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爱红[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济南250014]
直面惨痛历史深入挖掘人性
——2014年布克奖获奖小说《崎路向北》述评
⊙任爱红[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济南250014]
2014年英国小说界最高奖项布克奖颁发给了澳大利亚作家理查德·弗拉纳根的新作《崎路向北》。这部小说以弗拉纳根的父亲在二战期间作为盟军战俘为日本修建泰缅铁路的真实经历为基础,再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历史,深刻挖掘战争中的人性。
布克奖理查德·弗拉纳根《崎路向北》历史人性
2014年10月14日,英语小说界最高奖项布克奖(Man Booker Prize)在伦敦揭晓,澳大利亚作家理查德·弗拉纳根(Richard Flanagan)凭借新作《崎路向北》(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在六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荣膺大奖,收获奖金五万英镑。评审委员会主席、英国哲学家格雷灵评价说,小说的背景虽然设在二战期间,但其主题没有时限,反映了所有战争包括当代战争的惨烈现实,关注战争对人类的影响,是关于文学两大主题爱情与战争的一部佳作。①这部小说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以弗拉纳根的父亲在二战期间作为盟军战俘为日本修建泰缅铁路的真实经历为基础,再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往事。弗拉纳根呕心沥血十二年创作出的这部小说,让他成为历史上第三位获得布克奖的澳大利亚作家,前两位分别是彼得·凯里和托马斯·基尼利。
一
理查德·弗拉纳根1961年出生于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州,在偏远的采矿小镇罗斯伯里度过童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塔斯马尼亚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随后获罗德奖学金到牛津大学伍斯特学院主修历史,取得文学硕士学位。1994年,弗拉纳根出版小说处女作《河道向导之死》(Death of a River Guide),讲述一个在瀑布下快要溺死的河道向导对自己的一生、家庭和父辈的回顾,《泰晤士报文学副刊》称赞该小说亮相是“澳大利亚文学的吉祥之兆”。1997年,弗拉纳根的第二部小说《单手鼓掌的声音》(The Sound of One Hand Clapping)讲述了一个斯洛文尼亚移民的故事,小说获得巨大的市场成功,仅在澳大利亚本国的销量就超过十五万册。美国《科克斯书评》杂志大赞弗拉纳根的前两部小说,称它们是“帕特里克·怀特鼎盛时期以来最优秀的澳大利亚小说”。2001年,弗拉纳根的第三本小说《古尔德的鱼之书》(Gould’s Book of Fish),以19世纪罪犯艺术家威廉·毕罗·古尔德的生活为蓝本,讲述他在1828年与一个年轻黑人女性的爱情故事,弗拉纳根凭该小说赢得了2002年英联邦作家奖,从此在英国文坛崭露头角。弗拉纳根称自己早期的小说都是关于“灵魂历史”的书写,而2006年出版的《未知的恐怖主义者》(The Unknown Terrorist)则是他关照现实的代表作,聚焦将当代社会推向绝望与崩溃边缘的不可知的恐怖,融合了他对后9·11时代的反思。2008年问世的《渴》(Wanting)讲述了两个人的平行故事,一个是19世纪英国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另外一个是英国北极探险家、塔斯马尼亚殖民地总督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收养的原住民孤儿,小说聚焦土著人和英国绅士内心对征服的渴望。该书荣登《纽约客》和《观察家报》年度图书榜,并获得昆士兰州州长奖、西澳大利亚州州长奖和塔斯马尼亚图书奖。
