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交接和融合,使甘南的“莎姆舞”流变为卓尼藏巴哇的“藏族莎姆”、岷县的“汉族莎姆”和卓尼勺哇的“土族莎姆”。文章探析了“莎姆舞”的源起的历史生态文化背景,指出可见的舞蹈形态动作的特征,以及隐含在舞蹈背后属于舞蹈创造者与传承者的历史文化特征作为舞蹈的两大特点,体现了舞蹈背后的历史感、民族的坚毅性格以至人类本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渴望。
【关键词】藏巴哇;流传区域;民间舞蹈;莎姆舞
前言
民间舞蹈有两个重要的特征:可见的舞蹈形态动作的特征,以及隐含在舞蹈背后属于舞蹈创造者与传承者的历史文化特征。“莎姆舞”是流传于卓尼藏巴哇一带的藏族民间舞蹈,其来源和历史演变已经没有明确的历史记载,只剩下一些民间故老相传的口头传说,甚至连“莎姆舞”中的许多舞种也已失传,原来多达三四十种舞蹈动作和唱腔之后到现在较完整流传下来的不到十种,其保护工作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为了能更好地理解“莎姆舞”的内涵和传承这种舞蹈,有必要去了解“莎姆舞”的历史生态文化背景,从历史文献的记载中去了解这块土地上曾发生的历史,去感受这块土地上曾生活人们的欢笑、泪水乃至鲜血,去领悟他们对幸福祥和的期盼,从而體会到舞蹈背后的历史、舞者的坚毅性格以至人类本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渴望。只有理解舞蹈背后的所承载的民族历史文化特征,才能对“莎姆舞”做出一脉相承地创新与延续,更好地传承历史文化与民族特质。
一、“莎姆舞”源起的地域地理
卓尼地处农区与牧区的过渡地带,天然处于文化割裂带上;同时,卓尼又处于民族走廊中重要的位置,历史上许多民族大迁徙都经过这里,战争时期又是军事战略要地,多民族的历史活动对该地区有着重要影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该地区风俗文化的形成、民族性格的铸就与精神特质的形成,同时受中央王朝的统治政策以及该地区的实际管理者两方面的共同影响。民族民间舞蹈作为民族地区的历史文化、民间风俗、民族特质的重要的载体之一,其表演过程中反映的文化特点不容忽视。
(一)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接处
甘南自治州位于安多地区东北部,而卓尼更在甘南的东北部,直接与汉地相邻。地理位置上,卓尼县东与定西地区所属岷县、漳县为邻;南与迭部县相接;西南与四川省若尔盖县睦邻;西与碌曲、夏河县境毗连;北与临夏回族自治州和政、康乐及定西地区渭源县接壤;中部与临潭县环接,两县边界参差交错,互有两块“插花地”,莎姆舞的流传地藏巴哇地区即被临潭县隔开。这一地区属多民族聚集区,生活着有诸如藏族、羌族、土族、回族、汉族等诸多民族,长久以来,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传统与风俗习惯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却又各具特色。
受海拔与降雨等因素的影响,自古以来卓尼在地理上天然处于农区和牧区的过渡地带,其西北是广阔的安多牧区,东南则是以农耕作业为主的区域,而县境内也是从西北到东南由牧区向农区过渡,藏巴哇地区以农业经济为主。农业的生产生活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天气状况,在当地冰雹等恶劣的气候特征对农耕为主的生产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因此祈福禳灾在当地的民俗中占据了重要位置。[1]
虽然当地的居民是以藏民为主,在文化区域上该地区属于安多藏文化区,但由于地处农区和牧区的过渡地带,与汉文化区接壤,当地的文化同时吸收了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特点,并且带有显著的地域特色,这样的文化特点反映在当地民众的各种民俗社会活动中,当然这些民俗活动包括“莎姆舞”在内的民族民间舞蹈。
(二)陇西走廊
