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父亲所在的单位是建筑安装公司,哪里有建设就流动到哪里,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在湖北光化,现在的老河口市。
1976年在单位的大力号召下,为了支援东风汽车的建设,全家随着爷爷搬迁到了一个大山沟——十堰。十堰地处鄂西北一条纵向的山沟里,两边绵延重叠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山上长的都是松树和一些灌木,到了春天,山坡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铁路顺着山脚延伸而去,一条小河从铁路大桥下穿过,流经我家,不知流向哪里,可我心里是希望流向大海的。在我家楼后不远处是汉十公路,是十堰与外界联系的另一通道,十堰人所需用品都要从外面运进来。
那时我家只有一个物件是带响的——古老的吊钟。开始的时候,奶奶怕我把钟弄坏了,不让我碰,我总是趁她不注意爬上柜子,将钥匙插进锁眼里,学着她的样子,咔滋咔滋给钟上劲。后来给钟上劲的活被我承包下来,有时也会因一时贪玩忘记了,但是奶奶却从来不会忘。我出生前奶奶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所以她要靠钟声告诉她时间,该干什么事了。别看奶奶的眼睛看不见,她的耳朵很是灵敏,通过脚步声就能知道是谁到家里来了。
计划经济时期,买东西是凭票供应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大家见面的第一句问候听起来都是一个台词,吃了吗?真真验证了民以食为天。当时十堰的大山为大家的生计解决了不少困难。春天,我清楚地记得,哥哥看到家里没菜吃了,跑到深山里采回一大捆嫩嫩的竹笋,妈妈没有表扬他,却把他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原因是哥哥逃学了。初夏的雨后,山上的空气有些潮湿,十分有利蘑菇生长,那一顶顶多彩的小帽引来三五成群的孩子,每人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拿着竹棍采蘑茹。秋天,山上的松塔为大家解决了生火做饭的问题,我们全家总动员,捡上满满的几大袋,其他人家也是如此。还有那山上的野味,一解馋肉之饥。
过了7岁,有一天我听妈妈跟父亲说,单位办了幼儿园,应该送她去认字了。就这样我被送进了幼儿园,那时叫托儿所,一座用红砖砌的两层小楼和围墙,中间不大的一块空地就是我们玩耍的地方。时间在拼音和数字的衔接中倏忽而过,这天老师说有些小朋友要去上学了。第一批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于是央求妈妈,我也要上学。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妈妈将问到的结果告诉了我,上学要考试,考上了才能上。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考了试,并且很荣幸地当上了小学生。第一天上学是兴奋的,背着崭新的军绿色小书包,新的铅笔和橡皮,书皮也是父亲用旧报纸包好了。到了学校发现每位同学的书皮都是这样包的,只不过用来包书皮的纸不一样,有的是用包装用过的牛皮黄纸,最好的是用旧挂历,白白的,看上去很干净。很多孩子是没有新铅笔和新书包的,因为家里孩子多,有的还是单职工家庭,家里的东西都是大的传小的,破洞了补一补继续使用,那时没有谁会瞧不起打补丁的。
那时的孩子们没有什么玩具,大人们便利用废旧的软皮子给家里女孩子剪成皮筋耍,姑娘们利用自编的儿歌跳着花样。妈妈们还会利用家里的边角布料缝制成方形的沙包,里面放些沙子。沙包可以有几种玩法,可以用来跳方格,可以互相追赶打着玩。男孩子们就玩些打仗、撞拐子、弹玻璃球。冰糕棍、糖纸、烟盒纸也会被利用起来,游戏的规则可以双方约定,胜利者心满意足,展示着战利品,失败者却惦记着下次一定要把失去的赢回来。
对上学的孩子而言,最快乐的日子要数寒暑假了。
暑假,上午几个小伙伴相约到职工灯光球场旁边的水泥球桌打乒乓球。乒乓球拍,其实就是一块木板做的,球网是捡来的砖头块。只有一个球桌,人多时,大家要轮流上阵,为了公平起见,有人建议,每人六个球,谁先用完谁就下。为了能多打一会儿,我开始琢磨对方的死角。经过一个暑假,我是站在球桌前最长时间的。中午吃过饭,背着父亲给我準备的轮胎式游泳圈,跟着其他孩子跑到铁路桥墩下面的河套游泳。我现在仅有的这点游泳技能也是在那时学会的。
新年,是那个年代,也是这寒假里唯一让人回味的事了。孩子们开心地放着鞭炮,大人们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年货,时不时地提醒孩子,省着点放,放完了就没有了。新年也是换身新衣服的时候。穿上新衣服的孩子很高兴,没有捞上的,心里自然不悦,妈妈们也只能说,洗洗干净一样的。家里永远是老大才能穿上新的,长大了后才明白,老大不能穿的衣服可以按小的身材裁剪一下又可以穿了。年夜饭在期盼中上桌了,一下冒出平时很少见到吃到的东西,小肚皮胀得鼓鼓的。吃过年夜饭到了给长辈拜年的时刻。哥哥规规矩矩磕完头后,爷爷给了一张崭新的一元大票子。平时我们是没有零花钱的,只有年三十才有。我一看不干了,为什么父亲只给我二毛钱,于是迫不急待要磕头。在大家的笑声中我拿到了一元钱,为此父亲又损失了二毛钱给哥哥。
在我家楼下住着一位姓李的阿姨,她男人是单位的技术员。一天,她男人从外面带回一台9寸的黑白电视机。第一次看到电视里有人有物,还会动,太有趣了,于是每天一吃过晚饭我便坐在她家的小板凳上看电视,以致在妈妈几次召唤未果的情况下,被强行拎回家睡觉。那时就在想,为什么我家没有电视机。1980年,这个值得记住的日子,我家也买了黑白电视机,还是18寸的。随后几年家里又添置了落地电风扇、自行车、录音机。自行车属永久牌和凤凰牌的响亮,那时还流传着一句话,嫁人要嫁永久牌,当时的我自然理会不了其中的含义,只会跟着别人一起傻笑。
屋后的汉十公路变宽了,经常会看到一些送车的队伍经过,进出十堰的车辆也多了起来。有一天在饭桌上,爷爷说,菜市场卖菜的不再只是国营单位了,不用再排长队买东西了。
如今,科技创新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小汽车也走进了寻常百姓家,再也不会为看一场电影走很远的路,那年我家也买了神龙产的轿车。中国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实现着中国梦,正如奶奶生前说的那句话,现在的日子都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