《崎路向北》是弗拉纳根的第六部小说,以外科医生多里戈·埃文斯在战俘营修建死亡铁路的经历为主线。小说题目是17世纪日本俳句大师松尾芭蕉的游记《奥之细道》的英文译名,原作描述了一段徒步深入江户时代日本腹地的危险而孤独的旅行,其中一句“积日羁旅,漂泊为家”尤为著名,而弗拉纳根小说中的战俘们走的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旅程。“死亡铁路”连接泰国和缅甸,是二战时期日军为强化对东南亚地区的占领和控制,先后强迫三十多万盟军战俘和劳工修筑而成的一条战略物资运输线,因死伤者甚众,可谓“一根枕木一条命,一颗道钉一滴血”,故得名“死亡铁路”。弗拉纳根称,在1942年至1943年间,有二十万战俘在日本人的强制奴役下丧生,死亡人数甚至超过他小说的总字数。弗拉纳根的父亲是泰缅铁路的幸存者,二战时在爪哇被日军俘虏,后来成为“邓洛普千人团”中的一员,在爱德华·邓洛普中校的带领下,被送往泰国与缅甸修建铁路。父亲在家做了一块匾牌,上面写满当年死去战友的名字,用一块当时铺铁路用的轨枕和钉子钉在墙上。弗拉纳根无数次听父亲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觉得自己都变成了“死亡铁路”的孩子。他去泰国旅行,扛石头体验战俘沿泰缅铁路行走的情景,还赴日采访曾在铁路线上服役的卫兵,并下定决心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父亲在生命的最后岁月一直很关心小说的进度,令人欣慰的是父亲溘然长逝的同一天,弗拉纳根终于给小说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小说自2014年7月由伦敦查托和温达斯出版公司出版以来,受到评论界一致好评。《澳大利亚人报》称赞该小说“无与伦比……成就巨大”②;《金融时报》称其“简洁巧妙,字斟句酌,没有丝毫煽情,乃不折不扣的杰作”③;《观察家报》认为,“弗拉纳根是一位优秀的作家,通过大量人物的声音,他把我们带入战争的秘密深处。能力不逮的作家笔下的场景可能令人伤感,但弗拉纳根则赋予小说非凡的力量……小说叙述巧妙,感人至深,乃经典之作”④。《卫报》则大赞小说“绝对有说服力。审视了好人和坏人如何融为一体,更重要的是战争后的生活如何……如果把弗拉纳根的小说比作富丽堂皇的锦绣挂毯,那就是对挂毯的过度赞美”⑤。《爱尔兰时报》称赞该小说是2014年出版的最佳英文小说之一,认为作者“对语言、历史持续的暗流以及微妙细节的把握让其小说与众不同”⑥。
二
以爱德华·邓洛普中校为人物原型的小说主人公多里戈·埃文斯是死亡铁路的幸存者和战争英雄。作为战俘营的上校总指挥官和医生,他在战俘的生存斗争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战后,他成为澳大利亚的传奇人物,在全国名声远扬。他是报社和电台记者们争相采访的对象;他的故事被拍成纪录片,写成传记;他上电视,四处演讲,头像被印在纪念币和印章上。多里戈深感自己配不上如此盛名,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在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州度过波澜不惊的童年,父亲是铁路修理工,一家人整日忙于生计,吃的是土豆和捕猎的兔子,睡觉时身上盖的是负鼠的毛皮。和很多少年一样他踢足球,热爱文学,尤其喜欢诗歌(丁尼生的诗歌《尤利西斯》在小说中频繁出现,多次给了他莫大的鼓舞和慰藉)。青年时期的多里戈获得奖学金到墨尔本大学学医,后来应征入伍成为一名随军医生。
