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法课本到信息化教育资源——我国外语教材的历史与未来

2015-07-09 01:55柳华妮
关键词:外语教学外语语法

柳华妮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上海 200083)

一、引言

鉴于我国的外语学习环境、学习者特点、师资水平以及教育传统,我国外语教育的开展尚无法完全脱离系统组织编排的教学材料,教材在我国外语教育中的重要性显而易见。然而,教材开发与设计因其较强的实践性而长期被排除在“严肃的研究”之外,被认为“实质上是与理论无关的活动” (Samuda,2005,转引自Nigel Harwood,2010: 3)。若不考虑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等宏观因素,仅从微观层面来看,外语教学主要涉及教师、学习者、课程、教材、教法等五个方面。从相关研究论文的数量 (详见表1) 可见,学界对外语教材之外各因素的关注远远超过对教材的关注。然而,“外语教材的品质直接关系到外语教学的质量,在外语教学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束定芳等,2009),因为教学材料不但提供了课堂教学的核心内容,而且直接影响着学习者的学习方法和教师的教学方法。外语教育质量的改善,有赖于系统科学的、适合学习者特点的教学材料。我国的外语教育以英语为主,英语教育涉及面最广,时间跨度最长。以下将以英语教材,特别是大学英语教材为例,阐述我国外语教材的历史与未来。

二、我国外语教材的历史

(一) 外语教育初期的文法课本

1862 年京师同文馆的建立被视为我国正式英语教育的开端。1895-1898 年洋务运动期间创办的西式学堂 (如天津中西学堂、上海南洋公学、京师大学堂),成为近代大学的雏形。1903 年,清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全国通用学制《奏定学堂章程》,其《学务纲要》规定“中学堂以上各学堂必勤学洋文”,这是我国大中学校普遍开设外语课的起点。早期的外语教学主要以语法学习为主,教材如《英文举隅》(王凤藻,1879)、The Mother Tongue: An Elementary English Grammar(1900)、《华英初阶》、《华英进阶》(1907) 等。当时使用最为广泛的一部教材是《纳氏文法》(1898 年首次出版,1907 年引进中国)。该教材的主体内容是成百上千条语法条目(共四部,仅第四部就包含550 条语法规则),每个条目由语法规则和例句组成,若干条组成一个章节,辅以相关练习。外语教学始于语法教学,是因为语言教学开始之前已经有了对语言本体的研究。语法源于哲学对语言的关注,语法学习被当作一种逻辑训练,这种训练被认为可以发展人的心智,与“学习语言以用于交际”的外语教学并无关联,因此,通过背记枯燥的语法规则来学习语言实际上是相当低效的。

表1 1990 年以来英语教学相关期刊论文数量

(二) 民国中后期及新中国成立初期外语文学读本

民国时期,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现状造就了我国英语教育的畸形发展。除了早期的英语文法课本日益丰富和普遍使用之外,还出现了大量文学读本,用于中学和大学英语教学。这些读本主要有两种形式: 一是中长篇的英文原著,如《天方夜谭》《大卫·科波菲尔》《莎氏乐府本事》等; 二是短篇的散文小说汇编,如《英语模范读本》(周越然,1930)、《国民英语读本》(陆步青,1932)、《高中英语读本》(李儒勉,1933) 等。大学外语中使用最普遍的一本教材是清华大学英语系主任陈福田主编的《大一英文》,该教材的主体内容是61 篇短文,辅以注释和少量思考问答题。文章多出自外国名家之手,题材广泛,问题关注内容而非语言形式。新中国成立初期,外语教育转向以俄语为主,寥寥可数的英文教材基本还是沿用了新中国成立前的读本,只是更改了名字而已,如《新时代英文选》(1949)、《人民时代大学英文选》(1951)。这种读本型教材类似我们的语文课本,以母语课的模式教外语,对师生的语言水平均要求较高; 此外,这类课本缺乏具体的教学法指导,也没有多少语言练习任务,要求教师具有较高的教学自主性。

(三) 20 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课文+语法”外语教材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政治上倒向苏联,教育部也提出了借鉴苏联教育先进经验的总方针,外语教育界开始学习在苏联十分盛行的自觉对比法。该教学法注重读写活动,以此实现从自觉的知识理解过渡到不自觉的语言应用。对比的主要内容是以语法为核心的语言知识。该理念指导下的教材基本模式为“课文+语法+练习”,以课文为中心,以语法为纲,课文严格依据目标语法点编写,每一篇课文中只能出现此前已经学过的语法点。代表性的教材如《大学英语课本》(陈琳等,1956-1957)、《文科英语》(董亚芬等,1961)、《(高等工业学校) 英语》 (凌渭民,1962-1965)。这类教材以发展语言阅读能力为目标,但囿于语法学习的需要人为编写不真实、不自然的篇章,课文内容的思想性和可读性较差。

