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月歌有一个目标,便是让自己美好的歌声传遍四海八荒,奈何有个神君总是逮着她就禁言!简直让人不能好好唱歌了!唢呐是可以乱禁言的吗?唢呐,又是可以乱吹的吗?前仇旧恨还没找你算呐!
一、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月儿翻跟头……头……头!”
月歌挑选了一个地杰人灵的地方,气沉丹田,引吭高歌,正唱到情绪激昂的时候,陡然间发现,她的嘴巴又张不开了!
还是熟悉的滋味,熟悉的感觉!
月歌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转头果然又看到清河神君神情冷淡地站在不远处。
她每一次演唱,对方但凡在天界,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然后惨无人道地对她施展禁言神术。
他声音低如弦乐,淡漠道:“影响天界十棵桃树幼苗发芽,延缓蟠桃生长,禁言半个小时,勒令返回住处。”
月歌觉得清河简直就是阻碍她成为天界第一创作型兼偶像型歌姬的第一大绊脚石,禁言一术,磨灭了她唱歌的激情,禁掉了她创作的灵感!
不能忍!
……也得忍。
那些控诉的话只能憋在心里,她怒瞪了清河足足有一刻钟,对方依然安立彼处,云淡风轻,岿然不动。
月歌完败。
所以说,月歌平生最讨厌的人便是清河,没有之一,她跟他简直就有深仇大恨。
前段时间她趁着清河出去公干,策划了一场超级豪华的演唱会。
还记得那日漫天桃花开得绚烂如霞,她披着七彩的云霞登场,正气沉丹田,准备开口高歌,就看到远处俊美神君缓步而来……月歌心里当下一惊,说好的公干呢?这……这是旷工了吧?!
顾清河姿态优雅,神色温柔,他在她的一步之外驻足,颔首道:“唢呐,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哎!”
这熟悉的称谓瞬间勾动了她下意识的反应,在那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瞬间恢复了原形。
一把唢呐跌落在高台之上。
摔,还能不能保持高冷的女仙形象!
二、
月歌自认不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只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小女子,她想既然逃脱不了被禁言的结局,倒不如主动出击,转被动为主动。
被禁言半个小时又如何!转头她依然能做一个好汉!搅得他鸡犬不宁。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她偷偷潜入了清河的府邸,趁着他歇息的时候,蹲在他的住处前扯着嗓子放声歌唱,本打算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撒腿跑开,结果逃跑技术不过关,还是被清河逮个正着,她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了一阵儿。
一个月后,她寻到了一次绝佳机会,清河奉命去讨伐凶兽,她偷偷潜伏,克制住自己唱歌的欲望,在他后面跟着。
直到清河和凶兽正面交锋,无暇他顾的时候,她半路杀出,祭出了刚填好的词,唱了起来:“浑蛋的清河是我的恨,多才的月歌唱歌特别棒……”
她的歌声如同平地一声雷,刹那间就炸得清河心尖一颤,目光移过去,果然看到那个令他头大的人出现在这危机四伏的凶兽森林。
月歌趁着他要应付凶兽,抓紧时间又唱了一句:“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是特技的摇摆,特技特技……duang……”
那凶兽简直就是她的知音!伴着她的歌声,凶兽更加亢奋起来,双眼发红,看起来战意高昂,像是要伴随着她的歌声起舞。
人生最是难得遇知音啊!
“噤声。”伴随着这怒喝,清河随手丢来了一个禁言术,把月歌亢奋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而这么一分神,凶兽尖锐的爪子就狠狠地扇了过来,扎入了清河的后背中,刹那月歌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清河却毫不在意般,收敛心神,重新投入与凶兽的打斗中。
夜幕慢慢地沉了下来,千里追来的悍勇也慢慢地消失,被迫收起坏心思的月歌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妖兽叫声,心里难免也生出了一点儿害怕。第一次被清河禁言后,月歌还留在原地不敢贸然离开。
清河实力超群,凶兽虽侥幸偷袭成功,但还是不敌,被清河斩杀于神剑之下。
此时月歌被禁言的时间已过,但未避免清河将自己丢在这凶兽森林,只好暂时歇了捉弄他的心思,殷勤地跟在清河的身后,她嘘寒问暖道:“清河神君,你的伤势重不重?要不要休息休息再走?”
