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潇
摘 要:《花间集》是中国文学史最早的一部文人词集,收录晚唐五代十八家词人的五百首词作,体现了早期文人词的创作主题、艺术风格和审美情趣。本文试从社会与文化的变迁、唐代文人词的发展、蜀地生活环境的滋养三方面来论述《花间集》的产生。
关键词:《花间集》;唐五代;文人词;蜀地
唐五代社会、文化的变迁,导致文人的生活环境和精神世界发生巨大改变。他们通过“世俗化”“艳情化”的文学题材来寄托乱世飘摇的感慨与人生失意的痛苦。伴随着商业经济的繁荣和娱乐活动的需要,文人倚声填词的创作风气日渐繁盛。文人词历经初唐的相对冷落、中唐的持续探索、晚唐的逐渐兴盛,最终在蜀地生活环境的滋养下得以蓬勃发展。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和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使前、后蜀政权统治者创造了相对安定的社会生活环境,为《花间集》的产生创造了必要条件。
一、社会与文化的变迁
唐王朝作为我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朝代,曾经创造出为世人所称道的盛唐气象。然而,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唐代社会逐渐走向衰败,曾经奋发昂扬、充满理想化的文化气息逐渐变的深沉内敛。尽管经历了中唐的政治改革和儒学复兴,但社会弊端日益凸显,阶级矛盾更加尖锐。统治阶级的昏聩无能,权贵对官位的垄断以及科举考试的腐败使得大多数知识分子怀才不遇、报国无门。昔日的理想和热情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士人的人生追求逐渐从庙堂功名转向隐逸避世或宴游享乐,此时的文化特点亦呈现出由外向型向内敛化的转变。
随着唐王朝统治的终结,中国再一次进入了战争频仍的分裂割据时代——五代十国。频繁的江山易主、政权更迭所造成的社会灾难、百姓疾苦随着战火的蔓延而触目惊心。作为社会生活的反映,文学创作也不可避免的被时代的阴霾气息所浸染。在祸乱相寻、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士人把自己的忧患意识寄寓在及时行乐的世俗欢娱之中,将自己的满腔悲痛放纵于绮罗香泽的情爱声色之间。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重视功利教化的创作思潮正逐渐被强调娱乐消遣的创作倾向所取代。正如陆游在《跋〈花间集〉》中所说:“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①士大夫的“无聊”心理状态正是这个动乱时代的产物。他们并非纯粹沉迷于享乐,远离社会现实,而是因国事无望而纵情声色,借香艳的闺情来表达不得志的幽思。
在此期间,社会经济重心经历了由北到南的转移。南方地区虽受战乱影响,但社会秩序相对安定,成为北方人民避难移居之地。加之资源丰富、交通便利等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以扬州和益州为代表的商业都市在长江流域兴起。商业兴盛的同时,社会宴游享乐之风也日益盛行。统治阶级沉迷于声色歌舞,士大夫蓄养家伎取乐,士人出入秦楼楚馆。这样一片莺歌燕舞、偎红倚翠的氛围,使爱情题材与艳丽诗风大盛。随着儒家意识形态控制的松弛,坦率地表达性情声色逐渐成为一种突出的创作倾向。士人的文学创作更侧重于主观情绪、心灵世界的表现,在满足感官欲望的同时寻求精神慰藉。李商隐的爱情诗、温庭筠的艳情诗、韩偓的香奁诗等等,就是人性需求与主体自觉意识张扬的体现,也正表明了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②的特点。晚唐五代文人词就在此特殊的历史时代和社会文化氛围中发展起来。
二、唐代文人词的发展
词是配合音乐曲调(隋唐燕乐)进行演唱,并按照曲调的特点创作出来的文学体裁。它的产生、发展都与音乐有直接关系。隋唐燕乐包含中原俗乐和西域胡乐,所使用的主要乐器有琵琶、箜篌、筚篥、笙、笛、箫、羯鼓、五弦等,演奏时旋律悦耳动听,曲调复杂多变,不仅在宫廷宴饮中受到王公贵族的喜爱,也被广泛应用于民间的各种娱乐活动。依调填词,伴舞歌唱,成为当时人们娱乐休闲的需要。词就在这样的需求中发展起来,并逐渐引起了文人的创作兴趣,成为一种新型娱乐抒情工具。
初、盛唐时期由于近体诗极盛,文人词创作相对冷落。林大椿所辑《唐五代词》收初、盛唐文人词29首(李白以上)。张璋、黄畲合编《全唐五代词》收初、盛唐文人词65首(李白以上)。这时期的文人词主要在宫廷宴游环境中产生,一部分作品还具有近体诗的形式格局,处于从诗到词的过渡形态。其中李白的创作较为突出,他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与《忆秦娥》“箫声咽”二词格调高绝、气象阔大,虽然存在伪托的可能性,但仍然可以看作是文人词的辉煌开端。
中唐以后,文人填词逐渐增多,并涌现出一些名作,如张志和的《渔父》,戴叔伦、韦应物的《调笑令》,白居易的《长相思》《忆江南》,刘禹锡的《竹枝》《杨柳枝》《潇湘神》等。这一时期文人创作明确了词的篇制、声韵、格律要与曲调相配合的形式规则,即严格按照乐曲的要求来创作歌词。文人運用的曲调主要是民间流行的小曲,如《竹枝》《杨柳枝》《浪淘沙》等;形式上以五言、六言、七言为主;风格淡雅清新、柔婉细腻,显示出词的抒情特质;内容不再局限于宫廷生活,还包括相思离别、市井风情、隐逸生活、边塞风光等。