(四)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系列化外语教材

改革开放前的十余年间,我国的外语教育遭到严重破坏,在此期间的外语教材政治化倾向严重(柳华妮,2011: 63)。改革开放后,社会对外语教育的需求剧增,掀起了英语学习的热潮。随着公共外语教学目标由聚焦阅读能力转向全面提高听说读写综合能力,以及20 世纪80 年代中期的分级教学改革(本科阶段共分6 级,四级和六级结束时参加全国统一考试,即CET4/6),大学英语教材走向系列化,每个系列教材分为精读(读写教程或综合英语)、泛读、听力(或听说/试听说)、快速阅读、语法与练习、词汇练习、学生学习手册等多种教程,每种教程多数有1-6 册,部分配有起点较低的预备教程,单个系列教材往往包含数十本教程 (参见柳华妮,2013:42-43; 80-81)。在大学英语教学课时有限的情况下,规模日益增长的系列化教材的利用率普遍较低,存在严重的教学资源浪费现象。

(五) 新世纪的“立体式”外语教材

21 世纪初,我国教育部提出高等教育要运用现代教育技术,整合多种媒体和资源,建设立体化教材。2003 年年初,教育部指定四家出版社开发新型教材,12 月底验收通过了四种教材(含教学软件系统),它们是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新视野大学英语》及教学系统、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全新版大学英语》及“新理念大学英语”教学系统、高等教育出版社《大学体验英语》及教学系统、清华大学出版社的《新时代交互英语》及教学系统。2004 年《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要求(试行)》提出了“基于计算机和课堂的大学英语教学模式”,其中基于计算机的教学拟在前述各类教材的教学系统中开展。然而,这些教学系统多是纸质教材内容的搬家而未对课本进行充分的延展和提升,未能充分发挥计算机网络和多媒体技术的强大功能,未能聚焦学习者的学习过程从而引导其进行有效的自主学习,因此,未体现出立体式教材的真正内涵。关于何为真正的立体式教材,陈坚林 (2007;2014) 曾进行了具有前瞻性的充分论述。

三、我国外语教材演变的影响因素

从外语教材的功能来说,它是外语教育的重要内容和依据,是实现外语课程目标的基本保障。外语教育是学校教育的一个重要部分,而教育作为一种社会文化活动,又与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政治、经济活动息息相关,甚至常常在强势的政治、经济力量面前丧失自我而沦为后者的工具。不同历史阶段的外语教材可能受到当时的社会发展需求、教育理念、课程定位等方面的影响。

语言教材旨在服务语言教学。从理论与实践的辩证关系来看,以课堂教学为主的外语教学实践离不开科学的语言教学理论的指导,特别是在我国英语作为外语的环境下,缺乏语言自然习得的环境和条件。Stern(1983: 44) 曾建立了一个外语教学理论框架,其中包含“教材”要素。教材与教学“目标、内容、程序”等同属于语言教学实践层面的“方法”范畴,因教学组织和教育语言学理论而异,而教育语言学理论又以语言学、心理学等相关学科理论为基础(包含语言观、学习观、教学观等),且因语言教学背景而异。可见,外语教材的演变受到相关学科理论发展以及语言教育政策、教育背景等多重因素的影响。

从与外语教材发生关系的外部要素角度出发,外语教材是外语师生在一定环境中进行教学活动而使用的材料。这里的“环境”既包括教室、自主学习中心等所具备的微观技术环境,也包含课堂、校园等微观文化环境以及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宏观环境。总之,外语教材受到教师、学习者、教育技术、教育文化以及政治、经济等社会因素的影响或限制。

事实上,我国外语教材演变的历史充分体现了前述各因素的多重影响。随着时代的变化,这些各个因素方面都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新时代的外语教材开发应顺应这些新的变化。

四、我国未来外语教育资源的开发

随着社会发展的日益加速,我们能够预测到的未来日益缩短,知识技能更新的速度日益加快,社会问题正日益变得复杂。为满足社会的新需求,解决复杂的问题,靠过时的、单一学科的知识技能是行不通的,因此,传统的知识灌输式教育必须逐步转向问题导向的教育,着重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能力,特别是搜索、分析、评价、判断、管理和利用信息的能力,培养其发现问题的意识以及整合多种信息、多学科知识以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与此相应,传统的知识汇编式教材应逐渐走向消亡。教材不应该是死的知识的汇编,而应关注学习者的认知发展和学习过程。由于学习者的学习是个性化的,教材也应该灵活开放,体现个体差异。从这个意义上讲,传统的死的教材已死,应该为开放、灵活、适应个体学习者的“活书”所替代。“活书”已经完全突破了传统的“教材”概念,必须借助现代信息和教育技术得以实现,可称之为信息化的外语教育资源,其开发应考虑以下五个方面。