清河想必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摇了摇头,道:“不。”
也不知道是回复她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他的脚步没停,月歌只好跟着。清河这次的伤势应该颇重,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都不愿意多回复一个字。
一出凶兽森林,她就开始幸灾乐祸了,道:“清河神君,受伤了就不要贸然动用法术了!反正出了凶兽森林就安全了,接下来我保护你回天庭绰绰有余!”
不等他回答,月歌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这路途无聊,不如我唱几首歌来解解闷吧。”
许是同着凶兽的打斗已经透支了他的灵力,月歌接连唱了好几首歌,清河也没有阻止,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她难得这般尽兴,于是越唱越眉飞色舞。
趁着清河伤重,在他的面前兴风作浪、魔音穿耳是有些不厚道,但是难得一次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享受一次束手无策的滋味,月歌的兴奋劲就停不下来。
“月儿,你一定是心怀不轨。”
清河咳了一声,用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温声道。
他的眼神如春水般柔情万千,月歌陡然间心跳加快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心生警惕!
月歌还来不及弹跳开,清河挥手,淡蓝色的光束准确无误地堵住她的嘴巴,然后隐没。
“一个月。”他道。
妈哒!居然用美男计!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等等……一个月?!
三、
在她还没有来天界之前,她单方面同清河结了一个大梁子,故而面对强权,她始终越挫越勇。
那时候她还在魔尊的洞府,魔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临走前还特地把他那处洞府打扮得和茅草屋一样,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而她被孤零零地放在唯一干净的一张桌子上。
她当初好吃懒做,魔尊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拿她当摆设,她“唯二”的乐趣便是唱歌和睡觉。
那天她正在睡觉,突然觉得外头十分吵闹,不过还是懒得睁开眼睛,再之后……便是她后悔莫及当时没有脚底抹油躲避开了。
那让她不忍回忆的现实是……
她!被!人!吹!了!
她堂堂唢呐!居然被人吹了!……不对,总之,唢呐哪里是人可以乱吹的!连魔尊也没有吹过她!只是让她自吹自擂!
那清河神君居然带着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将她拿到手上,然后用他那柔软的唇贴在她玲珑剔透的唢呐本体上,就那么轻飘飘地一吹……
简直是轻薄浪荡,丧尽天良!
非礼良家唢呐!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唢呐身、少女心的月歌的脸瞬间红透了,而原本玉质的唢呐瞬间变了颜色,清河失笑,道:“原来是能变色的,血玉唢呐?”
被人调侃,就算是无意,月歌还是觉得老脸丢尽,她也顾不上要假装自己只是一柄普通的纯良无害的唢呐了,当即在地上刨了个地洞,遁地而跑。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沾满泥土的月歌恢复了人形,用袖子将自己的嘴唇狠狠地擦拭了几下,却忘记遁地之后连袖子都沾满泥土,灌了一嘴巴的泥土,咳嗽了数声才缓了过来。
狼狈不堪!
这天上的神君,就是这般喜欢夺人清白之事啊?果然都是道貌岸然的浑蛋。
是以,当魔尊游历归来,交给她一个任务——去九重天传唱他谱的曲。这个任务既能让她的歌声传遍天界,又能够借着办公事的名义快意恩仇,月歌毅然就接受了。
不过月歌那时候还是免不了唠叨两句:“为什么我不是箫、笛子之类比较高大上的乐器,偏偏是唢呐!”
