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曼
七宝和文苑走后,树林里突然静了下来,谭筱白局促了,抬头看看许轩,又不好意思地撇过头。
见惯了他小小的模样,这么一个高大劲瘦的人站在面前,她突然有些不自在。偷看一眼,嗯,头发散下来披在肩头,柔和了不少他眉眼间的英挺。再偷看一眼,谭筱白的目光停在了他锁骨上,那里有个六角的印记,枚红色的,像朵小霜花。她想了下,这大概就是那个平日里被她当成痣的东西。
忽然对上许轩亮晶晶的眸子,谭筱白羞得耳朵都红透了,羞答答地垂了头。
“筱白。”许轩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谭筱白觉得有股暖流从指尖直接流进了心里。
“好了,有没有感觉暖和点。”许轩松开她的手,笑盈盈地低头看她。
谭筱白呆呆地仰起脸:“什么?”
许轩脸上的笑渐渐隐去,他捧住了谭筱白的脸:“别动,我要亲你。”
谭筱白浑身血液沸腾了,偏偏身体僵硬成了石头,她不由得揪住了他腰间围的布,可是……
她等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睁开眼睛,眼前却空无一人,只有清凉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身上。
“娘子,下次,下次我一定要满足你!”许轩闷闷的声音从脚底传来。
天一亮,他又变小了。围在腰间的布整个盖下来,把他压倒了。
许轩奋力顶起那块布,蠕动了一番后终于爬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的。
“相公,给你的衣服。”谭筱白体贴地给他递上衣服。许轩垂头丧气地开始穿。
变小了的相公又白又嫩,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是这样比较可爱。谭筱白正想安慰他两句,突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谭筱白从身后的树林里捡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胖嘟嘟的一坨,还是热乎的。
“放开本宫!”它发出了尖细而愤怒的声音。漆黑的团子突然展开,滚圆的身上探出了个鸟头,两个细爪子,还有两只小翅膀耷拉在身体两侧,随着它剧烈的呼吸一晃一晃的。它脑袋虽小,两只眼睛却很大,不过仿佛蒙了层雾,是乳白色的。
“相公,你看这是?”谭筱白将那团奇怪的东西拿给许轩看。
漆黑团子身上烧焦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瞪向许轩:“本宫闻到了风流神君的淫荡风骚气息,谁在这里?”
许轩的脸绿了,后退一步。他怎么会在这里?
“相公,你认识它?”谭筱白有点承受不住了,怎么她总是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都是缩小版的。
许轩示意谭筱白把那只烧焦的鸟放下来,走过去使劲拍了下它的脑袋:“焦凤,是我!”
“你竟敢打本宫,看本宫不打得你魂飞魄散!”焦凤跳了起来。
“得了吧,”许轩鄙夷地摸摸它头上炸开的焦毛,“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就说的你。看你这丑样子,又矮又黑,还成了瞎子。不老实点,我就让我娘子把你烤来吃。”
“你竟然威胁本宫。”焦凤暴躁了,浑身的毛炸起来像个刺猬球,“本宫这叫涅槃,懂吗,涅槃重生!”
许轩捏捏他肉肉的小翅膀,又在它失神的眼前挥了挥手:“老兄,你是被人害了吧。涅槃也该是在你那梧桐枝上完成啊,你是被人一脚踢出来的吧?”
焦凤的毛颓废地耷拉下来:“本宫就知道,有人觊觎本宫高贵的地位,想要阻止本宫继位。看本宫不毁了他的元神!”
谭筱白弱弱地插了句话:“相公,听你的意思,这个,嗯,是只凤凰?”
焦凤敏感地吸了吸鼻子:“她是谁,我怎么闻不出她的味道?”
许轩又在他头上敲了下:“你又不是狗。娘子,他叫焦凤。他是天帝的儿子,真身是只凤凰。凤凰五百年浴火重生一次,叫涅槃。别看他这会儿黑不溜秋的,平时也是和我差不多的美男子呢。”说到这儿,他邪恶地笑了,“还特别纯洁。”
焦凤的脸又黑又红:“胡说,你这个小男人!”