跟随军队在阿德莱德集训时,多里戈的人生忽然之间有了一道裂缝,明媚的阳光从中透了进来——他与一个在书店邂逅的叫艾米的年轻女子坠入爱河,生命忽然间变得完满而美好。这个头戴一朵红色艳丽山茶花的女人点燃了他对生活的激情,爱情浓烈似火,俩人一有机会就聚在一起。可惜,艾米是有夫之妇,更不巧的是她的丈夫是多里戈的亲姑父(经营酒吧的姑父在丧妻之后娶了年轻的招待艾米),多里戈在墨尔本也有未婚妻。世人眼中的不伦之恋在战争面前似乎有了更多理由,因为“战争打乱一切,毁掉一切,宽恕一切”⑦。有评论者说弗拉纳根写了一部澳大利亚版的《战争与爱情》。的确,多里戈和艾米的恋情构成了小说最浪漫的部分。俩人在书店相遇后多里戈就对艾米难以释怀,她是那样浑然天成,让人无法对其视而不见。尽管多里戈意识到他的激情是一种疯狂,但他仍然不能自已,感觉他们在一起时,“地球停止了旋转,风儿不再吹动”,不在一起时,他在心中呼喊着“艾米!朋友!爱人”,渴望大声告诉世人他对艾米的爱。没有艾米,一切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读书。一本也不喜欢。他在每一页中寻找艾米。她不在那里。他参加聚会。他们让他厌烦。他走在街上,盯着陌生人的脸看。艾米不在那里。有着无穷美妙的世界令他厌烦。他到每一个房间寻找艾米。但是艾米哪里都找寻不到。”战争必将为炽热的爱情蒙上阴影。多里戈最后接到艾米的电话,得知他们的恋情败露,她丈夫已经“知道了一切”。没等到见她最后一面,多里戈便随军队紧急撤离,之后不久被日军俘获,被送往泰缅边境,开始了修建死亡铁路的梦魇般的生活,而这段经历也构成了小说的中心。
“出于充分的理由”,战俘们用“缓慢堕入疯狂的过程”描述这段地狱般的经历,“从此以后,世界上只有两种人,铁路上的劳工和其余人类”。弗拉纳根向我们揭示了战俘们所遭遇的最惨烈的极端生活状况以及受到的日本官兵与朝鲜看守的非人待遇。二战期间,日本军国主义者对世界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有目共睹,这一点不容否认。小说中,日本官兵对待盟军战俘惨无人道,战俘们受尽非人折磨。从早到晚,他们在日本人的皮鞭和枪口的威逼下一刻不停地埋头干活,稍有懈怠,便遭到鞭子抽、枪托砸,或者被拉去上刑毒打。除了日军的酷刑,士兵们还要忍受极端的疲惫,饥饿带来的营养不良,肆虐的各种热带病:溃疡、疥疮、坏疽、皮癣、霍乱……骨瘦如柴的战俘整日幻想能吃上一顿美餐,而等待吃掉每日配给的那点可怜的米饭团成了活着的最大快乐。他们舍不得吃掉,因为吃光了那点米饭,不仅一天再无食物可吃,连希望也没有了。他们的身体日渐崩溃,很多人的“眼睛已经只是等待蛆虫的阴影笼罩的眼窝”,而死亡将会是一种解脱。
时势造英雄。多里戈本来软弱,却“被一千个战俘的期望塑造成一个坚强的人”。作为澳方上校总指挥官,他负责向日本中村少校汇报还能干活的人数,最初的一千人只剩下三百多人。士兵在死亡线上挣扎,无助与绝望在蔓延,多里戈的内心同样充满悲怆的绝望,但他努力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坚强,鼓励战友们挺住,活下去。他在简陋的小手术室用弄来的瓶子、管子、刀具等基本工具尽力去修补那些八成要死的人的残破躯体,虽然他明白这是“神奇想象力的胜利”,但“对幻象的信念让生命成为可能,而相信现实则让人完蛋”。他像堂吉诃德一样,唯一的信念就是向前冲,和风车开战。他一次次背诵丁尼生的诗歌《尤利西斯》,尤利西斯渴求出征,率领手下探索世界,直至生命终结;多里戈则要带领士兵每日与疲惫、饥饿、疾病和酷刑斗争。看到越来越多的战俘倒下,他感到十分无助与痛心,但这“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他们是一个要共同活下来的有机体”,活着成为“痛苦而恐怖的挣扎,但是他告诉自己,必须活下去”。他下定决心要设法让大伙活下来,为此他不会放弃努力,“放弃任何一个人,就是放弃自我”。他勇敢地担负起一个领导者的职责,与日本军官周旋、谈判,争取更多的药品、食品和休息时间,努力降低士兵死亡率,赢得了士兵们的尊敬。
三