魔尊答:“唢呐比较喜庆!而且看上去很普通,一般不会有人怀疑是我这样酷狂霸跩的人的法器。”
很普通……月歌的自尊心被伤害了,不过,魔尊身为造她之人,她一直很努力想要报答他,本来以为会顺利完成任务,却没有想到遇到清河这个拦路虎。
明明她的歌声美妙令人陶醉,魔尊谱的曲子也是朗月清风一样高雅,结果清河第一次听她唱歌,便毫不吝啬给了八个字评价:“鬼哭狼嚎,扰人清净。”
然后就是漫长的被禁之路,理由特别正当:还天界清净。
真真是她的克星。
四、
月歌虽然被禁言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天天往清河的跟前凑,看着在床养伤的清河,她觉得心情愉悦。
清河披着袍子,肆意至极,他道:“月歌,我觉得我似乎没有惹过你?”
说到这个月歌就来气,她神色温顺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换取了短暂的发言权,道:“顾清河,我来天界之前,同你没有什么仇吧!你凭什么说我唱歌难听!你那时候就根本就没有完整地听过一首,就如此武断评价!还紧追不舍禁我言!”
“不过事实证明,我评价得很对,不是吗?另外……”清河顿了顿,淡淡道,“我记得你从小便在天界长大,你还有来天界之前的时候?”
月歌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自己在天界的身份是魔尊安排的,原是天界的一个舞姬,急忙道:“我说错了……是我第一次唱歌的时候!”
清河微勾了嘴角,道:“那还真是遥远的记忆,不过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唢呐却一成不变,唱歌一如既往地难听。”
“顾清河!”
“清河神君。”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月歌转头,看到一位鹤发童颜的仙君来拜访清河。看到有人来了,她默默地站到他的背后去,像是一个乖巧的侍女。
仙君道:“清河神君,我这番来是想和仙君说一桩事,近来魔界又蠢蠢欲动,而天界这边,很多人身上有着入魔的迹象。最近调查有了初步的结果,那些入魔的人神志不清的时候耳边总会有着鬼哭狼嚎的歌声在脑袋里不停循环,让人神思恍惚体内真气乱窜,似乎……”
“仙君但说无妨。”
仙君看了月歌一眼,道:“似乎同着这一位有点瓜葛。”
月歌的心猛地一跳,揣摩着清河听到这话的反应,不过大出意料,清河闻言笑道:“让仙君见笑了。月歌是我从前兴致起时做的乐器,当年技术不够纯熟,又分了心,阴差阳错弄成了唢呐这副丑模样,不敢献丑于人前,便瞒了不提,只安排了个舞姬的身份遮掩,虽然唱歌难听,造成精神污染,不过,我还是可以保证月歌同魔界的那一位是无瓜葛的。”
“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只是……”
仙君又看了月歌一眼,欲言又止,清河示意让月歌退下,月歌不放心地看了清河一眼,最后还是迈步而走,隐隐约约听到那位仙君对清河道:“也说不定……是李代桃僵,月歌从前善舞,却也没见对唱歌起兴致,你可以保证一直都是你制作的那柄唢呐吗?”
再往后,她便听不清清河回答了什么。
她走出清河的府邸,迎着清风,心乱如麻。
清河……是不是已经看出她的不妥了?但是为什么要替她瞒着?
明明她从前一直自诩是没心没肺,涌泉之恩,滴水也不报!但为什么想到清河对她的好意,竟觉得心房里头暖暖的,与此同时,又有了一股的……愧疚之情呢?