“你说什么?”许轩被人戳到了痛处。
“父皇把你贬成了小不点,我都看见了!”让许轩生气,焦凤很是得意,“在人世转悠了这么久还回不去,没用的废物。”
许轩踹了他一脚。焦凤的身材决定了他极度缺乏灵活性,被许轩一下子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只能无谓地胡乱挣扎。
“相公,他看起来好痛苦。”谭筱白心软了,把焦凤拉起来抱在怀里。这可是天之子啊,谭筱白的手都发抖了。
“稳重点,晃得本宫头晕。”焦凤瘫在筱白怀里,颐指气使,“本宫要沐浴。”
谭筱白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水塘把焦凤放了进去,看他在里面很惬意地飘荡着,自己也在水塘边坐了下来:“相公,你,你到底是谁啊?听起来……你好像也是神仙啊。”
许轩顺着她的裙子爬到了她膝盖上,坐好:“娘子,你别害怕。我三世以前是天上的风流神君,后来,嗯,触犯了天条,被贬下凡,保留了以前的记忆,以这个样子活了两世,这辈子是第三世。”他自嘲地笑笑,“现在这样,连个普通凡人还不如呢。”
“那,我能帮到你什么?”谭筱白低声问道。
许轩抓了把头发:“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我娘请来的算命先生是这样说的,带着和我生辰八字相符的娘子找到蓬莱仙人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不过,说不准的事儿。”
在水塘里划水的焦凤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法力都没了啊,丢脸死了。”
“不好了,不好了!”文苑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鼻青脸肿的。
文苑喘了好几口气:“狐仙大人被抓走了!大人它被这样揉,再这样捏,还这样扯……”
第二章 身陷姜城
姜城街头出现了两个面容清秀的公子哥儿。两人皆是绸带束发,一个淡紫色衣袍,风度翩翩;一个青衣黑靴,机灵可爱。那紫衣公子肩上背着包袱,手里提了个鸟笼,里面蜷着团黑乎乎鼓囊囊的东西,时不时有尖厉且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青衣公子倒是一身轻松,瘦削的肩上蹲坐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白白嫩嫩的,煞是可爱。
姜城繁荣昌盛,最有名的便是醉茶。醉茶花是姜城的城花,原本外形与普通茶花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五年前,姜城突遇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大雪过后,所有的醉茶花瓣边缘都渡了圈金边。姜城人认为是茶神庇佑姜城富贵荣华。
醉茶可酿酒、可入药,据说还是天上神仙炼制灵丹妙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经常有些修仙、迫切的小妖或者炼丹爱好者来城里采购醉茶。姜城人什么奇形怪状的人、物都见过,前年还从穿胸国来了两个人呢。穿胸国人胸口都有个大洞,引来不少姜城人围观。因此对于此行大小不一之人,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谭筱白头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城镇,看得眼睛都花了。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忧愁地问许轩:“相公,我们要怎么找到七宝呢?”
许轩闭上眼睛感受了下:“没事,他是安全的。我知道他在哪边,跟我走。”
焦凤在笼子里面使劲扑腾:“快放本宫出去!否则定要一道天雷劈得你灰飞烟灭!”文苑提着笼子安慰他道:“许公子说了,这是为了保障您的安全,请您忍耐一下吧。”
焦凤气得身子更鼓了:“本宫可是太子,你这是什么话。看看这周围都是些什么?一堆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焦凤鬼鬼祟祟地伸出他的小翅膀,透过鸟笼的缝隙去碰走过他们身边的女子。
女子接二连三经过他们身边,而后,或疑惑或害羞或愤怒地停下来望着他们。
“相公,她们都在看我们。”谭筱白发觉了这一现象。
许轩还在瞭望远处:“随她们看吧,七宝应该是在那座建筑里,快走。”
可他们走不了了!
七八个女子将谭筱白和许轩围在了中间。“就是他!”一个女子指着文苑,“姐妹们有没有被他非礼?”
“就是他。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把他送到官府去!”