(一) 顺应数字时代学习者的个性化学习需求

教育的方式要顺应其所服务的对象的学习特点。当今的学生出生于计算机网络催生的数字化时代,被称作“数字土著”(digital natives),而教师是在成年以后才逐渐获得利用现代信息技术的能力,被称为“数字移民” (digital immigrants)。作为“数字移民”的教育者,说着前数字化时代过时的语言,正在吃力地教着“说着一种全新语言”、与前数字化时代学生有着不同学习特点的人群。数字化时代的学习者获取信息的渠道日益多样化,对于静态单向的知识灌输日渐失去兴趣,对学习中的问题习惯于求助于计算机网络而非教师,期待即时的反馈而厌倦漫长的等待。为顺应这些变化,教师的角色亦须变化,应从讲坛上的圣者转变为学生身边的向导。而这种转变有赖于新式教育资源的再开发以及教学模式的相应变革。

经验表明,学习是极具个性化的活动。传统的大班教学采用统一的教学内容、方法和进度,忽略了学习者的个体差异。教学的结果是,学生的学业成绩呈正态分布,总有部分学习者学业表现较差。20 世纪 60 年代,Bloom Benjamin(1968: 1-12) 提出掌握学习理论,认为学生的学习能力并不呈正态分布,学生成绩不好并非因为其智力低下,而是因为教师提供的辅导不足。在大班教学中,教师只为大约三分之一的学生提供适当的鼓励和关注,而部分学生不能掌握目标知识主要是由于学习过程中的失误积累未得到及时的纠正。学习者之间的主要差异在于学习速度。只要给予适当的学习条件,所有的学生都能够掌握目标知识。新时代的外语资源应该创造适当的学习条件,使所有学习者实现掌握式学习。

(二) 顺应教师教学自主的需求

不同教师由于其受教育经历、知识结构、性格特点、教师信念等的不同,对于教学内容和方法往往各有偏好。当前统一编制的、静态封闭式的外语教材限制了教师自主性的发挥,加之受到统一的学业测评方式的制约,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中的外语教学基本还是应试导向的,这既不符合外语学习的规律,也大大挫伤了学生学习外语的兴趣和积极性。

就教师使用教材的经验而言,传统的照本宣科或精耕细作地讲解词汇语法知识式的教学正逐步(或者应当) 退出历史舞台,因为在外语学习资源日益丰富、学生获取知识的渠道日益丰富的今天,这样的教学已经无法吸引学生的注意力。此外,外语学习不是学习那些“关于语言的知识”而是要学习语言本身,外语学习应当更多地在做中学,因此,外语教学应当为学生创造更多的语言操练机会。为了设计更加符合外语学习规律、满足学习者需求且能调动其参与兴趣的课堂,优秀的外语教师必须充分调动自身教学自主的意识和能力,对内容封闭、理念陈旧的外语教材进行深度的二次加工,自主挖掘和扩展补充深层次的教学内容,设计多样化的课堂活动。这些工作耗时费力,教师单兵作战,需要教师具有较高的专业知识水平和奉献精神。但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由个别教师基于传统教材打造出适应数字时代学习者的课堂教学过程,需要多年的积累和逐步完善,效率较低,且教育资源的利用率也较低。新时代的外语教育资源应为教师自主的发挥提供更多的便利,聚焦教师教学设计的过程,提供丰富的、系统的、经过科学分类和编码的资源供教师检索、编辑和使用,以适应教师自主教学设计的需要。

(三) 顺应内容依托式教学的需要

内容依托式教学 (Content-based Instruction) 与传统外语教学法的最大不同在于: 外语教学的焦点由语言形式专向专业内容,外语学习不再围绕语言大纲而展开,而是围绕学生要学习的内容或信息而展开,外语技能的发展被视作内容学习的自然结果 (Richards et al.,2001:204)。尽管在哲学的概念中,内容 (substance)与形式(form) 是辩证统一、不可分割的,就外语教学来说,仍有聚焦内容或形式之别。比如,要学习各种颜色的英文表达,由于学习者已经具备关于颜色的知识(能够识别不同颜色),在学习的过程中,学习者只学得了这些颜色的英文语言形式,而未获得新的世界知识,即内容。这样仅聚焦语言形式的外语教育,除非学习者具有与生俱来的学习语言的兴趣或者明确强烈的外在动机(如应试),否则很难维持学习的兴趣和动力。以大学英语教材为例,传统的教材普遍存在内容空洞的弊端,使得我国的公共外语成为一门“空心课程”(冯燕,2006),从而影响了我国英语教育的效果。对于外语学习者(特别是成年学习者) 来说,学习内容要对其构成一定的认知挑战才能激发其学习兴趣。这些挑战不应来自复古的类似逻辑操练一般的枯燥语法训练,而应结合学科知识。这些知识既可以是聚焦“全人”教育的文史、艺术等通识知识,也可以是学生术业专攻、未来安身立命的专业知识。由于学科知识包罗万象,纷繁复杂,顺应内容依托式教学的外语教育资源开发也任重而道远。但正是因为学习者是多样化的,学习过程是个性化的,依托多样化学科知识的外语资源才能殊途同归,真正达到提高学习者外语水平的目的。

