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然
他本是皇子,12岁国破家亡,被敌国皇帝收入后宫,成为一名男宠。14年后,他却扬旗举兵,聚众十万攻入长安,迫使皇帝被叛将杀害……爱与恨,谁能说清。
第一章 一见凤皇误终身
公元370年6月,邺城的盛夏,热得如同一团火球坠在每个人的心里。
然而此后多年,慕容冲一直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的人生,就停在这一年的六月。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那个在他整个生命中烙下沉重印记的人也不可能视若未存。
“凤皇,我们会被杀掉吗?”姐姐清河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他长睫微颤,瞳眸漆黑:“你当这是在跟九弟玩捉迷藏吗?这种时候,你躲在床底下有什么用?”
他说话的同时,殿外宫人被残杀的惨叫声,甚至再远一些将士们的喊杀之声都在逼近,清河的俏脸愈发惨白起来:“那,那我们怎么办?听说皇兄已经被杀……”
“我们走!”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件宫人的长衫,“趁着此刻人多混乱,我们换上宫人的衣服逃出宫去再说。”
清河公主清丽双眸燃起一丝希冀,感动于这个弟弟在这种危难之时还愿意来搭救自己,然而心里终究还是抹不掉惧意,从床下爬出来眼圈发红:“我们真能逃得出去?”
“如果你不再耽误时间的话!”慕容冲叹了口气,不由分说上前将她头上那些贵重累赘的首饰摘了下来,清河拿起长衫却皱了皱眉:“凤皇,这衣服好臭!”
殿外隐约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慕容冲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倘这臭衣服能救你一命呢?”他直接将衣服往清河公主身上胡乱套好,便拉着她往殿外跑去。可是他左脚刚跨出清河宫高高的门槛便猛地缩了回来。
“怎……”清河刚想开口,却被他死死捂住了嘴。
“陛下,这便是清河公主的寝殿。这燕国男女多是容貌出众的,可是要说绝色,燕宫清河公主更是天生丽质……”
人声渐近,慕容冲双唇紧抿,拉着清河直接躲了起来。
“哦?”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须臾之间便已近在咫尺。
“咦?人呢?徐宫人,不是叫你守在外面不要让她逃了吗?”领头的秦将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大人饶命,小的确实一直守在宫外,并不曾见清河公主离开!”徐宫人正是清河公主的乳母,此刻跪伏在地上,声音都打着抖,脑门磕在青石地砖上嘭嘭作响。然而,那领头的秦将毫不犹豫一剑挥去,本就贴了地的头颅就这样骨碌碌滚至一旁。
清河的身体开始发颤,被慕容冲紧紧地拥住。
“末将该死……”秦将屈膝跪地,似在请罪。
“哈哈!”男子的笑声在空旷大殿里听来有些诡谲,“本王的如夫人养的那只小猫就爱与她捉迷藏,本王平日里也爱与它逗玩逗玩,看来这清河公主也是个趣致的人!”说着,脚步朝着床边走去。
“咦,不在床底?”男子说着,又朝那紫檀暗八仙的立柜走去。
清河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了慕容冲的手臂里,疼得他烟眉微蹙,却只是咬紧了牙。
空空如也的立柜似乎让那人颇为意外,那人再度发笑,笑声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愉悦,却又分明是志得意满的。
笑声夹杂着坚定的脚步声,缓缓走向他们藏身的地方。
慕容冲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震耳欲聋般,因为紧张,他的手心开始出汗,可是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必须冷静。他一动不动,数着那人的步子,眼见得有一只手缓缓搭上他身前那一人多高的彩松落地宽口瓶时,清河已经忍不住抱着头尖叫出声。
也是在这声尖叫里,他猛地屈肘撞向瓶身,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和轰然倒下的彩色碎瓷片,他终于看见那个人。
相对于他的瘦削纤细,这人无疑是高大犷悍的。一身黑色薄衫,无盔无甲,映得他鬓发乌浓,颌下胡茬青森,一双微眯的鹰眸怔怔盯着慕容冲的脸,居高临下,看着这手中一片碎瓷抵在他颈间的少年。
“不想死的话,便随我走!”慕容冲竭力镇定,声音似乎也的确做到了无波无澜。他此刻是真正后悔以前没有练好骑射之术,否则挟持这人要逃出燕宫的胜算必定大上许多。
“听听这语气!”那人笑得喉结上下滑动,看得慕容冲秀眉蹙紧,却见他转头冲那秦将道,“你瞧这小子的语气,有没有一点对孤一见倾心,想掳了孤去的意思?”言毕,颇有些憾意地伸手拍了拍慕容冲的头顶,“可惜了,竟是个男娃娃!”