“对,走,送官府。”
“啊啊啊——在下是冤枉的啊,救命啊许公子!”被推搡着往前走的文苑悲愤地喊冤,臂弯里挂着的鸟笼子里,焦凤显得很无辜。
“请等一等,他不是登徒子,你们误会了。”谭筱白追着那些女子跑了没两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突然冒出来,直接拦在了她面前,向她搭讪:“哟,公子这是追谁呢?”
“我,我要找我的朋友们。”谭筱白迟疑地说道。
“娘子,不要和陌生人纠缠。”许轩趴在她耳边提醒道。对面这个女人一身风尘味道,眼神飘忽不定,估计不是好人。
谁知那女人拿出一条手帕在谭筱白眼前一扬,谭筱白就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气死我了,本以为弄来个上等货,谁知竟是个丫头!”
谭筱白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有尖刻的女人声音忽远忽近,接着感到有谁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脑袋突然间就清醒过来了。
“啪!”她还没看清楚自己在哪里,就挨了一个大耳光,耳朵里顿时嗡嗡地响。
“啊!”谭筱白还没叫疼,打她的女人却捂着手腕叫了起来,她像见鬼一样瞪着谭筱白,“你藏着暗器?”
许轩举着一把小剑从荷包里利落地翻到谭筱白胳膊上,再一跳窜到她肩头,发现她的一侧脸肿了起来,不由用剑指着那女人喝道:“你这妖妇,再动她一下试试!”
女人冷笑,扭头吩咐站在身后的大汉们:“给我把他们看好了,尤其是那个小的!”她疼过了,又换上一副媚笑,“我锦纱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大的不行,就让小的上。”
门无情地在许轩和谭筱白两人眼前关上了,听声音,还加了不止一把锁。
“筱白,别哭,我给你吹吹。”许轩心疼地发现谭筱白开始掉眼泪,两只小手捧着她的脸左吹吹、右吹吹。该死的妖妇,指甲留那么长,他媳妇脸都被抓花了。
许轩掏出自己的小手帕轻轻擦谭筱白脸上的血:“好了好了,过会儿就不疼了。”说着,他在她脸上亲了亲。
谭筱白顿时满面通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没事。……相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他们在一间装饰考究的房间里,空气中还有股浓郁的香气。
“这里是红馆。”许轩含糊地解释道,“就是从事一些不好事情的地方。娘子不要怕,我会找机会带你逃出去的。”
“嗯嗯。”谭筱白连连点头,有相公在,一定会没事的。
晚上,锦纱又过来了一趟,怨恨的目光在谭筱白和许轩身上徘徊:“不行,我们这里从不养闲人,你,去后院打扫。”她一指谭筱白。
太好了,许轩心中一动,不被囚禁着,就有机会逃走。谁知锦纱的手指又指向他:“你,给我出去,去为客人表演节目。我警告你,还敢不老实,这小妮子就等着死吧。”
于是,谭筱白分到了一把扫帚和一件灰扑扑的、又肥又大的道袍,被领去后院扫地。而许轩,则忍辱负重地跟着锦纱去了前面。
前院香风阵阵,一派奢靡,后院却寂静阴森,让人害怕。谭筱白孤零零地在后院里,老是感觉脊梁骨发凉。
大片的光从她背后照过来,谭筱白转过身,发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材高挑、衣饰艳丽的女子从她身后走过。谭筱白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女子看到她,脚步略微一停,而后很快带着人消失在谭筱白的视野中。
不一会儿,锦纱竟然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儿。锦纱一把抓住谭筱白,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大人您看,她还没梳妆打扮,这样过去实在是太失礼了……”
“别废话,带走。”老头儿气势挺足,他一发话,呼啦啦过来几个人,将谭筱白连拖带拽地架走了。
谭筱白被老头带到一间房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粗鲁地推进房中,踉跄了几步才扶着桌子站稳。整个房间被一扇富丽堂皇的绣有百花缠枝的屏风分隔成两半,屏风后依稀可见一张乌木大床的床尾,有一段大红色的裙摆拖得很长,一路迤逦而来,延伸到屏风底下。
谭筱白被晃得眼睛都花了。
“过来。”里头那人发话了,七分慵懒两分妩媚,更夹杂了一分不容人抵抗的威严。
谭筱白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这位大人,其实我不是……”
言语间裙裾摆动,那人竟然下床走了过来。
莲步轻移。
