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会长的忧虑

未无

我喜欢读杂文，也写杂文。鲁迅的杂文百读不厌。经常出现眼前的杂文家还有：周作人、瞿秋白、胡风、唐弢、聂绀弩、王了一（王力）、严秀（曾彦修）、林放（赵超构），当然还有高扬和孙犁。此外，还有另一些杂文及作者，有的文和人都有印象，有的文和人对不上号，有的文和人随读随忘。

我读了半个多世纪鲁迅，至今情有独钟。我曾经非常喜欢邓拓的《燕山夜话》，不仅常读，而且爱屋及乌把《燕山医话》也读了。一个时期，严秀和高扬的杂文，每遇必读，还千山万水去寻求。近来，为了弄明白何以写好杂文，又找出《中国杂文史》和《中国杂文鉴赏辞典》来“叩问”。这一问竟问到了老会长高扬的忧虑上去了。

老会长高扬，是一位罕有的百岁老人，也是领导干部中罕见的大杂文家。他曾任河北省委第一书记、中央党校校长等职，出任过河北省杂文学会名誉会长，身体力行写下一批很有影响的杂文，名垂后世。

老会长忧虑什么呢？他近三十年前曾写下杂文《从“不义而富且贵”说到民族自信心》，在文中以沉重的心情说到自己的忧虑：“国家建设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经济高速增长，人民物质生活普遍有了改善，政治民主化进程加快，人们的精神生活空前活跃起来了，但是相伴而来的党内腐败现象和社会不良风气也使关心国运的人深感忧虑，而我在这种忧虑之中又加上对一些人丧失民族自信心的忧虑。”

老会长当年写下如此有分量的杂文，说出如此沉重的忧虑，而今过去近三十年了，他的坟头恐怕不仅长出青草，而且当年栽下的小树苗也该长成大树了，但是他的忧虑至今尤在。佐证的材料用不着到别处挖掘，仅置于眼前的《杂文月刊》第4期上就比比皆是——

卷首《咸言辣语》四则，第一则说于成龙这样的清官形象，尽管受到各级领导的高度肯定和充分重视，却威慑不住已成重苛的官场腐败;第二则言标志性建筑泛滥成洪，但长官意志仍在“有权就任性”;第三则好像也不轻松，面对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就“官员财产公开”等问题的提议和呼声，在场领导不仅没有明确答案而且颇为尴尬;第四则看上去好像关系不大，其实却涉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实际需求和管理层面的核心内容。

“赤膊锻剑”栏第一篇《少布置些“作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按照“布置作业”被发言，丢掉的是代表、委员的意志，助长的是弄虚作假之风，公信力严重下降。第二篇《“原因的原因的原因，就不再是原因”》，是一篇很深刻的文章，就有关重大问题发生的根本原因，是“文化或者国民性的问题”“制度方面的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很大，与老会长的忧虑关系也很大，作者的思考是深刻的，见解是令人深省的，这从文章的标题就可以看出来。第三篇《祛除劳模评选中的“官气”》和第四篇《信任不能替代监督》，前者触及领导干部不应该与普通劳动者争荣誉，刺向评模中的“官气”十足，后者对信任不能替代监督，任何理由都不能放松监督作出深刻论述。

限于篇幅，本篇小文不可能对本期杂志的每一篇文章一一作出概述，但仅看后面的题目，也可见老会长忧虑的问题仍然是当前值得忧虑的问题。如《“带病提拔”与“政绩饥渴”》《福利是腐败吗》《苍蝇为患其害比虎》《御史不该醉》《小权力也会腐败》《习惯性谄媚》《论何涛的倒下》等等。

面对如此一些严重的问题，还是让老会长的声音再回响一遍吧：“……我在这种忧虑之中又加上对一些人丧失民族自信心的忧虑。”这声音中的“这种忧虑”，当然还是对腐败和风气不正的忧虑，“一些人丧失民族自信心”，不用说主要是指那些腐败严重的人，也即那些“不义而富且贵”的人。他们手握重权，却大搞腐败，将成千万上亿元资产转移到国外，难道他们不正是严重丧失民族自信心而沦为民族败类了吗？

老会长的声音中当然还回响着鲁迅的声音：“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我的愿望是：讓老会长的声音、鲁迅的声音继续回响下去，而让老会长的忧虑，却终于变成无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