小说全方位地再现了盟军战俘修建泰缅铁路这一历史事件,时间跨度大、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堪称一部史诗性作品。二战期间的这段惨痛历史于今日已不再新鲜,彼埃尔·布尔的小说《桂河大桥》以及同名经典电影、埃里克·洛马克斯的畅销回忆录《铁路劳工》(The Railway Man)皆取材于这段历史,而弗拉纳根的创新之处在于采取新的角度,扩大叙事范围,深刻挖掘人性。战争带来灾难,也让人“在最恶劣的情境中看到人性的最可贵之处”。小说对一个叫达基·加德纳的年轻士兵的刻画让人印象深刻。达基天性乐观,喜欢吹口哨、轻声唱歌,想象美好的细小事物,可怜被大雨淋湿的猴子,临死前也念念不忘家乡鱼店里那些失去自由的鱼。他与战友分享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米饭和捂了许久舍不得吃掉的一枚鸭蛋;日本人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八个人,达基身为负责的中士被卫兵从病床上拖走、轮流毒打,他虽奄奄一息,却不招供出开小差的战友,最后在公共茅坑中溺死。
评委会主席格雷灵也认为小说不仅是写战争,更突出战争中的人。小说的奇妙之处在于“微妙地刻画了泰缅铁路上敌对双方的每个人,其实他们都是受害者”。在刻画澳大利亚战俘和日本人的形象时,弗拉纳根着力避免简单化、刻板化和程式化。战俘们并非个个是意志坚强的悲情英雄,日本人也不完全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与刽子手。小说叙事视角在不同角色间切换,人物因此更鲜活更丰满。战俘们和任何团体一样鱼龙混杂,天真无私者有之,自私卑鄙者有之,性情乐观、精力充沛者有之,陷入绝望、耐心等死者也有之,种族歧视者有之,横行霸道者有之,还有一个战俘坚持每日背诵一页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作者丝毫不掩饰他们身上的人性弱点,“他们撒谎、欺骗、抢劫,兴致勃勃地干这一切。他们中最糟糕的人没病装病,自尊心最强的人则有病装健康。高尚常常远离他们”。一个战俘倒在泥泞中奄奄一息,路过的两个战友为了保存体力选择视而不见;开小差的战俘眼见他们的中士被当替罪羊遭长时间毒打,也选择默不作声。
的确,鉴于日本人在二战中的残忍表现,很容易将他们刻画成愚蠢而没有人性的虐待狂。弗拉纳根在聚焦战俘生存惨状的同时,亦将很多叙事目光投向负责铁路建设的中村少校,探寻其残忍行为背后的思想根源。在作者笔下,中村少校同样是战争和日本军国主义的牺牲品。对天皇的效忠使他视修建铁路为毕生最神圣崇高的使命。铁路建设任务重时间紧,而人员物资皆极其匮乏,他要顶住上级压力、顾及自我荣誉、忍受身体不适,只得靠吸食冰毒保持战斗力。对那些战俘,他并不仇恨,只是深为鄙视,因为既已决心赴死,便以苟活为耻。与享受用武士大刀砍杀犯人首级的古田上校不同,他一开始对折磨劳工的残暴命令表示反感,但尚武精神和天皇崇拜让他最终漠视战俘生命,不再把他们当“人”对待。二战结束后,返日的中村隐姓埋名,远离家乡到外地艰难谋生。他后来娶妻生女,在妻女眼中是温良慈祥的好丈夫、好父亲。他爱家人,曾陪伴在女儿病床前整夜不合眼;他的心柔软,连一只蜘蛛或蚊子都不忍心伤害,很难将他与国际法庭通缉的乙级战犯划等号。他为人和气谦卑、兢兢业业,工作中与一个叫佐藤的医生交好,但听到对方不带一丝忏悔地讲述对被俘美国飞行员进行活体解剖的亲身经历后,便心生芥蒂,从此躲着对方。中村晚年得喉癌去世,至死都相信自己是良心清白的好人。那个被战俘称为“巨蜥”的朝鲜卫兵蔡相民,有时是恶魔的化身,对战俘痛下狠手,毫无仁慈之心;有时又好得令人生疑,打发从古田上校刺刀下侥幸生还的重病战俘达基·加德纳去医院休息。他毫不关心铁路修建,只惦记日本人承诺给他却从未兑现的每月五十日元薪水。他出身贫苦,纯粹为了生计才给日本人卖命。战后他与众多朝鲜卫兵以虐待战俘罪被处以死刑,这令他大惑不解:既然他们的行动只是日本天皇意志的表达,为什么天皇不受丝毫惩罚?为什么美国人支持天皇,却把他们这些天皇的工具送上绞刑架?