既然自己已经被怀疑了,她要不要干脆任务失败偷偷跑路,反正……魔尊应该不会怪罪她的。
正想着,眼前飘过白色的衣角,抬起头,看到清河早已经把那仙君给送走,此刻站在她的前面,道:“月歌,这阵子你待在我的府上,不要冲动行事。”
介于她和清河之间悬殊的武力值,月歌放弃挣扎,点头。 她道:“你为什么要对仙君说谎,明明我不是你制作出来的唢呐……”
“你猜?”清河的目光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方才道,“月歌,你心里对我记仇,所以千里迢迢来到天界寻仇,我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至于其他……既往不咎。”
月歌捉摸不清清河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他不愿意揭穿,月歌也乐于假装糊涂。
清河的声音竟是难得的郑重,他说:“我接下来的话你听着,记在心里。月歌,别被人利用做天界的叛徒,否则我也是护不了你。我相信你性本纯良。”
月歌稀里糊涂地听完了清河的告诫,而后表情一呆:“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到天界之前就对你记仇了?不对,我一直在天界!我们明明没有仇!对,没有仇!”
说着说着,月歌语无伦次起来,想到了从前被清河轻薄的画面,臊红了脸。
“月儿啊,你以为普天之下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唢呐,还有第二柄吗?”清河神君慢悠悠地揭穿了她。
月歌这回可是从脸红到耳根了。
她眨眨眼,干脆摇身一变,变成了唢呐,藏了起来,又偷偷摸摸地窥了清河一眼,想着,清河应该没有把她往着魔物上想吧?对,她那时候是唢呐蒙尘,意外落难才到了魔尊的洞府,才不是和魔尊同流合污!
五、
月歌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从来就不是天界的人,所以谈何叛徒。
天界和魔界的争斗向来是势如水火,尤其是这回魔界公然在天界散播魔气,导致仙界众人入魔,天帝借此发难。
清河身为天界第一战斗力,在这时候也就难免被派出去冲锋陷阵。
月歌起初听从清河的告诫,安分守己地待在他的府邸中,但清河出去得久了,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冒出来了。
尤其魔尊还潜伏到天庭来,告诉她,一定要抓紧这个时机。想要魔界崛起吗?想要堂堂正正地生活不必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吗?想要放声歌唱再不受到别人的拘束吗?
来吧!歌唱吧!我的唢呐!为魔界的未来!歌唱!
总之,一番话说得月歌情绪激昂,接收了魔尊送来的一大批新的曲谱,当天晚上就试唱了起来。
开了嗓子后,月歌就停不下来,谁说唢呐不能有一片天!唢呐照旧比笙箫笛子传播广!而且这时候,天界的战斗力大多数都有事在身,不是去压制神仙们身上沾染的魔性,便是如同清河一样到前线去战斗,月歌极其迅速地就举办了一场新的宴会。
那一日,人山人海,她盛装打扮。
清河在天界的人气本来就极高,听说月歌是清河当年亲手制作出来的唢呐后,更多的人闻风而来,月歌深呼吸了一口,便开始哼唱起了魔尊给的那些曲子。
看到那些听众的反应,一个个看上去如痴如醉的表情,这才让月歌找回了她在清河那边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自信心。
不过,曲子哼完,听众们依然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也没有如雷的掌声,甚至现场看上去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月歌心里头觉得不对劲,朝前走了几步,听到一个突兀的掌声响了起来,魔尊出现在这里,道:“月歌,你做得很好。”
狂风大作,漫天的桃花被打落,花瓣到处飞舞,落在月歌的身上。
魔尊的身份敏感,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那便说明……
“他们……这是怎么了?”
“他们不过是沉醉在你的歌声之中,等过个把时辰,自然就醒来了。”魔尊满意地喟叹,转头就拉着月歌要离开天界,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谱的曲子还真的做到了声名远扬,月歌,感谢你。”
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漫天的花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清河于桃花中,与魔尊对峙。他从战场归来,身上还染了血迹,不知道是袍泽的还是妖兽的,那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让月歌心一抖。
他走到月歌的面前,神情是痛心疾首,他道:“你现在要跟他走?”
月歌点了点头,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明明离开天界就可以唱歌唱到爽,为什么看到清河的时候还会生出几分不舍的心情呢?
