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老兵是未完的征途

2015-06-13 12:00文丨周
当代贵州 2015年35期
关键词:杨老老兵抗战

文丨周 渝

寻访老兵是未完的征途

文丨周 渝

胡立文

杨勤槐

何绍清

谭祖幼

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统一制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将于9月30日之前发放到抗战老兵手中。近年来,许多组织与个人发起“寻找老兵”活动,在全省范围内寻访抗战老兵,用各种形式记录历史、表达敬意。在此,本刊与读者分享一位志愿者的寻访经历和感悟。

2012年,我大学毕业,到《贵阳文史》杂志工作,成为一名编辑,与抗战老兵结缘便是从此时开始。

当时,我通过网络和报刊了解了不少关于抗战老兵的事情,便申报了一个与抗战老兵相关的专题。考虑到2012年正好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70周年,故而将专题定位为中国远征军老兵的战场回忆。

选题虽然被批准了,但我毕竟从未寻访过抗战老兵,更遑论做口述史。正在苦恼之时,常发表抗战文章的曾达敏老师,介绍我加入了“关注黔籍抗战老兵志愿者慰问团”。这是成立于2005年的志愿团体,志愿者常常利用节假日,在全省各地和云南等地寻找、慰问黔籍抗战老兵。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周末都没有休息。在曾老师和其他志愿者的帮助下,我拜访了多位抗战老兵。对我而言,14年的抗战历史不再是停留在书本上的文字、不再是泛黄的老照片,也不再是黑白的历史影像。这些老兵,他们就是活的历史。

在寻访老兵的过程中,很多老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在2012年冬天,我与曾老师一同去拜访一位参加过淞沪会战的老兵——国民革命军第7军24师机枪连少尉排长侯伟功。

在我的想象中,身经百战的侯伟功一定是位老当益壮、精神抖擞的老人。可当真正见到他时,老人戴着一顶毛线帽,低着头,佝偻着坐在火炉边。他双目已经失明,听力也很不好,甚至没有感觉到家里有人到来。看到这样场景,我不禁有些揪心。

不过,侯老一听说是志愿者来探望他,立马就打起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当年抗战的往事来。直至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他边说边不断用手比划着,嘴里还模拟军舰与炮火的声音的情景。

侯伟功老人向我讲述了当年在淞沪会战中,他的部队所驻守的阵地遭到日军炮火的猛烈攻击的往事,若非亲耳所听,我很难想象当时战事的惨烈。后来,老人的家属告诉我们,侯老只要一听到是志愿者到来便会神情激动地开始讲述当年的抗战故事,一讲就是几个小时,家人说几十年来都没人愿意听他说,现在有人愿意专程来听,他当然很乐意把这些事告诉来者。

还有一位杨勤槐老人,曾是一名伞兵勇士。身为贵阳人的他,亲身经历了“二·四”轰炸。1944年,日军即将进入贵州,他与几位同学毅然投笔从戎,报考了伞兵部队。

杨老对我说,在“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河山一寸血”的号召下,他的父亲不仅支持他去参军,还让小一岁的弟弟参加了青年军,至今,他仍然感激父亲的深明大义。

每次说到牺牲的战友,杨老的眼眶就会湿润,特别是在南江口战役牺牲的老乡、战友施明映。时至今日,杨老还能清楚地描述施明映受伤牺牲的场景,“他的脸都被血充满了,只能看到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有话说不出来”。杨老说着,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

在寻访过程中,杨老还唱起了当年军中那首壮志激昂、热血澎湃的《伞兵团歌》。由于现存的伞兵不多,这首歌几乎失传。

“昆仑山下,太平洋滨,飞跃一群新中国的伞兵。我们是神话里的天将,是战斗的先锋。”杨老嘹亮的歌声让我终身难忘。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在寻访中,对我触动最深的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抗战老兵因为历史原因压抑多年,对于“被认可”的那种渴望。我见过的大多数老兵并不要求志愿者给他们慰问金,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看重荣誉的恢复。记得有一位叫孙仁杰的老人,在接到我们送去的锦旗、听了我们唱的公益歌曲《老兵》之后,先是绽开了笑容,继而又掉下了眼泪,边哭边用手绢擦拭,让在场的志愿者无不动容。

我见过许多老兵,发现他们对志愿者都特别热情。接触几次之后,他们就会非常信任我,滔滔不绝地讲述当年的故事。我逐渐明白,他们最需要的,是后人的尊重与铭记。9月初,我再次拜访杨勤槐老人。一见面,他拿出刚刚获得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兴奋地向我展示,然后小心翼翼地别在胸前,不停地用手摩挲徽章。我想,许多老兵都像杨老一样,终于等到了这枚期盼已久的纪念章。

另一方面,部分老兵对他们昔日长官的深厚感情很令我感动。我曾拜访过一位叫胡立文的老人,他曾是张灵甫将军的文书。2012年,我第一次寻访他时,但凡只要提到张灵甫,胡老的语气都充满了尊敬,时隔60多年还是一口一个“军长”地叫着。到了第二年,我再去看胡老时,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因为患有老年痴呆症,胡老连朝夕相处的家人都不记得。可是,当我提到“张灵甫”这个名字时,老人眼神忽然有了变化,很悲伤地说了一句:“张灵甫,哎,军长他牺牲了。”

除了胡老之外,第5军200师的娃娃兵陈友礼老人对昔日长官的感情也令人感动。2014年的一天,我与陈老及几位老兵一同吃饭时谈起了第5军军长邱清泉,陈老便开始说他们的抗日岁月,说着说着眼里就泛起泪花,拉住我的手说:“小周啊,你知道不,邱军长(邱清泉)死的时候,我哭了。这么多年了,我想起他,就忍不住。”

每一位老兵都承载着一段历史记忆,他们口述中的抗日战场还原了太多历史的细节,而他们本人的故事也足以带给人心灵的震撼。战争爆发时,年少的他们奔赴卫国的战场;战争结束后,他们将故事带回故乡、深埋心中。70年过去了,当年意气风发、慨然从军的热血青年都已是耄耋老人,可他们的峥嵘岁月并不为人所知。正是在寻访老兵的过程中,我才真正明白,美军名将麦克阿瑟口中的那句“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是如此沉重。

所幸,我们还能见到这些民族的捍卫者、历史的见证者。自此,研究抗日战争历史对我而言,不再只是兴趣爱好,更是身为炎黄子孙的责任。

2014年,我将20余位抗战老兵的口述史资料进行整理,选取了其中8位具有代表性的老兵故事,结集出版了纪实作品《卫国岁月:革命军抗战将士寻访录》。书里记载的一位远征军老兵,在他病重的时候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就是想多要一本《卫国岁月》。一个月后,这位老人去世了。这时我才明白,老人是想把书留一本给家人,而另一本则要随自己火化。

(作者系人民日报社《国家人文历史》杂志编辑 责任编辑/朱 江)

侯伟功

陈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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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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