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鞋子的变奏——伊朗电影《小鞋子》中关于视觉事象的镜头分析

2015-07-12 12:25山东女子学院250300
大众文艺 2015年17期
关键词:事象莎拉粉红色

陈 亮 (山东女子学院 250300)

电影《小鞋子》,英文名字叫做“天堂的孩子”。好像一副色彩明亮的图画,带着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跳跃于我们的想象空间。可是,却也像是一首带有讽刺性的诗篇,将“天堂”与“贫穷”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小男孩阿里的心理过程再明净单纯却始终没有离开贫穷在他身上打下的深深烙印。因为贫穷,阿里与妹妹每人才只有唯一一双鞋子,因此当妹妹的鞋子被阿里遗失后,才没有钱买新的鞋子。因为阿里深知家庭的贫穷,才与妹妹同穿一双鞋子上学并化解了妹妹一次又一次幽怨的眼神。可是,即便是贫穷,小男孩阿里的世界都没有受到丝毫的玷污:他带着每一次美好的展望,和父亲一起去做园丁、去参加长跑比赛,他的希望一次次盛开又一次次破灭,他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可是他的心灵依然如同影片末尾那一池碧透的水与灵动的鱼一样生动美好。阿里和莎拉干净到纯粹的笑容为我们开启了一个好像天堂一样的心灵空间,“天堂的孩子”因此而名副其实。

然而,中文片名“小鞋子”,也可以称得上是恰如其分。综观影片,小鞋子是事件的缘起,也是故事发展的脉络。它不仅是故事的叙事线索,同时也是影片的主要视觉事象。作为一个反复出现的符号,它贯穿于影片始终,牵动了欣赏者的视线以及心灵。

影片开端是一个长达1分40秒的长镜头。一双粗糙布满皱纹的手,认真地修理一双开了胶、裂了口子的粉红色小鞋子,在第一时间内将观众带入一个属于社会底层的生活空间。电影理论家巴赞曾历数过长镜头在叙述事件完整性与关注人物细微表情变化上的好处,然而在这里,这个长镜头的作用却在于它成功地将观众的视线集中到这双粉红色的小鞋子上:破到了需要大修大补的地步,却仍然被使用。我们的眼睛随同胶水、针线一起,凝视这双小鞋子的破损状况,而源于社会底层的苦涩基调也就在影片开始的这1分40秒内被设定完成。同时因这个长镜头而捕捉到的还有其粉红色的外观信息。尽管小鞋子褪色很厉害,但依然可以捕捉到这抹亮色带给我们的温柔想象:穿这双鞋子的小女孩,应该和“粉红”这种颜色一样可爱。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随着影片后来的发展,我们可以感受到莎拉的可爱,在即便是最贫穷可悲的背景下却依然明亮若此。在这里,粉红,代表着天堂里孩子们闪亮的心灵。而小鞋子,占据着影片开端最重要的位置,先入为主地成为了影片最重要的视觉事象与叙事线索。

1分40秒后,镜头拉开,修鞋老人与小男孩阿里进入观众视野。阿里修完鞋,去为家里买土豆,可是也正是在阿里专心致志挑土豆的同时,阿里刚为妹妹修好的小鞋子被误当作垃圾收走。这场戏中,收垃圾老人第一次出现。其实,他在全剧中的两次出现每次都与小鞋子有关,且每次都关系到情节发展:他的第一次出现,使粉红色小鞋子被当作垃圾收走,从而消失于阿里的视野,引导故事开始;他的第二次出现,粉红色小鞋子再度被当作废品收走,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了这个故事,取而代之的是阿里因为参加跑步而拥有的关于鞋子的梦想,也就是一双完全意象化的“小鞋子”。