晚唐五代时期,以抒情娱乐为主要功能的词体得到进一步发展。这时期出现了第一位专力于倚声填词的文人——温庭筠,他的词多写闺情绮怨,以华丽的词藻、浓艳的色彩来描绘形象、刻画心理,形成了以绮艳香软为特征的词风,对五代词及以后词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与皇甫松、韩偓、李晔(唐昭宗)、张曙等人使文人词的创作逐步走向兴盛。他们所用曲调数目增多,如《木兰花》《浣溪沙》《天仙子》《南歌子》《玉蝴蝶》《女冠子》《诉衷情》等;将词体的形式定型为长短句和杂言体,使词的格律达到规范、成熟的程度;树立了词的独特风貌和显著的艺术特点,即以抒写日常生活情感为主,表现手法委婉细腻,语言精致凝炼。从此,词渐渐脱离最初的朴素生动但又粗糙简陋的原始状态,逐步诗化雅化,成为一种受到文人关注和喜爱的文学体裁。
三、蜀地生活环境的滋养
蜀中地处秦岭以南,为四面群山环抱的盆地,以成都为中心,域内气候温润,物产丰富。距今二万五千年前形成了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商周时建立奴隶制政权——蜀国。春秋中晚期之际,成都成为古蜀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秦时设蜀、汉中两郡。西汉以后,蜀地富庶程度超过关中地区。至唐朝时,益州(成都)以富甲天下著称。在中原地区兵戈扰攘、烽烟迭起的同时,蜀地经历了延续七十余年的前、后蜀政权的统治。由于战争对此地影响较小,统治者实行薄赋轻徭政策,蜀成为五代时期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地区之一。
为了巩固政权,统治者非常注重收揽人心、广纳人才。唐朝衣冠之族为了避乱纷纷来到蜀地,以韦庄、张格、牛峤、贯休、卢延让、杜光庭为代表的晚唐入蜀者,将唐之遗风吹进了巴蜀地区,有利于蜀文化对中原文化的吸收融合。以后主王衍为中心的前蜀宫廷聚集了大量文人学士:牛希济、顾夐、魏承班、韩昭等,还有波斯裔词人李珣与其妹李舜弦。后蜀则以孟昶为中心,包括花蕊夫人、徐光溥、刘义度、毛文锡、鹿虔扆、尹鹗、毛熙震、阎选等人,他们的创作使蜀中文学之风大盛。
社会生活富裕、商业经济繁荣的同时,蜀地奢靡享乐之风盛行。前蜀后主王衍十分热衷于宴饮游乐,并将自己的享乐生活用词加以表现,其《醉妆词》《甘州曲》即为缘事而作的艳丽之词。后蜀主孟昶的生活更是奢靡到极致:宣华苑内广植牡丹,芳林苑中观赏红栀子花,宴飨群臣,赋词佐欢。“君臣务为奢侈以自娱,至于溺器,皆以七宝装之。”③由于统治者沉迷于浮华奢侈、安逸享乐,文人士子和市井百姓也上行下效,宴饮游乐成为蜀地流行风尚,正如欧阳炯《花间集叙》所云:“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④在花间樽前用精致艳丽、细腻柔婉的文学体裁——曲子词来吟咏歌唱,正适合于这样世俗性、娱乐性的生活。文人倚声填词蔚为风气,蜀地成为《花间集》的诞生之地。
综之,“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人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后世莫及”。⑤时代历史的变迁,社会文化的转型,城市经济的繁荣和娱乐活动的需求,促使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转向表现世俗生活。配合隋唐燕乐产生的词,无疑成为最适合文人在兴观群怨、温柔敦厚的儒家创作传统之外的一种娱宾遣兴的新型文学样式。文人词创作历经初唐、中唐和晚唐的逐步发展,最终在富裕繁华、享乐成风的蜀地遇到了兴盛的契机。后蜀广政三年(940年),卫尉少卿赵崇祚编《花间集》十卷,欧阳炯为之作序,收温庭筠、皇甫松、韦庄、薛昭蕴、牛峤、张泌、毛文锡、牛希济、欧阳炯、和凝、顾敻、孙光宪、魏承班、鹿虔扆、阎选、尹鹗、毛熙震、李珣共十八家词人的五百首词作,文学史上的第一部文人词集——《花间集》就此诞生。
注释:
① (宋)陆游.陆放翁全集[M].中国书店,1986:186.
② 李泽厚.美的历程[M].文物出版社,1981:155.
③ (宋)欧阳修撰,(宋)徐无党注.新五代史(卷六十四)[M].中华书局,1974:805—806.
④ (后蜀)赵崇祚辑,李一氓校.花间集校[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1.
⑤ (宋)陈振孙撰,徐小蛮、顾美华点校.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14.
参考文献:
[1]李一氓.花间集校[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张璋、黄畲.全唐五代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高锋.花间词研究[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4]王定璋.詞苑奇葩——〈花间集〉[M].成都:巴蜀书社,2006.
[5]刘尊明.唐五代词史论稿[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
[6]房锐.晚唐五代巴蜀文学论稿[M].成都:巴蜀书社,2005.
(作者单位:泰山护理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