“月歌,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早在魔尊的洞府,我便知你身份,不过我以为你来天界,便有想着重列仙班的心,纵有些小性子,我也愿纵容你。现在看来,本性难移。”清河冷冷道,“如你尚能迷途知返,便给我留下。”
月歌心里本想解释着什么,明明到天界只是为了展现她的歌喉,就算是知道魔尊可能不安好心,但总觉得只是小打小闹、而无伤大雅的事情,顶多给清河神君惹一点小麻烦,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她的余光往着旁边看去,刚刚尚且是如痴如醉表情的仙人们,现在神情已变得痴傻,脸上罩着黑气,像是尽丧了神志的模样。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是出问题了。
是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歌声所致。
“迷途知返?月歌来天界才是迷途,跟我回去,方才是返,她若留下,你能保证她全须全发吗?”月歌尚且来不及回答,魔尊便笑着反驳了清河的话。
清河冷淡道:“自然是秉公办理,反唱歌谣,自然能化了魔气,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然后功过不能相抵,还是需要以天规惩戒,你是要把她送往诛仙台上受天雷轰顶,还是送到扼魔谷令百鸟噬其体肤?你又可知反唱魔歌要损耗多少的修为和心血?”魔尊似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道,“月歌是我魔界中人,又是我的本命魔器,你又何必拿天界的立场来要求她?”
“那是她应该负担的责任。”清河又恢复了那冷漠神君的样子。
身为唢呐,月歌自然知道反唱歌谣带来的危害性,精血逆流,修为倒退……甚至有可能再也不能成为人形,余生只会是一柄唢呐难以再度化形。
清河这样冷淡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有些心伤。
月歌自认自己虽然不怕死,但绝对不想再经历数千年的黑暗混沌。
她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要留下。”
清河的周身酝酿起了无边的杀意,道:“那能不能离开,倒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
刹那,魔尊炙琰应声而动,两人陷入激战,天昏地暗,天界十里桃花被打得枝叶败落,最后,他从昏暗的地方走出,道:“月歌,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
月歌看着依然姿态优雅的魔尊,又看了看远处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清河,一大缕的墨发脱出了发冠,垂落在额前,然而姿态依然卓绝,他的声音极冷,又带着勃发的怒意:“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他走?!”
月歌隐隐觉得不对劲,清河怎么会打不过魔尊呢?她不及细思,已经作出了决定,魔尊是她的主人,而她应该要听从主人的号令,更何况……她道:“清河,我本就不属于天界。”
“你若离开,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清河眼里再无月歌。”清河表情冷了下来,说话的时候,尚带着几分的吃力,似字字都是咬牙切齿而来,“如今回头,尚来得及。”
月歌难得见到清河这样狼狈的样子,从前就算是衣容狼狈,背脊还是挺拔的,姿态还是从容的,而如今,他的声音居然还带着几分祈求之意?
只是,回头,她要如何回头?是受一下五雷轰顶还是神魂俱灭才是回头?此情此景,他还能再如何善待她?
月歌跟着魔尊离开的时候,听到清河极轻极淡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炙琰,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变成魔器,再纯善的心,也都会染黑的。”
她的心,在他的眼里已经黑透了,再也白不回来了。她明知道魔尊不怀好意,却依然豪情万丈地替他做事。
她习惯性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柄魔唢呐,吹出来的声音有魔性,而这些魔性则会让那些人神志尽失。
她想要世人因为她的歌声而快乐,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为了她而入魔,万劫不复。
伤人,那是她的本能,而她,便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唢呐。
六、
月歌回到魔界后,就开始茶不思饭不想,用魔尊的话来说,便是她害了相思病,导致他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
月歌揪着小手帕,嘤嘤道:“你说,清河先前为什么会纵容我呢?明明他早就知道我是坏人,比我自己还早知道。”
魔尊苦口婆心地教育着小白花一样的小唢呐,道:“他为什么纵容你,必然心存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说,明明你本来便是一个坏人,为什么要因为是一个坏人而纠结呢?”
