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亚文化的“反智”传播现象

2015-06-20 08:35黄鸿业
传媒 2015年4期
关键词:屌丝亚文化阶层

文/黄鸿业

一、语言接纳:亚文化的媒介传播

1950年,大卫·雷斯曼(David Riesman)将亚文化诠释为具有颠覆精神,“积极地寻求一种小众的风格”。亚文化不是一个人的文化,而是一个群体的文化,网络成为亚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当代审美文化中的奇观在这里不断上演,主要表现为批判性、边缘性、反抗性、开放性和娱乐性等特征。当前网络上的“屌丝文化”,得到无数青少年的认可,其内涵不断在网络辐射,如代表“屌丝”心态的“搬砖”“码农”“矮矬穷”等。

2011年10月,“屌丝”一词在网络出现,源于“雷霆三巨头吧”对“李毅吧”“毅丝”的恶搞称谓,至今被广大青少年自称或互称,他们一般出身卑微,相貌平平,工作低微,爱幻想,他们顽强地生长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时代,有对生活的憧憬,只是苦于无力改变现状。这一文化已经逐步被主流媒体所接纳,2012年1月3日,《人民日报》第五版刊发署名评论《激发中国前行的最大力量》,文中称:“分配焦虑,环境恐慌,拼爹时代,屌丝心态……政府的关系进入敏感期。”继“给力”“拼爹”之后,“屌丝”这一最能代表广大网民心态的词语正式在我国主流媒体登堂入室。这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屌丝文化”已经得到主流社会的接纳。

二、“反智主义”及其变迁

“反智主义”产生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左派知识分子理查德·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写了一本《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Anti IntellectualismLife),该作获得了1964年的普利策奖。反智主义即对于知识分子或精英阶层的怀疑和鄙视,是对小部分精英掌控社会资源和话语权的不满和反抗,而这种社会情绪的根源在于社会的不平等。反智主义与民粹主义有相似的地方,都厌恶权势者,同情无产者,在道德上贬低精英而抬高大众,认为“大众”才是社会道德的主导。

当前的“屌丝文化”,正是青少年将自己定位在“无产者”的位置,从而让“反智”有了滋生的土壤,这一看上去无害的网络亚文化,时至今日似乎已与“自嘲”的初衷有所偏离。青年群体试图通过依靠自己的亚文化背景,去赢得属于自己的文化阵地,尽管这只是“符号层面的挑战”。而这一切,没有什么来得比反对精英人群更直接、快速、有效了,这或许是网络亚文化“反智”异化的呈现,对此进行验证性的实验,将有助于我们清晰地看出“屌丝文化”的发展阶段是否已经达到了“反智”的程度。

三、研究假设和研究方法

(一)研究假设

H1.青少年在网络上的“反智”倾向是比较明显的;

H2.大众媒介对亚文化的反智具有推动作用,其效果是负面的;

H3.女性对待事物的“反智”拥有比男性更强的理性;

H4.青少年接受新媒介素养的培养,减少“反智”行为是必要、紧迫、可行的。

(二)研究方法

调查分析法,以问卷调查的形式开展,受访者为概率抽样,职业包括私企员工、公务人员、教师、新闻记者、法律工作者、学生等,年龄段在18~30岁,这是网络媒介使用的主体,他们大多处于事业的起步期,没有很多的积蓄,在所处领域还没有充分的话语权,符合“屌丝”的特质,可以视为网络亚文化的主要构建群体。

数据分析法,使用SPSS软件对问卷调查得到的数据进行分析,包括描述性统计分析和独立样本T检验。

访谈法,与受访对象聊天,从侧面了解问卷所不能完全反映的心理层面的问题。

四、调查过程与结论

(一)样本受众“反智”情绪及其程度

2014年6月,我们发放了70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62份,有效问卷率88.6%,男女受访者刚好均为31人,各占一半。设置了5个问题(如表1所示),衡量受访者对精英阶层的态度和自身的价值观,采用李克特量表进行测量,分为5个数量级(1~5分),得分高者表示潜在的“反智”情绪越大。

表1 “反智”情绪调查问卷

对调查的数据用SPSS软件进行描述性分析,五个问题对应的均值分别为4.0968,3.1935,3.8226,2.9194,2.8065。从均值可以看出,受访者对于“社会资源集中在精英阶层”和“精英阶层不再代表我的利益”有着较高的“反智”情绪,而标准差相对较低,表明样本的一致性较好,正常反映了现实情况。因此,假设H1成立。当前,“屌丝”们为了彰显自己所处的文化领域,开始与不属于自身阵营的群体划清界线,他们不屑“官二代”“富二代”,对“官”和“富”有着极强的对抗和排斥心理,只要是不符合自身价值判断标准的事物,就能够在网络上掀起反对的浪潮,以反讽和不怀好意的调侃进行语言攻击,有时反而会忽略了事物的本身特质,部分丧失了理性的思维,“砖家”“叫兽”这样被发明的称谓就是最好的注脚。如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李玫瑾因在央视点评“药家鑫案”后被网友冠以“犯罪漂白家”的名号。