谭筱白怔怔地望着这位从屏风后走出的美人儿,双眸中满是迷醉之色:世间竟有这么美的人儿?看她那双凤眼,眼尾挑那么高,太勾人了。更让她震撼的是,这位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在后院与她照过面的那位女子。
谭筱白傻傻地望着她。
“认出我来了?”美人儿缓缓靠近她,唇瓣蓦地贴上了谭筱白的唇。
谭筱白又惊又羞,脸涨得通红。
“嗯,这么青涩。”美人儿葱白的食指托着她的小下巴,歪着头瞧她,抿了抿嘴。
谭筱白的面皮涨得发紫,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也是女的。”
美人儿:……
片刻后……
谭筱白被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欲哭无泪。苍天可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嘭”的一声闷响,又一个被捆成粽子的人被丢过来。谭筱白偏头一看,竟然是锦纱。
谭筱白蚕一样拱着往旁边挪了挪,省得被锦纱撞到。
谭筱白惹怒的不是别人,正是姜城的城主姜茶。民间传言,姜城主少年成名,继位后爱民如子,育有一女。不过她的夫君早逝,之后姜茶便性情大变,夜夜笙歌,不仅宫中男宠无数,更常常来民间采草。这红馆便是她最常来的风流地。
姜茶本人极爱各种浓艳之色,却爱好腼腆玉白的书生,据传她的夫君便是极其清雅出尘之人。
姜茶自打失去夫君,性格就变得捉摸不定,暴戾乖张。今夜她心情本就不好,特意去清静的后院走走,没想到一眼看中了在院子里打扫的谭筱白,便吩咐近身内监陈公公把人带来,偏没想弄出这么个大乌龙。她也不想见人了,直接吩咐陈公公乱棍打死丢出去。
锦纱看到手持大棒的侍卫逼近,吓得拼命号哭。
“娘子,娘子——”
谭筱白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许轩正从锦纱的腿上爬出来。
“相公——”看到许轩,谭筱白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别怕。”许轩气喘吁吁地爬到谭筱白的肩膀上,他一听说谭筱白出事了,就连忙赶了过来。看这样子,那个城主是铁了心要处决谭筱白和锦纱,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把谭筱白救出来?
这边正急着,那边噔噔噔跑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梳着可爱的包子头,一身粉绿色的衣裙,很是娇嫩可爱。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嚷着:“娘,娘,卉儿来陪您!”
她急匆匆奔过来,看到地上被绑成粽子样的谭筱白和锦纱,猛地停下脚步,嫩声问道:“你们是谁?”
许轩一下认出了姜卉儿肩头那胖乎乎的一团,大吼一声:“七宝!”
趴在姜卉儿肩头的不是别个,正是失踪了的七宝。此刻它也万分震惊地看着狼狈的谭筱白两人。
“猪宝啊,快救救我,我不要被打死。”谭筱白哭着求救。
锦纱不明所以,可看起来自己小命有被救的可能,忙也跟着哭喊:“七宝爷爷救救奴婢吧!”
七宝爷爷?
七宝抖抖炸起的毛,一下从姜卉儿肩头跳到谭筱白身上,露出锋利的牙齿,几下就把绳子咬断了。然后,它跳回到姜卉儿身边,讨好地蹭蹭她的腿,咬着她的裙摆甩尾巴。
姜卉儿是在大街上将七宝强抢回来的,顺便把不肯就范的文苑打了一顿。七宝难以逃脱,又自觉被一个小姑娘把玩大大失了颜面,便不冷不热地跟着她,却对她的百般讨好不予理会。
对姜卉儿来说,七宝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如今头一次对她撒娇,小姑娘也很聪明,大眼珠转了转,蹲下来摸摸七宝的脑袋:“你让我放了他们?我放了他们,你要跟我玩,不能不理我。”
七宝连连点头,还艰难地竖起两条前腿,趴在姜卉儿肩头,小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蛋。
“少主,”先前带走谭筱白的老头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让老奴来教训这些不听话的东西吧,这里风大,您快进屋去。”
姜卉儿一心扑在七宝身上,大声吩咐道:“陈公公,我去找我娘,你不许动他们。他们是小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这……”
谭筱白扬扬得意,沁了汗的额头,一朵花形图案若隐若现。
许轩看着,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来……
“怎么这么吵?”姜茶走了出来,面色冷峻,里面还是那条裙子,外面已经罩上了件玄色披风。
陈公公腿一软就了跪下来:“城主!”