慕容冲狠狠避开他的手,瓷片眼看就要在那人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岂料那人忽然伸手,拦腰将他扛在了肩上,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捉住了他的手将那片碎瓷甩脱:“不想死的话,不如告诉我你叫什么?”
慕容冲扭头不语。
清河公主急急跪倒在地叩了个头:“这是我家七弟慕容冲,今年不过十二岁,年幼冲动,万盼大王不要怪罪!”说完微抬螓首,俏脸一点一点泛上胭脂般的红,声音低了下来,“承蒙大王不弃,清河愿……愿侍枕席,盼能得蒙大王垂怜,饶我姐弟!”
“皇姐!”慕容冲艰难自那人满是男性气息的肩窝中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清河,却听得耳畔笑声朗朗,头上又挨了那人一掌:“小鬼,瞧见没!这才是败国之人该有的诚意!”
他被拍痛了,想也不想,索性一低头,隔了他的衣衫,毫无保留狠狠在他颈窝里咬了下去。腥咸味立时溢进唇齿,那人吃痛身子僵了僵,终是恼了,直接从肩头将他抛了下来:“模样虽则好看,性子却忒犟了些,枉费了你家姐一番好意!看来,不吃些苦头是学不乖的!”
说着,那人冲身边那秦将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大王!”清河犹想开口,对上那人阴沉沉的脸,不由吓得噤了声,满面忧色地看着慕容冲被人押走。
他被摔得不轻却忍着没吭声,直到被人拉出清河殿,他到底没忍住吼了一声:“苻坚,你这匹夫,有本事你便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你必将后悔!”
那人却只是一把将清河从地上扯了起来揽进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挑衅般看了他一眼:“那就等到了那日,我再来考虑要不要杀你!”
第二章 傲骨霜心抗天颜
慕容冲从来不知道,走路也能变成这么艰难的事。
他素来怕热,往年夏天,他的琉庆殿中冰块用得是最多的。可是如今,这毒辣得几欲将他筋骨灼烧殆尽般的暑气和他背上前一晚被打过的鞭伤相比,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了。
也不知是苻坚存心为之,还是他真的倒霉。他们这些燕国俘虏都被安排着跟在了他的马车后面,慕容冲却是首当其冲离那人马车最近的一个。脚上沉重的铜铐几乎让他迈不开腿,唯有他看似平静的脸庞上不断涔涔滴答的汗水出卖了他几欲崩溃的忍耐。
不知何时起,身前数十步外的马车里,有暧昧的男女喘息声传来。
“大王……饶……饶了奴吧……”女子的声音异常熟悉,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叫和娇吟。
慕容冲藏在袖中的双拳收紧又松开,望向那辆马车的眸中,有燃烧的火种,满是仇恨。
“清河这丫头真没良心,大王对她如此娇宠怜爱,也不开口为我们求求情……”
“要我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是个卑贱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起来,苻坚与我们有破国弑兄之仇。在这种人身下苟且承欢,简直就是有辱我慕容……”
“都别吵了!”慕容冲忍无可忍,转身低吼道,“事到如今,我们还要在外人面前演这种互相碾压的戏码,不过是徒增外人的笑料罢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马车里传来那人肆意的低笑,声音隔了马车的后板也能听出低哑磁性的欲望:“将那个不肯让孤笑话的小鬼给我带上来!”
慕容冲身形一滞,想到此时上马车可能看到的场景,脸色发白地想挣脱那两个上来拉他的秦兵。
“大王召见,尔敢拒迎?”其中一个高壮些的秦兵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慕容冲眼前似有数点金星,踉跄着退了几步,被人连拖带拽地带上了马车。
马车极大,车厢里青铜的瑞兽熏炉里,碧烟如丝升起,掺杂着某种神秘得让人脸红的淫靡气息,令他胸口一阵发闷。
“抬起头来!”苻坚的声音很近。
慕容冲缓缓抬头,入目处,那人斜倚在软榻之上,发丝未乱半根,怀里抱着的清河却是满头青丝散了一肩,雪肩半露,酥胸半敞,满面红潮地整着发丝拢紧衣襟,慌乱却不失关切的眼神在对上慕容冲时,明显有着心疼。
“清河,做孤这种仇敌的女人,你可欢喜?”苻坚看到他红肿的脸时,眼中有稍纵即逝的黯光,但旋即又偏头,以指勾起清河颊旁一缕发丝,邪佞轻笑。
“大王!”清河双唇颤抖,看了看慕容冲,又看了看苻坚,眼中写满羞惭。
“孤倒是爱极了你这副娇孱模样!你们慕容家这些人可是都好奇你服侍孤时,是什么心情呢!”