(二)男性和女性在“反智”情绪上的对比

对调查的数据用SPSS软件进行组统计量的分析和独立样本T检验。分析组统计表,除了对“社会资源集中在精英阶层”表达了更强烈的“反智”情绪,在其他方面,包括从总体上,女性都较为缓和。但通过T检验,Sig.(双侧)均>0.05,从统计学的意义上看,实际上男性和女性在“反智”情绪上的差异并不明显。拒绝接受假设H3。

从调查数据上看,女性尽管在“反智”情感的均值得分上比男性稍低,但从总体上看差异并不大,也就是说,在如何看待精英阶层的问题上,男性和女性的态度是大致相同的。在当今社会,普遍认为男性的压力更大,除了工作,还要面对房子、车子等婚恋带来的附属压力,这样的现实状况难免让人觉得男性的“反智”情绪更为激烈,而女性则相对理性。但实际上,女性同样要面对职场和生活上的压力,如就业歧视、职场的上升空间有限、生养育子等,另外还有一些社会问题是男女同样面对的,如婚恋交友、赡养父母等,可见女性在现代社会的环境下,承受的责任和压力并不比男性少。

(三)“反智”情绪的影响源

设置“你从什么渠道感受到精英人群正远离普通阶层”的问题,衡量哪方面的因素对受访者“反智”情绪的产生具有影响,选项可多选,调查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反智”情绪的影响源

可见,媒体的报道和参与网络信息交换,即间接经验,是受访者产生“反智”情绪的主要影响要素,而从现实中获得直接经验的机会则相对没有这么多。因此,假设H2成立。早在20世纪20年代,美国政论家李普曼就在其所著的《公众舆论》一书中论及“拟态环境”,认为大众传播活动形成的信息环境并不是客观环境的“镜子式”再现,而是媒介对信息进行选择和加工以后向人们所提示的环境。媒介将“部分真实”当作“全面真实”展现在受众面前并不鲜见,某些记者和编辑特别喜欢断章取义,为了突出所谓的“新闻眼”无所不用其极。例如,把采访对象说的某句话单独“拎”出来,这句话往往能够挑逗受众敏感的神经,激起他们抵触的情绪,这些采访对象往往是某一领域的知名人士,即处于社会的精英阶层,因而激起网络上的“反智”情绪。在社交媒体、社区跟帖、新闻评论中,愤懑和暴戾之气也是随处可见,夹杂着谴责精英阶层的骂声,缺少了对事件的理性思考。

(四)“反智”情绪转化为信息传播行为的方式

设置“你曾经通过什么途径表达对权贵阶级的不满”的问题,衡量受访者是否将情绪转化为言论传播行为,该问题不设选项,受访者可自由填写,在收集数据时将出现次数最多的3种途径整理出来,调查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反智”情绪转化为信息传播行为调查

可见,只有极少数人没有发泄“反智”情绪的行为,大多数人通过“亲朋好友聊天聚会”这种私人场合表达,并没有将情绪表达公开化,而在诸多的表达形式中,排名第二、三位的均是通过网络。

从数据上看,受访者所表现出的“反智”倾向并不严重(分别为总体均值16.8710,男性均值17.5161,女性均值16.2258)。对后两个问题“家庭出身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和“对自身发展前景较悲观”中,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均值都不高(<3),这说明受访者尽管对精英阶层存在厌恶感,对目前身处的环境不满,但却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自卑和失望情绪。在访谈中,不少受访者均表达出较乐观的心态,18~30岁的年青人们尚未获得令人艳羡的财富和社会话语权,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生活和情感都不如意,却有一种“迎难而上”的气概,这也非常符合“屌丝”的气质:本性善良无害,尽管卑微,却不懦弱,内心时刻向往着有朝一日收获成功。

五、结语

尽管“屌丝文化”是无害的,大多情况下仅代表善意的自嘲,把自己的身姿放低,但其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渗入“反智”情绪,从而影响对事物的理性判断,以及健康价值观的形成。因此,对其“异化”是有必要给予重视的。

一是社会为年轻人提供畅通的上升空间和渠道。国家要致力于创造尽可能公平的环境,让青年们看到希望,在工作中有正常的上升渠道,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理想,有干劲,有奔头,而不是一味地埋怨、民粹化,沦为“愤青”,这样才能逐渐消解“反智”的情绪。二是在校园就加强青少年新媒介素养的培养。在青少年可塑性极强、价值观定型的学生时期,特别是大学阶段,就要培养他们的新媒介素养,帮助他们在“自媒体”高度发展、冗余信息海量的背景下,形成理性、客观看待问题的辩证思维。三是媒体人应追求高品位的新闻产品。媒体应该是大众的公器,而不是必须完全迎合大众,媒体人应恪守新闻专业主义,致力于合理设置议程,严格“把关”,防范恶性的新闻炒作,引导民众理性讨论问题,培养有涵养、文化水准高的受众。

[1]李超民,李礼.“屌丝”现象的后现代话语检视[J].中国青年研究,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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