“娘!”
姜茶低头,看着依偎过来撒娇的女儿,皱了皱眉,拉了她的手:“谁让你来的,跟娘回去。”
姜卉儿同情地望向谭筱白:“娘,放了他们吧,卉儿喜欢她。”
姜茶眉头锁得更深了,目光锐利地扫过谭筱白,红唇紧紧抿起来。
陈公公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这红馆今天肯定得遭殃了,忙赔笑着去哄姜卉儿:“少主放心。等少主跟城主回宫,奴才一定将他们安全送回。”
姜卉儿懵懂地点头,七宝却急得直拱她。她不舍地望望七宝,小声商量道:“你再陪我玩两天好不好?就两天!”
许轩注意到谭筱白手腕上被粗麻绳勒出的瘀痕,心疼得不得了,大声喊道:“姜城主请留步。敢问您和茶神乐正璋是什么关系?”
姜茶身子猛地一震。
迎上姜茶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许轩心中一喜:果然!许轩面上不显,与城主姜茶凛然对视:“若你肯放我家娘子一条生路,或许你还能再与他见上一面。”说着,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只样貌朴素的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颗圆滚滚的白色珠子来,向姜茶一送,“喏,芳华珠。”
许轩拿出的这颗珠子,芳香扑鼻,体态圆润,色泽晶莹,犹如一小团雪安静地伏在他的掌心。谭筱白靠得近,看得就更清楚,只感觉一眼望过去,心中一下子就宁静了,一种温馨的幸福感充盈体内。
不只是谭筱白,方才一直凶神恶煞的陈公公,此刻也将目光胶着在那颗小白珠上面,满脸的褶子都透出了善意;姜茶的眉眼间也柔和了许多。
许轩手一合,将芳华珠攥了起来。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有些茫然。
“相公,”谭筱白晃了晃脑袋,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叫作芳华珠,可以帮助人进入其他人的记忆里。”许轩低声解释道,而后仰起头高声道,“城主若是不方便说,可以将这颗珠子放在自己手心里,只要想着与乐正璋有关的事情,就可以见到他了。”
姜茶盯着许轩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下头。
陈公公立刻道:“还不快呈上来。”
谭筱白托着许轩上去,许轩把那颗珠子放进姜茶手心里。珠子碰到姜茶的皮肤,立刻变得如鸡蛋那样大,有轻薄的雾气从珠子中溢出来。渐渐的,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将谭筱白和许轩都包裹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谭筱白周身白茫茫的雾气开始消散,眼前的景物,耳边的喧闹声愈发清晰起来。
“卖糖葫芦喽!”
“馒头包子啊,刚出笼的馒头包子,个大馅多管吃饱哈!”
谭筱白茫然地望了一圈,眨眨眼睛,猛地尖叫一声:“相公,这是哪里啊?我们不是在姜城里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
他们竟然出现在了热闹的集市上!
“嗯。”耳边响起淳厚的男声,“我们在那个女人的记忆里。”
握着她手的是宽大的成年男子的手掌。谭筱白仰头看着身边男子俊逸的面容,结结巴巴地叫:“相公?”
“是!”许轩笑眯眯地低头看她,右手牵着她,左手摇着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折扇,“因为是在别人的记忆里,我就可以暂时摆脱诅咒,用本来面目示人啦。”
他得意地挑挑眉,要不他怎么舍得拿出芳华珠呢。
谭筱白脸红红地低下头,相公真的好俊哦!
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头顶,一根墨玉簪子穿过。石青色锦袍玄色腰带,愈发显得腰板挺直劲拔,身材颀长高大。
说起来,自己还没给相公做过针线呢。
她正兀自发愣,许轩已经拉着她快步向前走了。他解释道:“我们得跟上她,要是走丢了有被困在这里的危险。”
“啊?好的。”谭筱白四处乱看,“姜城主在哪里呀?”
