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楚债楚楚动人（组诗）

刘文西

听巴赫

曲子流着水的鱼尾纹，

在漫长的一生中

只用听一支短短的曲子。

然后随处活着，种下作物不论收成。

撒下竹篮不问打水。

伸出手来不摘巴比伦王冠

最亮的宝石，只需指摘天上的星星。

南山下也不必有菊花，莱比锡不必有圣咏。

听格伦古尔德洁癖的巴赫。

听柏林和汉堡被污染的巴赫。

听高山流水断断续续的巴赫。

掏出来长颈鹿的耳朵去听，

听完了悠悠万古，听完了一潭碧水

回过头来，余生了然无生。

在古代

在古代，留很长的头发

读很长的信，写很重的书

爬高高的山。游遥远的江湖

与山中老道炼丹

穿宽大的袍子行行散散

驱车打马敞开穷途之哭

在古代，喝很多的酒

看很多的花，踏遍席散的春风

写杨柳岸的雪月诗

写黄河之水天上来

写山河还在，城春草木深

也写后无来者，前无古人

在古代，过上一天有如一生

麻雀和凤凰各自飞舞

蜩与大鹏各司其职

最大的果树结大果子

最小的果树结小果子

人们也向秋风和鲈鱼致敬

唯有楚债楚楚动人

屋檐叮咚，流水穿过瓦当，

小江南的芭蕉叶比荷盖更大。

南国多情，不如女儿柔软。

西部汉子一身硬气，满袖秋风，

马蹄乱响，叩不开，六朝楼台

早就烟雨朦胧，

杨柳岸边烟波千里楚天阔。

还需要怎样多情，

两副波光里的面孔，

请山水师画人面像，落笔下去，

世事空明，竟无一物。

“我已不欠吴越债，唯有楚债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