“大王龙璋玉姿,是当世的英雄,能得蒙大王垂怜,奴……奴不胜欢喜!”清河说完这话,垂眸不敢去看慕容冲。
苻坚显得极为满意,扫了一眼低头伏在地上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慕容冲,声音提高了几分:“清河到底是慕容家的人,她服侍孤有功,你们是她的亲人,孤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吃苦?这样吧,今日孤心情甚好,你们唤孤一声大王,对孤说上一句恭维之话,听得孤高兴,便让人除了你们的脚铐,再让人给你们备辆马车,免除赶路之苦,如何?”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除了马车行驶时的轱辘轻响,便再无任何声音。
未几,马车外忽然听到有人山呼了一声:“大王宅心仁厚,必定福泽绵长!”
“大王神武龙威,千秋基业,永世昌盛!”
此起彼伏的恭维之声里,慕容冲缓缓闭了眼,宁愿自己就此昏死过去。
然而,他那些兄弟叔伯轮番都恭维了一个遍之后,苻坚却并未如预料般得意发笑,反倒是又沉默了一阵,最终,在清河的惊呼声里,慕容冲的衣领被人拉起,视线朦胧里,苻坚的声音近在咫尺:“你们慕容家的人都对孤俯首称臣了,你不曾听见?”
“听到了。”慕容冲倦倦地扫了他一眼,心中禁不住又浮现初见那日乍见这人的想法:倘他不是苻坚,这人生得委实当得上一声赞的。他的好看不同于北燕之地的阳春白雪之美,这人眉眼之间的凛冽和霸气,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听到你为何不说话?”苻坚怒极松手,慕容冲的背重重摔在马车底板,疼得“嘶”了一声,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你身上有伤?”苻坚一愣,伸手便要扶他起来,慕容冲却像被刺伤般缩了缩,避开他:“别碰我!”
苻坚沉默半晌,蓦地幽幽一叹:“你这孩子,便这般憎我吗?”
“破我大燕,弑我君兄,夺我亲姐,辱我慕容一族,你以为我有什么理由不憎你吗?”他说得激动,胸口闷痛袭来,连日的暴晒、虐打和饥饿,使得慕容冲气怒交加,终于一口气堵在了胸头,眼前一黑,竟是一头栽进了那人怀里。
临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是他关切的低呼:“凤皇!”
他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却又有些高兴,气的是他唤他的小名凤皇,那般亲昵,好像他们很熟识一般;高兴的是,他知道,这场与苻坚的骨气博弈,他终究还是赢了。
他是慕容冲,是北燕皇室的中山王,人人都赞他深肖父王慕容俊和大哥慕容晔,纵是亡了国,他也不想就此认命!
第三章 粉黛三千无颜色
长安城紫宫元华殿。
慕容冲趴在美人榻上,乌黑长发如流水般倾散了满榻,双手交叠在颊畔,俊颜枕着手背,微阖的双眸掩了华光,却衬得眉眼愈发精致魅惑。欺霜般的白玉脸庞,比起此刻坐在他身旁,红肿着杏眸的清河公主,犹要冷艳三分。
“我问过他们都没有什么大碍,为何你竟伤得这么重?早知道,大王下令处死鞭笞你之人时,我应该先教训他一顿,为你出口气的!”清河拿着药膏细细替他抹上。
“那人下令要将我严加看管,还声称要给我苦头吃,下面的人自然要优待我几分的!”慕容冲冷笑着咬重优待二字,“平心而论,我咬伤了他,又公然对抗于他,他只是这样待我,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
清河嗫嚅道:“凤皇,你别这样!其实大王待你还是极不错。你晕过去后他很是着急,而且一进长安城,便命人替你收拾元华殿,虽说是软禁,可是好歹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囚在天牢……”
慕容冲扯了扯唇,他心下清楚,这都是清河用清白身子忍辱换取来的光鲜安逸,委实没有什么好感动的。倒是那家伙对清河似乎甚是着迷,居然为了她,让自己住进宫中来。
他凤目微敛,忽然反手握住清河的手:“那家伙,对你,很好?”
