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南京临时政府史料展”内容设计解析

张晶晶

“孙中山与南京临时政府史料展”系南京中国近代史遗址博物馆（总统府）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二史馆）为迎接辛亥革命百年纪念共同承办的重要基本陈列之一，开展后广受关注和好评。现将该陈列的内容设计做一分析。

1 选题

之前“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陈列属于生平展，自其1866年出生于广东香山翠亨村至1925年在北京病逝为止。该展作为时代的产物值得肯定，但经过十多年展示，形式、内容逐渐陈旧，且与同类展览相比特点不突出。作为一个文化单位，要满足不断变换的观众及其对于不断提升的标准的期待，只有不断创新。2011年适逢辛亥革命暨孙中山在总统府宣誓就任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大总统100周年纪念，新展应更突出总统府特色。

为此，我馆多次邀请省市文物局的领导和南京大学、南京博物院、南京市作家协会等多家单位的专家学者，共同进行方案论证。各方达成共识：“总统府”，首先是孙中山领导的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的总统府。展览宜将重点放在孙中山在此担任临时大总统的91天，紧扣该时期的历史背景：一是南京临时政府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制的国家政权。二是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崩溃。三是资产阶级制度的诞生。展览可通过孙中山和其他要人引出临时政府机构的设置。

同类型或涉及同一对象的纪念馆，只有彰显资源优势才能别具一格。人物相关陈列虽以生平展或重要事迹展为主，但要避免设计成“流水账”，否则既无法突出人物特点，又会让公众丧失兴趣。目前，孙中山相关纪念馆在全国共有十多处，每处资源都有着地方特色。翠亨村孙中山故居是其诞生地，也是他进行革命活动和谋求救国方略的所在；上海香山路七号，则是他晚年曾居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孙中山生活的时代跨度大，人物經历丰富，个人生活和革命史纵横捭阖，可供展示的地方很多。我馆最终选择孙中山与南京临时政府的角度，依据很充分。清末两江总督端方赴欧洲考察，回国后仿照文艺复兴风格修造了这座建筑，孙中山自1912年1月1日就职临时大总统到4月3日离任期间即在此办公。临时大总统办公室，是诸多事件的见证者和记录者，堪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的重要史迹，是我馆独有的一份近现代人文资源。将孙中山在此处的从政、生活经历与当时的政治社会相勾连，呈现出一幅生动的民国初年历史图景，与辛亥年的时代关联度增强，既有纪念意义，又有助于打造总统府遗址文化品牌，与海内外其他孙中山纪念地形成合力，共同开发与推广大陆民国文化资源。

2 定位

1911年，新政、立宪、民变、革命等历史现象层出不穷，最终引发政治鼎革。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原清两江总督署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1月3日，根据同盟会《军政府宣言》和《临时政府组织大纲》的规定，南京临时政府成立，“起共和而终二千年帝制”，其职能从封建专制统治转化为现代国家公共事务管理的文明政府。中华民国临时参议院也宣告成立。临时政府还颁布了新的国旗、国歌和纪元方式。从而，中国首次具备了近代国家应有的外观，也开创了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度在中国试行的先河。

临时政府制定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效力相当于宪法。经济上确认资本主义私有制为合法；政治上确认中国为领土完整、主权独立和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临时约法”确立了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宣布中华民国公民一律平等，公民享有人身、言论、集会、信仰等自由，有请愿、陈讼、考试、选举及被选举等权利和纳税、服兵役等义务；通令保护华侨，禁止买卖华工，废除奴婢买卖契约和一切主奴身份；整顿警察，维持治安，整顿吏治。临时政府通过行政手法，还废除了一系列封建的陈规陋习，如留辫子、缠足、刑讯逼供、跪拜礼等。这一切对当时的中国社会有着巨大的启蒙意义。

为履行“尽扫专制之流毒”的誓言，孙中山领导的南京临时政府陆续颁布了30余项有利于发展民主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的法令。然缔造共和的大业并非一帆风顺。清帝退位后，孙中山于2月13日向临时参议院递交大总统辞职咨文。同时提出不能改变南京作为首都，参议院选新总统并到南京就职时大总统及国务员才行辞职等事项力图约束袁世凯。但最终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宣布正式解除临时大总统职，4月3日挂印而去，之后启程南下，致力于“振兴实业”和“发展物力”。

这段历史仅有91天，若将其置于数千年的中国历史长河中，便如时钟秒针的一次轻响，不足为道；但若置其于中国的政治制度史或民主发展史中，其地位则非同寻常。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者，满怀着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尽管理念存在相当程度的空想性，但至少已开始构思中国将来要走的道路，已经在用世界眼光来看待中国问题。毛泽东曾说：“现代中国人，除了一小撮反动分子以外，都是孙先生革命事业的继承者。”他为推翻封建专制，构建民主政治国家，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一个全新的近代民族国家，因为满洲人退出中国的实体统治而开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孙中山对后人可以坦荡道出。学习历史，能见微知著。人们通过了解这91天发生的事件能够深深感受到孙中山的伟大，窥见中华民国的兴衰沉浮。历史无法预判亦无法复盘，已经发生的历史更无所谓解决方法，重要的是留给后人启迪。时下的教科书对这段历史涉及并不多，如果来参观的人们能得到些许感悟，并启发他们看待历史的多元思维，便不违背举办这次展览的初衷了。

3 展品

陈列的材料来源限定在临时政府运转的91天，撷取范围便大为缩小，然陈列本不需求全责备，品质更重要。历史文献，尤其历史档案的史料和学术价值之高，自不待言。专题陈列中，一般馆藏均难完全凭借实物形成完整的展览体系，往往需用纸质文献的仿真复制件来充实其中。