作为整部影片的视觉事象,“小鞋子”除了指代莎拉那双粉红色的小鞋子之外,显然还有阿里的破球鞋。那双破球鞋始终穿在阿里的脚上,可是却是在随后那个清晨莎拉上学时才作为主要视觉事象出场——因为弄丢了妹妹的小鞋子,经过协商,莎拉只能穿阿里的破球鞋上学了。这场戏中,一组跟镜头始终盯住莎拉有气无力的步伐和那双看上去明显要大两个码的不合脚的球鞋。近景镜头中莎拉打开家门,她显然是要躲避所有人,准确地说是要躲避所有能看到她穿一双破球鞋的人。我们发现莎拉流泪的脸,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对莎拉这个7岁的小女孩而言,她是怀着怎样委屈的心理承受着这种妥协。因为这双又脏又不合适的鞋子,上学路上莎拉始终垂头丧气,体育课上还使劲地将自己的脚向伙伴身后缩——这时导演采用了一个平移的特写镜头,在关注了一双又一双莎拉伙伴们的漂亮鞋子之后,将莎拉内心的自卑与不情愿通过一双向后缩的脚反映出来。接着镜头切入体育课立定跳远的练习中,一个个女孩子在俯拍镜头的注视下起跳。俯拍镜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子们脚上色彩各异的小鞋子,这说明小鞋子已经不仅仅是莎拉关注的对象,同时也是观众所关注的对象。是这些俯拍镜头的存在,第一次将我们的视觉彻底引入到对“鞋子”这种本十分普通的物品的关注上。因此可以说,假如在此之前我们关注的是长镜头中莎拉的粉红色小鞋子、特写镜头中阿里的破鞋子,而到了这里,我们随自卑又敏感的莎拉一起开始关注所有女孩子脚上形形色色的小鞋子,我们已经完全被引入到了“小鞋子”的意象世界中。随后,俯拍镜头中一个穿皮鞋的女孩子在跳远时摔倒,老师要求女孩子们都穿球鞋来上体育课,听到这句话,莎拉终于开心地笑了。这是自丢鞋之后莎拉第一次开心的笑,俯拍的特写镜头中,我们看到她将向后缩的脚前移,回到了正常的队列中。小女孩纤细的小心思,通过这样一组别有生趣的镜头生动地表现了出来。

同时“小鞋子”作为本片的视觉事象,除了涵盖兄妹俩生活中穿着的鞋,也包括那些“看得到而得不到”的鞋。比如傍晚一家人吃饭时,电视里的鞋子广告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可是就在孩子们出神地看着电视里的鞋子的时候,电视信号中断。信号恢复时图象已经变成了电闪雷鸣的场面,这个细节带着两个孩子深深的失望预示着某些理想的难以实现。而第二天的上学路上,莎拉带着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橱窗里那些漂亮的小鞋子——到这里,作为一种重复出现的视觉符号,“鞋子”这种物品已经牵动了我们的视神经,在引导故事发展的同时将观众带入到两个孩子充满幻想的美丽世界里去。那个世界里当然可以没有甜蜜的糖果与时髦的新衣——只要有一双小鞋子。

如果说以上段落中,“小鞋子”主要是以叙事线索的面貌存在,那么在后来“丢鞋”一场戏中,“小鞋子”则负担着推进节奏的功用:奔跑中,球鞋因为太大而掉进了水沟里并随沟里的水快速流动,最后阻塞在了莎拉力不能及的路面以下——这里用了一连串拼接得十分巧妙的跟镜头,自上而下俯视着小女孩追鞋子的全过程。水流的快与莎拉的焦急以及最后的绝望一起激起观众强烈的同情心,并随莎拉一起为鞋子究竟能不能寻回而焦虑,从而实现了镜头节奏对故事的推进和深化。及至隔日上学,操场上老师为学生们做考前动员。莎拉站在队伍中,她的视线在每个人的鞋子上游走,忽而镜头摇过一双粉红色的小鞋子,又摇回,镜头推近,莎拉带着某些不确定的质疑注视着那双曾经属于自己的小鞋子,并努力试图看清其所有者的脸——到这时候,镜头已经完全成为了莎拉带着疑惑目光的眼睛,随着镜头在粉红色小鞋子与莎拉关注的表情间切换,“小鞋子”推动叙事节奏进入一个小小的高潮:莎拉带着某种希望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鞋子,但知道了小鞋子下落的短暂希望后是更大的失望——在小鞋子的新主人亚宝的家门口,兄妹两人悲哀地发现亚宝的父亲是个盲人,他们有一个更加贫穷的家。