“那不一样。”月歌继续伤春悲秋,具体表现就是……失恋了就要唱歌来纾解心情。刹那间魔界风云变幻,鬼哭狼嚎,魔尊捂了捂耳朵,避了开去。
月歌一直在换位思考着清河的态度,身为清河神君,遇到她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应该要在第一时间就将她这个祸患给铲除,或者在第一时间就将她驱除出天界,可是为什么他没有?
月歌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答案,或者她根本就不敢去想——清河喜欢她。
为什么,她又辗转反侧,就算是回归了魔界,就算决心划清两人的界限的时候,还是对清河念念不忘?
出门捣蛋完的魔尊回来发现月歌还是那副忧伤颓废状,摇了摇头,难得关心了一下小唢呐,道:“别想了,你们没有可能的。他早有喜欢的人了。”
见月歌还是呆呆的模样,魔尊道:“你知道为什么他能被我轻易重伤吗?因为当初他同着凶兽恶斗之时,你在他身边百般歌唱,导致他魔气入体,旧伤一直未愈。而且因为之前包庇你,现在他被天帝关押在万魔深渊,剥夺了在天庭的职位。
“清河就算再纵容你,又怎么会同着一个包藏祸心、屡教不改、让他身败名裂的人在一起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呢?”
她有什么资格呢?她不过是柄害人的唢呐。心头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又带着钝钝的痛。
隔了半响,她才将魔尊的话回味一遍,道:“万魔深渊?为什么,他会在万魔深渊?”
魔尊目光冷漠,嘴角勾出讥讽的笑意,道:“他包庇魔族,同着魔界中人勾结,还不值得被罚着关押万魔深渊?”
那一个个字,像是箭镞一样刺入她的心中……
七、
万魔深渊,自上古以来,天地万物的凶煞之气都汇集在此处,从数千年前曾经爆发的一场惨绝人寰屠杀万千神魔的战役之后,那里的魔气越发浓重。为免魔气外溢,每隔千年都要惩罚一个犯过过错的神仙去镇压里头的煞气。
就算全盛时期的魔尊要踏入那样的地方,都会感到胆战心惊,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法力微薄的她?
但意料之外,她步入万魔深渊的时候居然没有感受到那迫人的威压,甚至还感受到一股亲切感,仿佛这里是她的诞生之地一般。
而这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魔尊的声音:“就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一定会到万魔深渊,那么有件事情,我便一定要让你知道了,否则,你不知道又会干什么傻事了。哎,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心地善良。”
月歌嗤笑一声。
“你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了吗?这才是清河神君喜欢的人的模样。”
她伸了伸手,发现自己到了此处后,衣裳都变了一个色泽,她变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容貌大变,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高冷,俨然是另一个女仙的模样。
她在万魔深渊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找到了清河被关押的地方,他安坐在石台之上,石台的旁边是光幕。
清河面色苍白,神情冷淡,听到动静,星眸微睁,看到月歌的刹那,表情震惊,又有一丝狂喜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不可置信地说:“……戚悦?”