(四) 顺应批判性思维培养的需要

如前所述,外语教材作为教育活动的一个要素,其发展的最终指挥棒是各时期的社会发展需求。国情和社会发展需求不同,教育的宗旨和方向不同,教学材料自然也应不同。比如,一个政权建立初期,出于巩固政权、发展经济之需往往会在政治上统一思想,在教育和经济建设上急功近利; 而当政治趋于稳定、经济获得一定发展时,社会便会陷入发展瓶颈。这是因为早期的思想束缚、教育功利和资源透支等限制了民族的创新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就我国而言,长期以来我们对创新能力的培养重视不够,尽管十几年来我国经济保持了全球瞩目的增长速度,但我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人力、环境和资源代价,在经济全球一体化的竞争中处于劣势。新时代的发展迫切需要大量具有批判性思维能力的创新型人才。2010 年颁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 (2010-2020 年)》中“创新”一词出现65 次之多,创新在当今社会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要培养创新能力,就要发展批判性思维能力。“批判是创新的前提,没有批判就没有创新” (李瑞芳,2002:61)。尽管可以开设专门课程培养学生思维,但与现有的学科教学结合起来被认为是主流的方式(罗清旭,2001: 217)。外语教育贯穿我国的大中小学,因此,对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责无旁贷。外语教育资源应突破“语言+文化”二维模式,走向“语言+文化+思维”三维模式,在材料内容的选择、活动任务的设计、学习过程的管理等多方面共同渗透批判性思维的意识和知识。

(五) 应在国家语言教育整体规划的框架下开展

外语教育是国家语言教育整体布局的一部分,应顺应国家发展战略的整体需求。历史经验表明,外语教育的语种布局、可支配资源乃至教材教法最终都受到国家整体政治经济发展需要的影响。离开国家的语言教育规划谈信息化外语教育资源的开发是无意义的。也就是说,设计出的资源不论多好,多么切合学习者的特点,若其服务的外语教育是国家发展不需要的,那么资源本身即是无意义的。探讨外语教育资源的开发规划,应首先考虑的问题是“国家是否需要外语教育,需要怎样的外语教育”。

在明确国家需求的基础上,具体到外语学科教学,要设计开发出符合外语学习规律的、适应个性化教与学的教育资源,也是一个浩大的系统工程,离不开国家层面的统筹规划。如前所述,未来的外语教育资源应当顺应数字时代学习者的特点、聚焦个性化学习过程,顺应教师自主、聚焦教学设计过程,顺应内容依托教学、结合多学科知识,顺应创新型人才培养需要、聚焦学习者思维发展。传统、静态、封闭、知识汇编式的教材无法适应这些新要求,未来的外语教育资源应当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动态、开放系统,既为教学活动的设计和开展提供必要的材料,又为学习过程的监控和学习效果的检验提供便利。这样的系统开发,绝非单个教师或小规模的专家团队可以完成,必须依赖国家层面的统一规划。

五、结语

我国外语教育开展百余年来,教材经过了文法课本、文学读本、课文加语法、系列化、立体化等多次演变,但基本未摆脱聚焦语言形式和语言文化知识的框架。所谓的立体式教材也未能充分发挥现代信息技术与教育技术的强大功能,而对传统纸质教材进行较好的延伸和提升。外语教材的演变历史表明,教材的发展受到社会发展需求、相关学科理论、教师、学习者、教育技术等多重因素的影响。随着这些因素的变化,教材也要相应地变革。未来的外语教育应走内容依托之路,注重学生思维的发展,同时,为顺应数字时代学习者的需求以及教师教学自主的需求,传统、静态、封闭、知识汇编式的外语课本将由动态、开放的信息化外语教育资源系统取而代之。换句话说,传统的外语教材将“死”,我国的外语教育将走向无教材 (textbookless) 之路,而现代信息和教育技术的发展将为这一远景的实现提供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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