清河闻言涨红了脸,有些尴尬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先前我见他时常召你侍寝,你与他那般亲近,必定有机会下手吧。”他说到这,眸中已经迸出了精光和满满的希冀,“皇姐,倘若我们能杀了他的话,那么,大秦无主,势必成为乱局。届时我们救出其他人……”他的手紧紧握着清河的手,哪怕她自听到杀字后,便花容失色连连摇头。
只不过,他话未说完,便有击掌之声,自殿门处传来。
苻坚一身明黄长袍站在一旁的柱子旁,面色阴郁地看着他们。
清河脚一软,面无人色地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道:“大王,我,我们,我们方才只是……”
“出去!”苻坚看也不看清河,一双虎眸死死盯着慕容冲,似要用眼锋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
清河犹豫地看了看慕容冲,咬牙拉住了苻坚的衣角:“大王,凤皇他只是……”
“滚!”苻坚头也不低,当心便是一脚狠狠踹向了清河。
清河被踹得伏倒在地后,美目圆睁地捂着胸口看向苻坚的背影,半晌终于哭着离开。
她嘤嘤的哭声彻底消失在殿中时,元华殿中空气似也冻结,慕容冲光裸的后背泛起凉意,刚想伸手拉过一旁的丝被,却被苻坚捉住了手。
他居高临下,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落在他的脸庞:“你方才教清河的法子甚好,孤先前只当你是个孩子,如今看来,以你这样的心计和聪慧,倒是小瞧你了。”
“你要杀便杀!”慕容冲别过脸闭了眸,不喜欢他靠得这样近地与自己说话,冰冷面容下,隐约有几分他自己都猜不透的慌乱。
“杀?”苻坚大掌死死捏住了慕容冲尖细的下巴,“要杀你,我还需等到今时今日?”
“你比在燕宫时清减不少,孤看着,很是有些心疼啊!”他的大掌粗糙,掌心温度高得惊人,贴着慕容冲线条优美的脸缓缓抚了上去,惹得掌下的人一阵轻颤。
慕容冲的身体顿时僵化,闭着的双眸下隐见眼珠滚动,却有些不敢睁开。
“你怕了?”苻坚似是忽然找到了压制他的正确方式,“你不是死都不怕吗?你看,大秦灭燕,是天时之势,你皇兄与人密谋想加害孤,孤不过是自保才出手灭了你燕国,可也只是灭国而已,你们慕容一族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的脸越靠越近,几欲贴上他高挺的鼻梁时,终于低了下来,呼吸簌簌间,轻蹭了蹭他的鼻尖,似叹息,又似轻唤:“凤皇,这都是因为你啊!”
慕容冲倏然睁眸,难以置信的眸光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潭:“你……”
“孤第一眼见你时,便似被你这双眸子勾了魂去,清河虽与你有六分神似,终归不是你呢!孤冷着你,束着你,想让你依附于孤,可你慕容家上上下下都臣服于孤了,唯独你,慕容冲,年纪虽小,骨头却是最硬的呢!”他一边说,右手却不紧不慢,自他脸颊轻滑至他的薄唇,来回摩挲那抹嫣红柔软,“饶是如此,孤却是愈发心悦于你啊,冲儿!”
慕容冲的瞳仁一缩,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什么烫到般,一把推开苻坚,赤着脚便朝殿外奔去。
苻坚自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如同捉实了一尾滑溜的白鱼,只觉手中这小小人儿,肌理细腻柔软犹胜女子,教他瞬间血脉偾张,几欲失控。
“放开我,疯子!你这个变态!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慕容冲拼命想挣脱腰间铁钳般的双手,然则,稚嫩伤躯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他面对的是轻易便可将他扛上肩头的大秦帝王。他轻颤着身体,脸上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屈辱。
苻坚拥紧了他:“我原想慢慢来的,凤皇,是你逼我!你小小年纪,这般毒辣的心思,我若不早早占了你,教你从此死心塌地做我的人,天晓得我还要浪费多少时间。我已经大了你这么多,他朝我头发花白时,你还能意气风发,只是想一想,我便不甘啊!”他说着,将头深深埋进少年的发间,深迷地嗅着那满是蔷薇香的乌发,泰山压顶般,将他重重压在了身下。
“你敢!苻坚,你敢!”慕容冲凤目圆睁,目眦欲裂。
“用不着吓我!”苻坚俯身,轻轻吻上他圆润的耳垂,气息如丝如雨,濡湿他,包裹他,“这天下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爱谁就爱谁,想要你,便要了!”
因为激动和挣扎,他背上的伤口裂开,空气中的血腥和花香味交杂成最好的催情药。苻坚触目所及里白生生的玉肌雪骨,红艳艳的鲜香血液,一切皆是诱惑。他似渴极的野兽,迫不及待扯下一切束缚。
“别怪我!冲儿!以后你就会知道,孤会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苻坚说着,带着梅香的唇印上他眼角的泪滴,“孤保证,只弄痛你这一次!”
