形式表达的现实关注。表面上玩笑,却包含了深意。这应当就是讽刺文学的原型。汉代的东方朔是第一个参与“谐”文学创作的文人。文人的加入,使得“谐”文学加速了从愉人到劝人的转化。让我们看看汉武帝召见东方朔的情景:

“上知朔多端,召问朔:“何恐朱儒为?”对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朱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 ”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东方朔用玩笑的口吻说明了自己的怀才不遇,也讽刺了世道的不公。“无令但索长安米”看似玩笑,实则欲擒故纵式毛遂自荐,希望得到朝廷的重用。于是,我们可以总结一下“谐”文学的特征,第一,言“谐”而义“庄”。第二,措辞夸张而不失气度。把握听者的心态,把愉人到和劝人合而为一。

再看魏晋时期的名士阮籍,此人以狂傲闻名于世:

“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

余英时先生认为:狂与优有一个共同点,即不以真面目示人。在阮籍看似玩笑的讥讽中,我们看到的是他对于美好的追求。在他看似不符合社会规范的狂傲不羁下,我们领悟到,他对于旧的规范的厌恶和对于人性觉醒的呼唤。这样的逃遁和超越,激荡于心,早就了“谐”文学更加深刻的内涵:对人生终极价值的追问。

从个体到社会,从愉人到劝人,“谐”文学内蕴的丰富构成,是我国文学类型发展的一个缩影。细读“谐”文学,我们看见的是经学覆盖下正统文学之外的另一个文学世界,在这个人性充盈的世界里。我们的一哭一笑都闪烁着异样的光辉。“谐”文学的价值也蔚为大观了。

[1]程一聪.中国古典美学“谐”现象探微[D].上海:复旦大学,2010.

[2]何诗海.清谈戏谑之风与六朝俳谐文学[J].上海南宁:学术论坛,2009(7).

[3]李炳海.民族融合时期的戏谑风气与俳谐文学[J] .济南:.文史哲,1991(3).

李艳华(1981.12-) 扬州,女,文学硕士,研究方向:现代汉语与写作,讲师,工作单位:扬州职业大学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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