卓尼在地理上的另一个特征是处于“陇西走廊”之上[2]。费孝通先生在对甘肃地区考察之后提出了“民族走廊”这一个重要概念,指出“一定的民族或族群长期沿着一定的自然环境如河流或山脉向外迁徙或流动的路线。在这条走廊中必然保留着该民族或族群众多的历史与文化沉淀。对民族走廊的研究,不仅对于民族学、民族史上的许多问题的解决有所助益, 而且对于该民族当前的发展亦有现实意义。”[3]陇西走廊作为一条重要的民族走廊,是古代重要的交通要道并且具有显著的战略地位,历史上多次的民族迁徙过程都经过卓尼,或是此地成为战争冲突的前沿区域。民族迁徙以及战争冲突促进了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和经济往来,各个民族之间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民族心理、生活方式相互影响,从而让卓尼形成了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民族文化。
在生产技术落后的古代,由气候地理位置特征决定的经济作业方式无法得到有效改变,因此其农区到牧区的过渡地带两千多年来未曾改变,卓尼天然处于两类文明的边缘地带上;卓尼另一个地理特征——位处陇西走廊之上,交通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民族迁徙时必经之地。这两个特征决定了当爆发军事冲突之时,此地又成为军事战略要地。翻开历史,卓尼确实一直处于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之中,两种文明犹如齿轮紧紧咬合在一起,而卓尼在历史的夹缝中缓缓前行,有时甚至不得不以鲜血给这块土地留下两种文明相融合的印记。
二、“莎姆舞”发展的地域文化
(一)历史上卓尼统治政策对宗教的影响
处于边缘文化地带的区域,一方面中心文化地带的统治者无法对该地区实行有效地长期管理,因此当地的实际的统治权利往往掌握在当地的民族首领或部落头目的手中;另一方面,来自中心文化区的统治者通过各种方式向该地区不断地输出政治、文化的影响。审视历史上的卓尼,其在和平时期总被这两种作用力支配着。从羌汉战争到唐宋时期的吐蕃化,再到明朝时期的移民政策,以及清代的改土归流都体现了这两种作用力对当地民众的影响。藏族文化中心则通过宗教文化来输出自己的影响力。清代时,当地的卓尼土司借清政府的力量壮大了自己在当地的势力,政教合一的政治制度,并积极推广藏传佛教,打击该地区原有的苯教势力。经过长期的发展,当地民众的信仰逐渐由苯教向藏传佛教转变。
(二)卓尼民族源流和语言
洲塔教授对甘肃藏族的族源做了这样的描述:“甘肃藏族的族源来自共同发祥于青藏高原腹地、具有同一先祖的吐蕃人(包括军队和驻牧部落)与西羌各部落的结合,并吸收了部分汉人和其它民族人口的成分。”[4]卓尼境内的藏族的形成也大致如此,当地的藏族是由从卫藏地区来的吐蕃先民、以及当地的古羌人和汉人吐蕃化而形成的,
卓尼藏族语言属汉藏語系藏缅语族藏语支,溯其族源虽多为吐蕃后裔或被同化了的土著羌民,[5]但因其长期脱离大本营而多操安多方言,并且均在其土语群中略留有原籍的方言特征。由于卓尼地处偏隅,长期脱离本民族大本营而构成其独特的土语群和方言孤岛。在卓尼东部有一部分人自称藏巴哇,藏巴哇意为来自后藏地区的人,因此当地人使用的藏语一些词汇仍然留有后藏地区古藏语的特点。[6]同时藏巴哇也是当地地名,也是“莎姆舞”主要的流行地区。
三、“莎姆舞”的流变
莎姆舞是以巴郎鼓为道具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舞蹈,巴郎鼓为一种双面羊皮鼓,其击打的方式和形状很像货郎使用的拨郎鼓,所以又称其为巴郎鼓舞。[7]它融鼓、舞、乐为一体,皆有宗教性和娱乐性,舞蹈是当地民众表达对来年美好生活祝愿和祈祷风调雨顺的一种表现。历史上,“莎姆舞”流传的区域远比现在大得多,各地的“莎姆舞”经过长期地发展形成了各自的特色,如今在卓尼及其附近的莎姆舞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按其流传的区域可分为三类:卓尼藏巴哇的“藏族莎姆”、岷县的“汉族莎姆”、卓尼勺哇的“土族莎姆”。简单地说,“汉族莎姆”是“藏族莎姆”在汉文化影响下的变异,“土族莎姆”主要借鉴了“藏族莎姆”的舞蹈道具。
(一)“藏族莎姆”
“莎姆”在卓尼境内主要流传于县境东北的藏巴哇的藏族聚居区,其东西南北分别与岷县、临潭、渭源、漳县接壤,它包括三个乡,即洮砚、柏林、藏巴哇。在唐蕃战争之后,一部分的军士留居此地,与当地土著羌族融合而繁衍至今,他们自称为藏巴哇(意为后藏人)。明清以至民国时期,这一地区的藏族分别由卓尼杨土司、岷县后土司、临潭昝土司、会川赵土司统治。[8]
关于“莎姆”的起源,当地有一段神话故事。传说在很久以前,连年大旱,颗粒无收。乡民们苦于饥荒,只得杀牛宰羊,祭祀山神,乞降甘露。当他们虔诚地跪伏在山前祈祷时,山中隐隐传出一阵鼓乐相伴的歌声。于是他们默默记下了曲调和鼓点的大概,回去后便制作了一种能摇动发响,带长把的双面羊皮鼓,在村中心的场地上点上一堆篝火,即兴跳起了巴郎鼓舞,将祈求的愿词唱了出来。在他们至诚感召下,天上果然降下了甘露。从此,每年的春节之后就开始跳“莎姆舞”,正月十五日为歇日,正月十六就将巴郎鼓供起。