慕容冲以为自己的眼睛一定流血了,因为他眼前,漫上了大片的红。那人的身体那么烫,烫得他几乎以为自己约莫是要死了。他扭过头,茫然望向远处的窗,窗外是灰茫茫的天穹,那么空旷孤茫。
他知道,他知道,哭是最没有用,最无济于事的。
可是天塌下来,压在他的身上,除了流泪,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软弱。
这一年,他12岁,那人33岁。
他感觉自己的血,冻成冰,僵在了骨子里。
燕宫之中,那个12岁的中山王慕容冲,已然,死去!
第四章 晦光褪作妖娆色
虽是日间,琼玉池里的温泉水氤氲着浓浓水气将几盏红色灯笼衬得愈加靡艳。雾色里,两个负责洒扫的宫婢一边擦洗着地板,一边小声闲聊:“早知道陛下喜欢男人,当年我就不入宫了,即便在长安城嫁作商人妇也好过入宫啊!”
“陛下喜欢男人是没错,可是,陛下又不是只喜欢男人。没听现在宫外百姓都有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吗?你要是能长成清河公主那般绝色,还是有机会为陛下侍寝的!”
“你真是天真!清河公主能得宠,还不是因为她与慕容冲容貌相仿吗?要我说,陛下真正喜欢的分明就只有慕容冲。你没看上次皇上在这与那慕容冲……”那宫女说到这,忍不住停下手,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颊,却忽然惊觉前方不远处,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静静看着自己,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慕,慕容公子!”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连忙跪地磕起头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另一个宫婢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慕容冲的脸色隔着水雾看不真切,只是轻轻招了招手:“泡得久了有些渴,去帮我沏壶茶来吧!”
“是!”两名宫婢如释重负,连声应着退了出去。
不过她们前脚刚退出去,池中猛地蹿起一团水花,苻坚赤裸着精瘦的上身从水里探出来:“胆子不小,敢将孤按进水里?想溺死孤不成?”
“陛下龙威凛凛,区区温泉水都能溺得死你,泱泱大秦岂不要沦为我的掌中物?”慕容冲斜眼睨向他,湿发披散,风情妖冶,看得苻坚心头一跳,忍不住一手撑住他的头,狠狠吻向他的唇:“大秦君王都被你握在掌中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慕容冲的手轻轻攀上他的后颈,邪魅的细长双眼静静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御书房与众臣商议国事吗?”
苻坚挑眉,这两年眼前这少年变化太大。倘若说他是终于融化了慕容冲,他倒觉得不如说是慕容冲像尾蛇一样,越来越缠紧他的心了。然而此刻,他人就在自己身边,他却分明觉得这孩子玉容如花,雾气中看不真切,以至于此刻的幸福感也如做梦般充满虚幻的不安。
慕容冲玉笋般的手指,一根根弹起跳向他胸前的红萸,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张口含住便是一阵轻轻噬咬。
一股电流几乎瞬间便流窜向下腹,苻坚倒吸了一口气,将他从胸前拉了起来:“从哪学来的这些下作手段?”
“咦?不是某个下作之人教的吗?”慕容冲得意,浸在温泉中的半个身子,顺势盘上了他的健腰。
苻坚眸光一深:“有时候我在想,你这么聪明,倘你愿意一辈子陪我玩这种游戏,我也是愿意的!”
“这是什么傻话?”慕容冲挑眉,“谁同你游戏了?”
苻坚苦笑起来,深深望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将他散乱贴在额际的发丝轻轻拨开,温柔的动作在触到他的颈项时,却忽然紧紧扼住了他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不是想知道孤为何扔下国事跑来这里找你吗?孤告诉你好了,孤杀了宋平西!那个要孤将你赶走叫得最厉害的宋平西,孤把他给腰斩了!”
慕容冲原本还温暖柔软的身体瞬间僵住。
“你真当孤什么都不知道吗?凤皇!”苻坚钳在他脖项上的手缓缓握紧,“这么久了,孤待你如何,你真的全然不为所动吗?你以死相逼,为了让你开怀,孤对慕容一族宽仁有加,给他们封官放吏,你见过哪个帝王对前朝余孽如此宽仁的?孤不过便是想你忘掉从前的事,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啊!孤对你这样好,你纵是块冰,不是也该被孤焐热了吗?”
慕容冲唇角勾起一抹迷人弧度,一伸手拉开苻坚钳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俯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动作温驯乖伶:“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冬日畏寒,你便命人为我重修元华殿,铺设地龙;我生性喜洁,你便下令琼玉池不准其他宫妃出入。不过你可知道,我为何畏寒喜洁?”