二史馆在整理北洋政府档案时发现了一批南京临时政府档案，依据内容分为三类。一是孙中山临时大总统令；二是临时大总统府电报房收文档案，共554号，收藏完全；三是临时政府外交部档案。此次展出的纸质文献占较大比例，相当部分为出自二史馆专家之手的仿真复制件，例如《孙文颁布各部将三月份支出预算表填送以便汇交参议院令》、《中华民国大总统孙文宣言书》、《丹徒县公民上书财政部为收铸金币以裕国用事呈文》、《内务部咨转孙中山颁布各官厅职员及普通称谓勿沿前清恶习的临时大总统令》等。二史馆是专门从事民国档案的收集、整理、复制、保护、编目等工作的专业国家级档案馆，上述文档由该馆钱进老师复制完成。因数目较多，是纯手工制作，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特别对目力有很高的要求，一笔一划都不能马虎。笔者曾多次赴二史馆与钱老师联系。最后的复制品本着修故如旧的原则，实现了对原来文件进行原尺寸、原纸质的高清晰复制，连轻微的褶痕、细小的墨迹、霉变的斑点、古旧的质感都和原件非常接近。手工仿真复制技术属于原生态文化保护的范畴，既能保护珍贵历史原件，又能作为展览的佐证满足交流、展示的需求，民众阅后等于上了一堂生动的民国历史教育课。

研读纸质文件的内容，不难看到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全面履行各部门管理职责，短短两三个月内，内政外交方面皆有所建树。烟毒自18世纪末开始为祸中国，以孙中山为首的临时政府甫一登上中国政治舞台，即展开声势浩大的禁烟毒运动，从而触及了帝国主义在华利益，禁烟环境错综复杂。从《1912年3月13日内政部关于任命石瑛为禁烟总理请查明本部有无吸食鸦片人员致外交部的咨文》、《浙江省都督蒋尊簋就英国领事提出限制印度烟土交涉给外交部的咨文》等文件中可以感受到临时政府为了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而禁烟的决心和努力，在前清禁烟法令的基础上做了修正完善，并不屈不挠同西方列强反复交涉。孙中山本人一向重视发展实业，而当时的民族资本家大都面临资金匮乏的窘境。《殖边银行则例》、《储蓄银行则例》的制定，《吴剑丰致中图法关于条议财政的呈文》、《丹徒县公民上书财政部为收铸金币以裕国用事呈文》及《江宁商务总会等呈请设立银行和铸造银币函件》的颁布都反映了临时政府为解决筹资困难，大力推动金融银行业继而促进实业建设的发展。临时政府面临内忧外患有着难以避免的脆弱性和过渡性，但仍不遗余力地维护国民利益。荷属爪哇岛泗水市华侨走上街头举行民国成立的庆祝活动却遭到武力干涉，华侨死伤者十余人，另百余人被捕。阅读《1912年3月12日，黎元洪就印尼泗水华侨举行庆祝共和活动遭荷兰当局镇压事致大总统孙中山及临时政府外交部电》和《1912年3月29日唐总理转来外交后援团关于采纳董君电陈对荷虐待华侨对策二则致外交部电》，可对当时情形了解一二。事发后，孙中山和南京临时政府积极应对并灵活运用外交政策和技巧，最终保护了华侨的利益，一改过往清政府软弱无能的形象，为临时政府赢得了民心。周边环伺的列强也认识到，中国已经深谙国际社会游戏规则，再不是闭关锁国的蒙昧状态。

孙中山还很重视文书档案工作。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发布公文改革令，并公布了“临时政府公文程式”。公文名称废除了几千年来封建王朝所沿用旧程式，规定了带有近代色彩的“令（或谕）、咨、呈、示（或公布）、状等五种公文名称。”临时政府还革除了文书档案中具有的封建等级色彩的称谓，规定了事权职责，并以《临时政府公报》作为传递公文、公布档案的主要形式，使政府的文书档案工作面目为之一新。在展览中可见《1912年1月24日閩外交部关于闽省与各海关交涉力争权益事致外交部的呈文》、《1912年2月13日，孙中山向临时参议院提交的辞职咨文》等等，不一而足。

以《孙中山关于定十五日率同各部长此次人员谒陵的临时大总统令》为例，全文如下。

临时大总统令：清帝已明颁谕旨宣告退位，以统治权公诸全国。革命之事业告成，民国之基础大定。联五族为一家，合南北为一体，实民国之盛事，世界之美谭。宜举庆典，同伸欢祝。兹定于十五日率同各部长以次人员，恭谒孝陵。睹前烈之遗徽，山河不改；抚今日之时局，烽火全消。为此令仰该部遵照并转饬前往人员，须于十一时半到孝陵地方会集，随同行礼。此令。外交部总长王宠惠知照。

封建社会公文的神圣化和礼仪化，目的除了办事，更为维持纲常、尊卑秩序。公文在履行行政功能之外，还负责在体制内进行礼仪教化。而民国改革之后的公文则礼仪色彩淡化、空话套话减少。该令150字左右，谒陵的缘由、人员、时间、地点等事项交代得清楚明白。虽采用骈体句式，但文风简洁、主题突出，可谓“语质而事核，词约而理明”。

“孙中山与南京临时政府史料展”的展品除纸质文献和历史照片，还有大量实物，分南京光复，孙文就职；九部内阁，参院立法；清帝退位，临时约法；除旧鼎新，恤荣英烈；平民总统，世人景仰五个部分。为保持历史的原汁原味，所有展品都是对文物古迹及历史文献的忠实辑录、演绎和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