四
小说视角在不同人物之间游移,小说的叙事时间更是不断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切换,这种独特的叙述手法使小说呈现出立体感,读者得以穿梭于过去与现在、历史与现实之间,从不同角度理解小说人物的世界。作者借叙事时间的交替和变换来展现记忆的梦幻性质,突出强调过去的经历对现在生活的影响。小说共分为五大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是多里戈童年回忆与现实生活的交织,第二部分聚焦多里戈与艾米的爱情,第三部分描写战俘修建死亡铁路的经历,而最后两大部分则写铁路幸存者的战后生活。战争给人的摧残不仅是肉体的,更是精神的;不仅是暂时的,更会持续一生。战争早已结束,但这段历史的记忆则伴随着所有幸存者。他们没有理由去怀念那段可怖的日子,更难从现实生活中找到人生的意义。弗拉纳根写道:“他们死得很快,也很奇怪:车祸,自杀和慢性疾病。”时间稀释了愤怒、仇恨与悲伤,有些人选择彻底忘却,有些人则觉得唯有那段经历才真实。战争的创伤让很多人丧失爱别人的能力。主人公多里戈富有魅力的外表之下,是一个背叛妻子的虚无主义者。他撒谎欺骗,刚度完蜜月就和妻子的闺蜜搞到一起,还和同事的老婆以及许多女人纠缠不清。他渴望冒险,一方面不断地寻求肉体刺激,另一方面却厌倦了一切,厌倦了家庭、女人、婚姻和名声,感到被无处不在的孤独慢慢吞噬,觉得“身边的人越多,我越感到孤独”,生活中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最终他在午夜的一场车祸中丧生,弥留之际做了一个最奇特的梦,梦见和艾米一起坐在家乡洒满阳光的教堂中,光线美丽而炫目,然后他高高地飞了起来。
小说的语言富有诗意,作者尤其擅长描绘场景,画面感极强,读来令人难忘。比如塔斯马尼亚热浪中“扭动着的薄荷口香糖和舞动着的银合欢树”,缅甸热带丛林中季风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简易竹棚上,多里戈记忆中时常出现他与艾米“初次碰面的书店里漂浮在空中的尘埃,旅馆房间墙上即将剥落的墙漆,海风吹拂下慵懒的窗帘,以及热的像烟熏室一般的铁皮屋”。“飞舞的尘埃”之意象一再出现,让人感慨人生之无常。婚姻让多里戈感觉“如同一百万个飞舞的无意义的微尘般叫人灰心”;多年后,他在悉尼海港大桥看见艾米带着俩女孩经过,恍惚间与她擦肩而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如同“光线里狂飞的微粒,失落已久,正如他知道如今一切都已失去……”小说中弗拉纳根通过多里戈之口说:“一本好书让你想重新阅读这本书,一本伟大的书则迫使你重新审视灵魂。”毫无疑问,《崎路向北》就是一本让人渴望一读再读、重新审视灵魂的伟大的好书。
⑦Flanagan,Richard.The 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 [M].Chatto&Windus,2014.(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作者:任爱红,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本文系山东师范大学青年教师科研项目(人文社会科学类)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