他说到这,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线条美好的下颌有新生的胡茬,看得苻坚微微一怔。
“因为你啊,苻坚!你让我觉得日日夜夜,如坠冰窟,你让我觉得我身上寸寸节节,已无一处洁净!琼玉池又如何,这天下间,有哪一处水能洗得掉我身上的脏?”他说着凑近了苻坚的脸,咬着牙道,“没错,我在紫宫极尽骄奢狂傲,我将你赏我的那些贵重珍宝悉数拿来收买你的重臣,我要他们死谏,我要离开你,走得远远的,走到再看不见你,再恶心不到我的地方去!”
苻坚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慕容冲说完这些,却倚了池壁,懒懒闭上眼。
“你休想!这一辈子,你休想离开我!”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左右你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可能甘心一辈子伏在你的身下做你的玩物的!有生之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有本事便杀了我!”
“你真当我不舍得杀你?”苻坚怒极,扑上去挥掌便朝他天灵盖上重重拍下。
然而,慕容冲却是神色如常,连长睫都不曾颤抖一下,反是唇边多了一丝诡谲的笑意。苻坚那一掌,到底是转了方向,狠狠拍在了水上,水花四溅里他有些颓然地靠坐在一旁,久久地看着慕容冲:“好,我让你走!”
慕容冲一愣,瞬间便有大片狂喜漫上了清亮的双瞳,但是却还带着几分迟疑地看向苻坚:“条件呢?”
“条件?”苻坚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飞蛾扑火般的决然,“条件就是你要好好活着!别让孤有哪一天觉得,孤没有保护好你而后悔放了你走!”
说完,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去:“想我苻坚半生纵横疆场,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曾想到头来,一个稚颜小儿,我都得不到!”他说到这,顿了顿,“你12岁入宫,纵是聪慧无双,终归是不谙世事。外间的人,比不得紫宫之中。你若……你若哪天改了主意,想回来的话……我总归是盼着你能回来的,凤皇!”
他说到这,似是自嘲般又发出一声轻笑,湿了的龙袍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连背影,也因此,分外孤陌。
“入秋了,外面风大,仔细……”慕容冲脱口而出,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这话的分量,蓦然住了口。
然而苻坚到底还是听到了,有些惊喜和感动地回眸,慕容冲别扭地哼了一声,脸色微红,转瞬潜进了池中,再不愿对上那人傻气的脸。
慕容冲再出来时,琼玉池里已经只剩下他了。他披衣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鲨皮龙纹靴,按制,他穿这靴子是逾矩了的。可是天气稍一转凉后,那人便将这靴子亲自为他套上,嘱他以后就穿这个,怕他又像旧年隆冬冻了脚趾,夜夜灼痛红痒。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苻坚也许,是真的很爱他的,爱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一介男儿身入主后宫。
他穿好鞋子缓缓走向殿门,重重雾气里,他喃喃道:“幸好……那句话,没有说完。”
他怎么会关心那人?断无可能的!
好不容易苟活至今,他和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第五章 别后不忘勤添衣
太元九年(384年),平阳太守府。
夜静更深的东院,有人引着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进了书房:“大人,人来了!”
来人摘下脸上的斗笠,冲他弯了弯腰,眼角却是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那烛火中艳容惊世的年轻男子,虽是冷峻端凝的一张脸,却委实是花姿月色,教人一见难忘,心中大致也有些理解那苻坚的心情了。
“参见七皇子!”
“不必多礼了!”慕容冲神色淡淡,执笔在书案上犹自写着什么。
“济北王吩咐小的亲自面见您,多谢您在紫宫之中,忍辱负重,周旋多年,为慕容家恢复河山负出……”
“四哥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济北王说了,大势已成,如今就等公子起兵举事,攻击蒲坂了。届时慕容家余部里应外合,势必可以一举攻下长安……”那人说得越发兴起,却冷不丁喉间一凉,下意识地抬手一抚,触了满手的血色,顿时惊得倒退了两步。
慕容冲这才缓缓起身,自书案后走了出来,缓缓行至他的面前:“方才瞧你一进屋,便偷偷看了我好几眼,我好看吗?”
那人捂着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喉间一阵咕咕作响,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生得好看又有何用,不过就是苻坚的玩物?”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那人身体已经重重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慕容冲却是狠狠一掌拍向了一旁的屏风,他果然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了。
天下人都知道他慕容冲在紫宫的那些年发生过什么,但是没人知道,没有他婉转承欢,在苻坚面前,保下慕容一族数百条性命,分派各地为官为吏,盘根错节成隐暗势力。他苦心经营,到头来,苻坚还是成了他生命中根本洗不掉的耻辱烙印!