“那个就是了。”许轩扇柄朝他右前方指去。
“相公,我们跟着她不会被发现吗?”谭筱白还是有点怕姜茶,感觉她好凶。
“傻丫头,”许轩笑道,“我们是在她的记忆里,这只是一段影像,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走吧,跟上去。”
此时的姜茶刚满十六岁,为了完成继位前的历练,要去斩杀为祸城中百姓多年的杏树妖。那杏妖阴狠狡诈,惯好吸取男性精血采补,又狡兔三窟,这么多年都没逮到她。姜茶扮作清秀小生引她出现,却功亏一篑,被她带伤逃逸。姜茶一路追过来,发现她躲进了苍翠山,想来要捉住她还要费一番力气,便在这座远离主城的小镇上落脚休息了两天。
谭筱白望着那个披着湖色带帽斗篷,着褐色裋褐,蹬黑色皂靴的清瘦少年,张大了嘴巴:“她男装也好好看啊!”
姜茶一头浓密的青丝只用发带高高束在脑后,一双凤眼清透灵气,活脱脱一俊秀少年郎。有大胆的姑娘装作不经意,丢块香帕。她倒大大方方接了,放到鼻下一嗅,冲人家姑娘坏坏地眨眼,羞得人忙以袖掩面。
谭筱白望着她,不禁有些痴了。想当年,她也曾抛了帕子给柳大哥,无奈从未有过回应。有一次,她还亲眼看到他把她的帕子捡起来,给他养的大狼狗包扎伤口!
“你怎么又发呆?”许轩不满地瞪着她。他好不容易可以恢复真身,她一直盯着个女的发呆干吗?
谭筱白看看自家相公俊得一塌糊涂的脸,心里又甜滋滋的,相公更好看!
姜茶买了一堆吃食,打包好,开始朝苍翠山快速奔去。
她一奔跑,许轩二人也跟着变快了。这种足下生风的感觉又让谭筱白感叹了一番。
苍翠山名副其实,树荫蔽天。进去后,潮湿气息混合着绿叶清香随风飘来,令人神清气爽。蝉鸣蛙鸣阵阵,地上不时有小动物快速掠过。
姜茶实在是累了,顺着水声找到小溪,一屁股坐在岸边,扭着腰解开包袱,掏出一个肉包子,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
肉香飘飘。
一边的谭筱白揉揉肚子:“我也想吃。”
许轩喷了口气,摸出来一只苹果给她:“吃吧!”
谭筱白惊喜地接过来,在他上上下下打量:“相公,你从哪里弄来的?”
许轩扬扬得意地用扇子敲敲腰间挂着的一个墨绿色素面荷包:“此乃乾坤袋,里面空间无限,可以装无数东西。”这个袋子,他先前从里面掏出过芳华珠。
谭筱白双眼放光,也顾不得吃苹果了,伸手跃跃欲试:“相公让我试一下吧。”
许轩微微侧转身方便她把手伸进去。
谭筱白在里面掏了半天,身子越发贴紧他。许轩耳朵有些发热。
“相公!”她有些兴奋又有点小失望,“里面真的好大,探不到底。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许轩教给她:“你要心里默默想着要什么,东西就会自己到你手心里。嗯,你想一下酒。”
“哦。”谭筱白默默想着我要一壶酒。“哎呀!”一个细颈圆肚的瓶子撞进她手里,她真的拿出来一小壶酒!
“真的是啊,相公你看!”她积极献宝。
“嗯。”许轩接过,仰颈喝了一大口。热辣辣的酒顺着喉管淌下去,爽啊!不愧是爷们儿最爱的烧刀子!
“相公,姜城主又跑了。”谭筱白一张口,发现许轩的双唇近在咫尺,不由呆了呆,“相公……”
那厢吃饱了晒太阳的姜茶,突然感觉到杏妖冲天的妖气,便一跃而起,快速朝目标移动。
许轩悻悻地摸摸鼻尖:“那个,我们也跟上去吧。”