随后电影转场,我们看到亚宝的父亲来到鞋店想要为女儿买一双新鞋子。镜头反打,透过鞋店的玻璃,我们看到莎拉的父亲也在橱窗外看鞋子,是这个反打镜头,使两位贫苦父亲唯一一次出现在同一场戏中,两位父亲的生活,因为两个女儿的同一双鞋子出现了交集。同时,这也是影片中第一次将“小鞋子”这种视觉事象放到两位父亲的视野中进行讨论。所以说,在整个影片中,无论是丢鞋子、找鞋子、参加运动会争鞋子,整个影片的若干个叙事段落中几乎全部都有对各种鞋子的关注,通过特写镜头、近景、摇镜头、跟镜头等多种构图与运动方式凸显着其作为一种重要的视觉符号在叙事方面的意义和地位。因此,尽管影片始终没有大的矛盾冲突,但依然可以吸引观众与两个孩子同呼吸、共命运。

当然整部影片的高潮实际上是在临近末尾的那次比赛中——在长达14分钟的比赛场面里,为了替妹妹赢回一双球鞋,阿里穿着一双已经破烂不堪的球鞋奔跑。多机位的拍摄,带来了好像比赛是实况转播一样的视觉效果,穿蓝色运动服的阿里,从一大群孩子中被渐渐辨别出来,跑过山坡、树林、湖泊,一组跟镜头始终追随着阿里。在比赛过程中,阿里跑快又跑慢,只是为了要控制速度为妹妹赢得季军才有的球鞋。可是,当5个孩子成绩接近的时候,他只有拼命向前冲去,终于,他成为冠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阿里呆住了,直到他被体育老师高高举到肩头,镜头摇转,阿里的视线径直射向那双为第三名准备的漂亮球鞋。眼睛里全都是眼泪——这是一个让人心酸的比赛结果,夹杂着喜与悲,五味杂陈地出现在观众面前。

可以说,在这部影片中,小鞋子作为一个典型的视觉事象,尽管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但称得上是几乎每个叙事段落中都有“小鞋子”这个事象的存在,无论是从莎拉的粉红色小鞋子还是阿里的破球鞋再或者是随着小兄妹的视线而出现的电视里的鞋子广告、亚宝的新鞋、鞋店里的鞋、作为奖品的鞋,还有父亲最后为兄妹俩买的新鞋,它们构成了整个故事,也牵动了观众的心。整个影片中,前后共5次出现了小兄妹换鞋、快跑的镜头,那些或跟或摇的镜头,或平视或俯拍的画面,为我们展现了一对真实的小兄妹真实的孩子气的想法与举动,还有那些自然而然的细节描述所产生的伏笔效果,那些代替阿里、莎拉、亚宝、阿里父亲的眼睛而出现的主观镜头,那些与孩子们心情有关的情绪音乐的衬托……真实,是《小鞋子》最感人的地方。

马基·马吉迪的《小鞋子》,就这样在脉脉的温情中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乎鞋子与真情的故事。无论是小兄妹之间的依恋、父亲对儿女的爱,还是小兄妹自己在善念驱使下对他人的关照,都是这份真情的组成,带着某些悄悄蓄积的情感砝码,于安静的叙述中将观众渐渐感动。

小鞋子作为本片最具代表性的视觉事象,同时起到了叙事线索的作用。诸多特写镜头、跟镜头、俯拍镜头都直接服务于这个事象,在勾勒各种“小鞋子”事象的过程中推进节奏、展开矛盾,最终服务于对孩子们行为的描述与对纯粹心灵的刻画,深化了影片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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