慕容冲的脸色转作铁青:“苻坚!苻坚!你等着我!”
三日后,他率平阳二万兵众,正式起兵攻打蒲坂的消息传至长安,苻坚握着竹简足有一个多时辰,才下令窦冲征讨慕容冲。不久,捷报传回长安城,慕容冲大败,率骑兵八千投奔其兄济北王慕容泓军中了。
“陛下,慕容冲小儿自视过高,兵败如山倒,短时间内……”
“自视过高,兵败如山倒吗?”苻坚拿着捷报,笑容莫名苦涩,“那小子傲则傲矣,却从来不会自视过高的。他呀,阴狠机心都藏在心底里呢。平阳两万兵马都是我给他的,死伤投降的一万二都不过是他的弃子,他带走的八千精锐才是他的心腹!窦冲,他这真是要反了我呀!”
这年夏天来临的时候,时任西燕皇太弟的慕容冲,率兵杀近长安,占下阿房城。
“陛下平素虽然经常来阿房宫,但都只是小坐,从不留宿的。”阿房宫中的丞官一边说,一边频频回头,看着慕容冲的属下们在宫中四下搜翻的动作,满脸惶恐。
慕容冲从前是来过阿房宫的,只是那时的阿房宫,与此时他面前的这座宫殿实在大有不同。
“宫中几时种了这么许多梧桐和翠竹?”他抬手,轻抚上院中一棵竹子的翠叶。
“这些都是陛下命人从长安城方圆百里之内移栽过来的!”丞官说到这,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有些恍惚的慕容冲,“坊间有言,凤凰凤凰止阿房,陛下平素在此小坐,时常念叨着,他的凤凰何时能落在此间……”
“够了!”慕容冲额头青筋蓦地跳了起来,忽然大声冲一旁的前锋将道,“传令下去,休整半个时辰后,即日攻打长安城!”
“即日?这恐怕不妥吧!将士们疲惫不堪……”前锋将面有难色,却见慕容冲忽然一剑砍向那株翠竹:“苻坚匹夫害我鲜卑一族亡国流离多年,如今长安城近在咫尺,一鼓作气杀他个措手不及后再行庆功岂不更好?”
前锋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这一路杀来,慕容冲杀伐决断,从不手软,虽然这个决定看起来有些唐突冲动,但是,身为三军统帅的他既然发了话,众将焉敢不从。
于是这一夜的长安城,在战火里燃烧沸腾起来。
只不过,慕容冲这唯一的一次冲动,导致的后果就是大军惨败,城南久攻不下转战城北后,将士们疲累不堪,几乎溃散成一盘散沙,不仅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被苻坚的兵马追逃倒退回了阿房宫。
“皇太弟,怎么办,苻坚老贼兵马甚多,倘若就此围歼我们的话……”前锋将额头有汗,手臂也挂了彩,一脸狼狈道。
他身旁的慕容冲立在城头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双好看的墨瞳,直勾勾地望着城下,口中喃喃道:“他居然,他居然亲自来了!”
是的,是苻坚。
他一身薄甲,手中仍是那把金刀,端然坐在马上,威仪凛凛地望向城头这端银甲长枪的少年。
“凤皇,你不在孤身边,比从前竟又清减了许多!”
“闭嘴!”慕容冲狠狠磨牙,对上苻坚,他总是轻易就动怒,“你再叫我一声凤皇试试!”
苻坚笑了,夜风中,他额际一缕白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勒着手中的马缰,仰头看向慕容冲:“这天下间,有什么事是孤不敢的,端看孤愿不愿意罢了!”
慕容冲一把抢过身旁兵士手中的弓箭,瞄准了苻坚:“带着你的人,马上滚!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你何曾对孤有过情啊!”苻坚叹了口气,挥手喝止了身后喊杀阵阵的秦军,“你我久别重逢,你对孤竟是半点没变啊!难为你,当年在紫宫之中,那般委曲求全,曲意奉承。凤皇,便是清河,如今都死心塌地,对孤以诚相待,临行前,她怕你伤到孤,亲手为孤穿上这身轻甲,你呢?孤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这么多年,难道都换不来你一丝感动?”
慕容冲拉紧了手中的弓弦:“自你秦军杀入大燕国境那一刻,便注定我们势同水火!”
苻坚迎着风,轻咳了两声,望着他的视线,却片刻不舍得移开。
他眼神太过复杂,然而慕容冲却轻易在那眸中读到当年最常见的无奈和宠溺。那柔光,揪得他心头一颤,手一松,长箭离弦而出,不偏不倚射中那人肩胛,惹来一片惊呼。
“陛下!”