由于长期的战争、迁徙的历史,以及宗教因素的影响,“藏族莎姆”的表演表现出了很大的深沉性,唱腔婉转悠扬,歌词大都是祈祷神灵的佑护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二)“汉族莎姆”
在岷县,巴当鼓舞主要流传于中寨镇古庄村下辖的业力沟、根扎路、乔家沟、牦牛沟、窗儿崖、牙利山六个自然村,村民基本都是汉族。中寨乡位于县城北部,东接小寨乡,北邻卓尼县柏林乡,西与堡子、维新两乡接壤,南邻西江乡。在明代汉族迁入之前,该地区原本属于少数民族聚居区,明朝初期在该地区迁来了大量的来自江南地区的移民,随着汉民迁入的增多,在此影响下,当地的藏族也逐渐汉化,但源于藏族的巴当鼓舞却得以流传下来。[9]因此,在当地的“莎姆舞”表演随处可见江南地区的汉文化元素参与其中,可以说“汉族莎姆”是“藏族莎姆”在汉文化影响下的变异。
岷县的“莎姆舞”在表演过程和形式与藏族莎姆类似,大致分为迎神——娱神——送神三个阶段。同时“莎姆”也是一种众人参与的大型祈福活动,在经历2013年地震灾害后,新年里岷县中寨镇的群众集体跳“莎姆”祈求四季平安,风调雨顺,也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
由于汉民族较为内敛的性格,“汉族莎姆”的舞蹈动作幅度相对较小;此外,在表演中还引入了龙、红旗等汉文化元素;歌词虽然采用藏语,但往往大多数人都不知其含义。
(三)“土族莎姆”
土族主要分布于青海,甘肃两省。青海的土族主要受蒙古族文化的影响,但与青海的土族不同,卓尼勺哇的土族深受藏族文化的影响,其使用的语言和藏巴哇使用的藏语接近,[10]其歌舞风格也受到当地藏族的影响。
“土族莎姆”流传于康多勺哇土族自治乡,亦为一种巴郎鼓舞,当地又称为“嘎儿日”。表演中的舞蹈道具与藏巴哇地区的巴郎鼓形状相似,但更显精巧。而且不论在表演形式上,还是舞曲的歌词、曲调都绝无相近之处:土族的“嘎儿日”可由妇女表演,既可在露天表演,又可在室内表演,视表演者人数而定。由嘎尔爸(总排练指挥)领舞,围绕点燃的篝火边歌边舞,忽聚忽散,口哨指挥,先左后右各绕三圈,然后动作变缓,速度转慢,原地扭动腰身,鼓和灯则轻响轻摇,男女分成两排,问答日月星辰,每次回答后,演员随即摇鼓摆灯交换位置和跑队形,并绕场旋转,如此反复多遍。演员一手拿鼓,一手打灯笼,边跳边唱。歌词内容极丰富,一首两段,每段3句,一问二答,即兴编词,即使从晚上直唱到天亮也不乏其词。但嘎儿日舞曲的乐曲却仅有一首,调式为五声羽调式,节拍规整,速度适中,旋律进行具有藏族弦子舞的风格可舞性很强。[11]
四、结语
在文化地理上,卓尼位于安多藏区的东北部,在汉、藏两大文化区的边缘地带。自然地理的特点决定了它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过渡地带,历史上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冲突常在此地爆发,但和平时期这里也是两者之间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场所;同时,这里也是西北地区重要的民族走廊,多民族的历史活动都在此留下了重要的影响。这些自然和人文的特征都在族群活动的“细枝末节”——“莎姆舞”中得到了反映:恶劣的自然环境决定了祭祀是舞蹈的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多民族的活动促进了多元文化的交融,而后“莎姆舞”又在各个族群中发生了演化和变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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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勉卫忠.话说甘南勺哇土族[J].中国土族,2004(4):35-37.
[11]卓尼县志编纂委员会.卓尼县志·文化艺术志[M].甘肃:甘肃民族出版社,1994:594.
作者简介:靳波(1987—),女,藏族,甘肃兰州人,四川理工学院艺术学院教师,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民族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