魔尊的声音继续在她的耳畔响起:“数千年前,清河神君的恋人戚悦神女殒身于万魔深渊,仅留下来了一缕残魂。清河大怆,甚至违背天规,同我做下交易,让我通过禁术复活戚悦神女。”
月歌走向前,看到清河神君眼眸里难掩的深情,心里失落,她走向那光幕,许是因为是魔器的缘故,那光幕并不阻拦她,她皱着眉头,一只手覆上了清河的脸。
魔尊继续说着:“而那禁术,便是将她的魂魄抽出,做魔器的器灵。那时候正好万魔深渊中出现了一柄应天地而生的魔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唢呐的样子,正适合放置戚悦神女的神魂,只是没想到,那魔器生出了器灵,便是你,你察觉到有人入侵了你的领地,便残忍地将戚悦神女的神魂同化、吞噬,分毫不剩。所以清河纵容你,是因为他以为你是戚悦神女。我也便利用了这一点,让你去天界散发魔气。”
所以,她并非是清河神君所爱过的那个神女,从某种意义来说,她的存在,将他所深爱的人给抹杀了,甚至也因为她的存在,清河才落入这样的境地,修为受损,没有反抗之力,落在这万魔深渊,便算是千年后能出去,那也将是如同朽木一样了。
她渐渐想起当初神智初开时一些朦胧的记忆,她神智诞生之初,也的的确确有着一个人的神魂妄图挤入她的领地,想要将她吞噬,不过那时她凭借着本能进行了一场反击……
她此刻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又变回了她自己的模样。
他看到清河眼底的光芒慢慢暗淡起来,眉头皱起,声音中带着乍然从美梦中惊醒时的茫然。
“月歌?怎么……”是你。
那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出,但眼底的失望是显而易见。而这时,她突然意识到,早在当年她被他轻薄……或者在那时候更早的时候——看到戚悦神女神魂中残存的那些关于清河神君的记忆的时候,便将他放在了心上,难以忘怀。
可她是天生的坏人,怎么配拥有那些美好呢?
“清河神君,我让你身陷险境,我会负责将你救出去的,我不想亏欠别人。”月歌这样说。
清河的表情是如同万年冰山一样的冷淡,他拒绝,道:“不用,我落于此境地,并非是因为你的缘由,而是数千年的一桩陈年旧事。”
“那会是因为什么?因为……戚悦神女?”月歌粲然一笑,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见到清河神君神情大变,她道,“可是我真的只是月歌,戚悦神女早就在数千年前被我抹杀了,我是天生器灵,而非你心心念念的神女。”
清河的表情里有震惊,随后是更加深沉的冷漠,他冷眼看着月歌,道:“从你离开天界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戚悦断然不会看着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的。”
“那如果……这世界上,我和她只能两者存其一,你会选择谁。”
“这还用说吗?”清河微抬着下巴,道,“自然是悦儿。也罢,你也随意吧,损伤了修为,别又惹得炙琰找我拼命。”
似乎是在嫌弃在她的心上插的刀不够似的,清河又冷淡地补充:“从前,是我看错了人。下次你见到魔尊的时候,替我转告他,清河出万魔深渊的那一日,便是造访魔界之时。”
八、
月歌离开万魔深渊的时候,清河神君眼底的冷淡仍然刺在她的心头,但是要将清河救下,她志在必得。
如今没有了会对她成功施展禁言神术的清河,哪里还有人能拦得住她的步伐?更何况,那些本来被她的魔气困扰的那些天界民众,她也应该去还那笔债了。
她的身体化作了玉质的唢呐,盘旋在天庭的上方,声嘶力竭地反唱着魔谣,同时也因为魔力不济,精血倒流,而口吐鲜血,最后还是魔尊正好赶上,将她拉回了洞府。
“振作一点好吗?你这是不想活了吗?你是我的本命魔器,诞生之初便滴入我的心头血,我的心神同着你相连,你是想要我实力大损吗!放心好了,只要清河挺过了万魔深渊开头几年,实力必然有增无减!”
她眼神放空,一副迷惘的样子:“我将戚悦神女的神魂给吞噬了,那,是不是只要我不见了,她便会出现了呢?”
魔尊看她的模样,怒其不争,道:“你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我当初真不应该选择你做我的本命法宝,心都被人骗走了!”
月歌依旧陷入自己的世界,她蜷曲起身体,双手抱膝,嘴角带血,道:“你说,我以前所思所想,便是报复清河一次。他只是轻薄了我一次,我却让他最喜欢的人消失了,又让他没有了自由、权利、地位。我把他害的这么惨,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为什么还这么难过呢。”
魔尊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她不语。
她仰首,眼中依稀带着一点泪光:“魔尊,你让我生而为坏人,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变成无心之人呢?这样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使坏,不用担心不小心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
“月歌啊,他心中无你,你心中又为何还要有他,你应该乖乖地当一个唢呐,以后我带着你唱遍四海八荒。就不用想着那些事了啊。”魔尊劝着。
月歌却摇头,道:“不要。”
“……”
她轻咳了一声,口中漫着血腥的味道,她似是下了一个决定,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戚悦神女的神魂并没有被我彻底抹杀,而是被我藏在了唢呐里,嗯,收藏癖……你懂的?我用了魔气包围着,不知道现在……还能用吗?”