“陛下,你没事吧!”
“杀进阿房城,擒下慕容小儿!”
慕容冲脸色一片惨白,遥遥看着那人险些自马上栽下,心头竟似百爪挠心般,说不出地难受。
“静!”苻坚捂着肩膀,厉喝了一声,虽然受了伤,声音有些虚,但却还是威慑力十足,让失控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他喘息未定便抬起头来,看到脸色惨白的慕容冲不由又笑了:“别怕!那年在元华殿,孤答应过你,决不再伤害你的!……呵呵,那种话,你怕是早不记得了。便是记得,大约也不稀罕吧!”他说到这,垂下了头,神色间,竟似瞬间苍老了不少,“凤皇,当年你费尽苦心要离开孤,孤便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上孤了。那时,孤放你走,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你离开孤以后,兴许能明白孤的好。如今看来,你是决意不想与孤再有任何牵扯了!那便再依你一次罢,今日之后,你我便是陌路。从此战场之上再相见,生死各安天命!”说罢,忽然自马鞍边摘下一个包袱,扔向城门处:“快要入秋了,我们这一开战,三五个月只怕也难分胜负,长安冬日苦寒,你好生照顾自己吧!”
说完,调转马头,朗声道:“我们走!”
“陛下,纵虎归山,必有后患啊!”
.“臣等恳请陛下下令攻城!”众将士纷纷跪地,山呼之声如同震天雷动。
“传孤口谕,军令如山,如有不从者……”苻坚背对着城墙这边,看不清脸上表情,顿了许久,才缓缓道了一句,“斩立决!”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噤若寒蝉。马蹄渐远后,慕容冲有些踉跄着从城头行下,开了城门行至那月白色包袱前,里面赫然躺着一双鲨皮龙纹靴!
第七章 此恨无关家与国
公元385年10月,一骑白马飞奔入宫,急报面圣。此时,距离慕容冲在阿房城称帝不过十个月。
“启禀陛下,苻坚在长安城外五龙山新平寺中自尽了!”
龙案后有人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你说什么?”
“听闻姚苌在五龙山抓住他了,将他困在新平寺后逼他交出传国玉玺,苻坚不愿受辱,自杀身亡了!”侍卫话音未落,慕容冲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你说,他死了?真的死了?”
“是!”
慕容冲的脸色阵红阵白,握着拳来回巡了两遍,猛地回身:“不可能的,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落到姚苌手中?绝不可能!命人备马,我要亲自去看!”
“陛下不可!此时长安局势未明,况且大家都还等着您带我们回燕地呢!万一您在这时落入姚苌手中……”
慕容冲不等他说完,已经自顾自出了书房,自内庭一路疾奔,夺过宫人手中那匹白马,翻身上了马便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往五龙山。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苻坚。
自杀需要多大的勇气,慕容冲是深知的。当年,他被他占了身子,想得最多的便是自杀。可是每每将颈项套入绳结也好,将刀剑划入肌里也好,他都忍不住问自己,真的要就这样认命吗?
说到底,他是懦弱的。
可是苻坚不!
不管他多不愿意承认,这个此刻满身浴血、了无生机的男人,不管是从男人的角度,还是从帝王的角度都是真正铁骨铮铮的英雄。他敢做敢当,哪怕全天下人都嘲笑他一代帝王专宠他这么一个男人,他也毫不避讳。三军阵前,他丝毫不畏惧让人知道他对自己的深情,反观自己,离开他之后,连旁人多看自己几眼,都疑心人家是在置喙他那段不堪的从前。
慕容冲的胸臆间翻腾着难言的灼痛,他狠狠抓起苻坚的身体:“天下间,能杀你的人只能是我!”他说着,抓过地上那柄金刀便要朝他身上砍去。
然后金刀之上,映出来一张悲恸欲绝的脸,却把他惊得倒退了一步。
一阵风过,吹动屋角一张残破的素笺,约莫是姚苌的人搜传国玉玺时随手丢弃在一旁的。素笺上是一张小像,画中是个少年,静静蜷卧在美人榻上,双眸紧阖,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笔触有些拙劣,但是,慕容冲眼中却蓦地涌出两行清泪。
依稀仿佛,当年那个人温柔的大掌,又落在他的头顶,声音里藏了温柔小意的讨好:“别哭了好不好?孤保证过的,只要你不哭了,孤什么都依你!”
翌年盛夏,慕容冲因为不愿离开长安,遭部将杀害于五龙山。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