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孺
收到云南作家吴安臣的散文集《草从对岸来》好几天了。
读完这本书,贯穿在我心中的只有一个字:苦。佛教有四谛,苦集灭道,苦字当先。安臣真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前日,我在饭桌边,向我的家人们讲述安臣的身世,都不禁唏嘘。而我在这里,真不忍再复述一遍。但离开了那苦,就无法谈文。安臣自幼父母离异,兄妹随母亲从出生地山东回外婆家云南。在云南,母亲再嫁,一家随继父到河南。继父所说的繁华锦绣乡竟是一片盐碱地,穷得无以复加。他跑到山东寻生父,不料生父因意外早已亡故。接下来的是,高考落榜,女友离去,叔叔病逝,小妹妹精神失常,母亲寻短见,自己四处漂泊……这些开中药铺似的罗列,尚不足以道尽个中艰难。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安臣,在人生旅程中遭遇的辛酸和困苦,不亚于经历一次乱世。
其实,所谓人生,就是用理想和情怀匡扶自己的乱世。
安臣有文学理想,有悲悯之心,因此,在他自己的乱世里,他百感交集却心智超然,他彷徨无地却意志坚定。在他的文章中,有无奈的慨叹却没有抱怨,有伤心的忆往却没有追悔。从那些石子般坚硬、明晰的文字中,我们可以读到安臣那颗善良、敏感、柔韧的心。这样的苦,往往可以击败一个人,让他变得悭吝、尖刻,仇视他人和社会,但安臣,由于有这样一颗心在,由于有他的理想和情怀,他始终是一位彬彬君子,是一位隐忍、勤奋、富有爱心的写作者。继父对他谈不上有多好,但他对继父一家待若至亲。继父去世,他亲拟悼文和挽联。
安臣现在城市混饭吃,而且混得有模有样了。只是这个乡村里长大的孩子,与城市总是隔着一层。他不喜欢城市,他写城市的文章像一把把匕首:《城市孤岛》《城市沼泽》《冷硬之光》《弱者的城市》云云;他的笔触只要一涉及乡村,便立即透出温润与俏皮:“我回来了,踢着一块石头,我想把这块石头踢向春天;我回来了,我寻找着那片结着清霜的桑林;我回来了,我试图用我柔软的手掌触犯一下仙人掌;我回来了,我只想在火一样的甜荞地里寻找一片火苗。”
我想告诉安臣的是,一个真正热爱乡村的人必须实现与城市的磨合。城市化已是人类未来的生活图景。我们每个人,文字工作者尤其有责任,让我们的城市更加人性化。倘若城市是恶魔,乡村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人性化的城市周围,才会有鲜亮如天堂、温馨如故园的乡村。
安臣终于从苦水中出人头地,他的文章越写越好,他当上了一家杂志的总编辑。那本杂志我在昆明读到过,编得十分精美。那时我不认识安臣,没有见到他。读书也是一次别有意趣的见面,我最初读到了安臣的苦,然后读到他的执着,读到他在不懈的追求中渐渐别开生面。作为他的同道,還有家门,我的心里溢满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