月歌从唢呐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戚悦神女的神魂,魔尊凝了凝神色,看了一眼道:“复活戚悦也是可以,只是凡事总是要有代价的,她的神魂受损这样严重,必然要以魂补魂。”
“代价?”
“你会在两千年里无法再化为人形,陷入无边的黑暗,你愿意吗?”魔尊道,“当然,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便是从今往后,清河神君的事情,你再也不要掺和进去。他们俩秀恩爱,你就不必哭着回来找我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无边的黑暗吗?
将清河神君拱手让人,此生此世没有同他相守的半点可能,从此以后,听着众人欢声笑语道恩爱,而她夜夜孤枕寒凉?
月歌的神情露出迷茫。
然而……清河神君是那般深爱戚悦神女,她让他失去那么多,自然要拿他的珍宝补偿,哪怕她将再度陷入无边孤独与黑暗。
她最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愿意在无边的黑暗过后,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愿意忍受所爱之人同着他人在一起,而她孤独一世的煎熬。
九、
千年后,清河神君出了万魔深渊,同着魔尊约战了一场,打得魔尊灰溜溜地逃回了洞府。
经过万魔深渊的锤炼,清河神君的修为更上了一层楼,从前的气势只是清冷,而如今却多了几分的凶煞之意,无人敢靠近。
而月歌十年如一日地爱唱歌,就算变成了唢呐,但也不影响她唱歌。眼前越是漆黑,她便越是歌声嘹亮,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够扫除内心的恐惧。只是即使她的歌声难听,造成污染,却再没有人再给她禁言了。
十、
后来,她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魔尊在一旁碎碎念,说自己耗费了千年的修为终于将戚悦神女的魂魄给置在露草之上,成功复活,被清河神君领了回去,从此恩恩爱爱把家还,如今他这个孤家寡人只能惨兮兮地守着不能化成人形的本命法宝暗自神伤。
而这种时候,她倒宁可自己像从前一样,听不到声音。
她心下黯然。
如果清河神君必将负一人,那这人,必然是她。
十、
“戚悦在数千年前,便本该死去,如今的岁月,不过是偷来的。你陪我百年,也够了。我戚悦神女,不愿意接受一个心里藏着别人的男人的施舍。”
戚悦神女冷清淡漠,静静地注视着这些日子同她相处时常心不在焉的清河神君。
数千年前,他们因为争执而一拍两散,导致最后她负气去了万魔深渊,才导致殒命。如今,她更不需要他因为补偿而同她在一起。
更何况……明明清河的心,早已就到了那柄唢呐的身上去了,在万魔深渊将她逼走,只不过是怕她以身犯险,损伤了自身。
她应该要有神族的自傲,更何况,从前奋不顾身地追求清河神君,只不过是她那糟糕的虚荣心罢了,觉得她这样的女神,应该有天界最俊美、富有能力的神君来匹配她,而他复活她,也不过是愧疚使然。
十一、
那一日春花烂漫,月歌感受到了久违的感觉,那种想要放声高歌,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感觉,而举目四望,却听到了一个耳熟至极的声音,道:“以为在魔界,就不用顾及噪音污染了吗?”
月歌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月歌,你到底是从哪儿生出来的勇气,敢把我拱手让人?”
“那……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害我被困在万魔深渊千年,说好了要将我从万魔深渊救出,却不能信守承诺,甚至避在魔界百年,你不救我,我便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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