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纪曾
赫尔辛基的雨
仿佛来欢迎我,亮晶晶的芬兰语
从太阳的怀抱漫空而下
一阵一阵,淋湿了
草坪,阳光,教堂的钟声
以及青铜雕像跨越世纪的目光
为了诗歌与我一路同行的方块字
也被淋湿了
洁白的云朵,带着上帝的吻
撒下满天慈爱和泪水
大街上,五颜六色的雨伞
撑开对上帝的回答
又合起上帝留下的谶语
人行道的表情永远是轻松的
随便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吃一支冰激凌,或喝一杯咖啡
就可以同雨水面對面交谈
劝说它停下来
或者下得更大一些
由于一阵一阵的雨,城市
仿佛被上帝亲手擦拭过
路面上,史书一样的马牙石
排列得更加清晰
云,则变成天上的船
不慌不忙,行驶在返航的路上
夜航
一片挂在大陆尖顶的云水,曾经
涌进我的梦境,波罗的海
今夜,却带着一首
在风浪中泅渡了千年的古歌
依偎着我,唱了又唱
夜空如天堂的穹顶,星星
燃起点点温暖的烛火
此刻,歌声落满星光与甲板
一位北欧老人
坐在白色扶手椅上
轻轻摇晃着海面和夜
摇晃着歌声中万年如一的苍茫
它曾悬挂在探险者的桅杆上吗
它曾系在海盗的锚链上吗
它曾跟随在打渔人的桨板后面吗
族谱一样的旋律,年年
被雨雪,阳光,北冰洋的风
击打和刷洗,却从不停止
在吞没歌者与帆船的波浪里航行
我不知道它在唱什么,只看到
渡轮上,不同肤色的语言
汇集在甲板,酒吧,游乐厅
梦幻与目光
在啤酒泡沫上跳跃
夜不断降落到船上,跟随轮盘机
转动着硬币跌落的声音
瑞典行车记感
森林,森林,森林,在瑞典
道路无须再探讨方向
每条路及路的方向与标识
都在森林的怀抱里
在每棵树甚至每片叶子的怀抱里
树当然是树的后代,每一条根须
都从大地深处
向躯干和枝叶输送祖先的遗训
那些云杉与白桦,赤松与老橡树
用自己特有的高纬度语言
拍打着车窗和天空
拍打风带来的一天比一天混乱的消息
车窗外,高速公路与时间的竞赛
都严格遵守树制定的规则
而抱着蓝天幻想未来的小湖
日夜为海洋搬运灯火与歌谣的河流
以及神话,城堡,五颜六色的旗
当然还有松鼠,飞鸟,鹿和熊
还有诗歌,音乐,时装
都知道自己是森林的孩子
同路牌一样,表情
充满对树的爱戴与敬畏
写在安徒生铜像前
阳光的波浪,肤色的波浪
各种语言的波浪
喧哗着五光十色的抵达与开始
拍打广场中的冷饮岛
和四周的岸
你却一个人坐在广场外的大树下
握着最初的童话版本
和一根羽毛笔一样的手杖
目光,越过哥本哈根的楼尖
凝视天海尽头开合不定的浪线
你在回忆迷失在大雪中的圣诞夜吗
在等待当年的天鹅从天外回来吗
在寻找大风,海雾,雨雪
从你眉睫上,帽子和燕尾服上
匆匆走过后,丢在那里的影子吗
面对今天,你的目光越来越渺远
任一群群鸽子落下来
把更多的疑问丢在我们之间
看看你,又看看我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